第三十二章 循环与始终

  黑色的西装袖口。</p>

  三枚精致的装饰纽扣。</p>

  两只干瘦的手正在不停挥舞，伴随其主人的讲话，做出各种动作。</p>

  许多演讲家都喜欢用肢体动作来增强自己语言的说服力，仿佛没了手他们便无法说话，这位看似年轻的市长也是如此。</p>

  江城低声问道：“贾先生有没有觉得，作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正值年富力强，那位市长的手，看着太干瘪了点。”</p>

  “有些人的手天生如此。”贾仁如实回应。</p>

  “也对。”江城淡淡一笑，“贾先生放心照顾你弟弟吧，我想这件事就快要结束了。”</p>

  贾仁身体一震，看着江城。</p>

  “江兄弟是指……”</p>

  “暂时还不确定，别急，还有时间。”</p>

  江城拍了拍贾仁的肩膀，随后退回到黄弟的身侧。</p>

  一行十一人继续沿着街边躲避木偶的围堵。</p>

  众人选择的路线几乎是贴着市区边缘。</p>

  唯有边缘地带的木偶要少一些。</p>

  每隔半个小时就休息一次。</p>

  ……</p>

  凌晨六点。</p>

  天色依旧昏暗。</p>

  “前面的路又没了，先休息一下吧。”</p>

  还是裂隙，横梗在道路上。</p>

  浓浓的雾气笼罩在深渊之上，让人看不清前路。</p>

  整座城市，似乎已经被一条条深不见底的裂隙彻底切割，与外界隔绝。</p>

  “这已经是咱们第三次碰到裂隙了。”</p>

  黄弟站在裂隙的边缘，身前便是黑暗无尽的深渊。</p>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也不知道这些裂隙是分开的，还是连成一体的，如果是分开的，咱们或许可以找到缺口，逃出去。”</p>

  “应该只是一条裂隙，但是蔓延得特别长，首尾相连，将整座城市围了起来。”河狸靠坐在一个倒塌的霓虹灯牌下，梳理着毛发。</p>

  江城突然一愣。</p>

  他低头看着河狸，开口询问：“围起来？”</p>

  “是啊。”河狸摊了摊手，“这不是很明显吗，说不定就围了个大圈，困死城市中的人。”</p>

  “有理。”江城点头赞同。</p>

  “小子，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同意我说的？”河狸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p>

  “我知道几款不错的生发剂。”江城随口说了句。</p>

  “我他么……”</p>

  河狸顿时就暴躁了。</p>

  但江城没有理会，径直走到队伍的最前面。</p>

  他对着休息的龙涛说道：“龙先生，我记得你带了多罗市的地图？”</p>

  “对。”</p>

  龙涛不知道江城要干什么，但依旧从背后背包里掏出地图。</p>

  多罗市只有十多万人，不算大。</p>

  这座城市的市区很小，加上郊区才勉强有一点城市的样子。</p>

  江城把地图摊开，铺在地上。</p>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他在地图上圈出了一个位置。</p>

  “龙先生，这里是我们停车的地方，对吧？”</p>

  “没错。”</p>

  “那就好。”</p>

  随即，江城用一只红色的信号笔，将整个市区的范围圈了起来。</p>

  “占地面积很小，但足够圆。”</p>

  多罗市的市区范围特别小，稍微高一点的建筑都在地图上标了出来。</p>

  如果不是迷雾导致的城市分隔，江城感觉多罗市可以改名为多罗县。</p>

  他的举动也吸引了其余成员，众人纷纷走上前来。</p>

  只听得江城说道：“我们在1点40左右见到第一条裂隙，当时我们所处的位置距离市区最边缘还有些距离，4点的时候遇到了第二条裂隙，现在是6点，遇到了第三条裂隙。”</p>

  江城在地图上画出三条痕迹，分别表示他们遇到的三条裂隙。</p>

  这三条痕迹，距离市区最边缘，都还有一些距离。</p>

  “你们觉得这像什么？”</p>

  “十二等分？”</p>

  黄弟一直与江城交流，所以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江城的意思。</p>

  那三道痕迹，很像是三个刻度。</p>

  如果将整个地图看作是时钟的话……</p>

  “这不对！”</p>

  还不等江城详细阐述，彼得·约克突然提出了反驳。</p>

  “我们只是恰好碰到了这三次裂隙，实际上，江小兄弟画出来的三条痕迹，应该只是一整条圆形裂隙的一部分，这条圆形裂隙将整个市区包围起来了。”</p>

  “市长先生，你知道我们现在身处地图上哪个位置吗？”江城淡淡问道。</p>

  “当然知道！”</p>

  彼得·约克伸手，指出了他们现在所在。</p>

  “这里！”</p>

  “没错。”江城点了点头，“虽然我们一直沿着木偶较少的市区边缘行动，但距离真正的边缘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我们眼前这条裂隙，就像是从边缘延伸进城市之中的。”</p>

  “或许那条圆形的裂隙，本就距离市区边缘有一段距离？”彼得·约克依旧反对江城的看法。</p>

  “我们只需要沿着眼前这条裂隙边缘走就行了。”江城淡淡一笑。</p>

  “小兄弟，现在时间紧迫，万一你判断错了……”彼得·约克直视江城</p>

  “市长先生不也是根据自己的判断，企图说服大家去摧毁那些木偶吗？”江城平静回应。</p>

  “你还太年轻，经验不足。”</p>

  彼得·约克开始用资历与年龄来压人了。</p>

  江城确实年轻，只有十八岁，刚上大学的年纪。</p>

  但他只是淡淡回应：“年轻人不一定就是错的，反倒是市长先生……老年人很可能会出现思维混乱的情况。”</p>

  “你……”</p>

  彼得·约克的脸色骤然就变了。</p>

  但他很快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恢复了微笑。</p>

  “小兄弟说得也有道理，不如就先沿着这条缝隙走吧。”</p>

  众人都有些诧异，看了眼两人，感觉他们在打哑语。</p>

  这位市长为什么突然就同意了？</p>

  而且他看起来十分年轻，也就三十岁左右。</p>

  市长团队的那四人……有三个露出了片刻的疑惑，还有一个则没有太大反应。</p>

  </p>

  “走吧，抓紧时间。”</p>

  江城与黄弟并没有把有关九天的猜测说出来。</p>

  目前不能确定。</p>

  如果有人精神比较脆弱，很可能承受不住最后一天时间的压力。</p>

  众人再一次上路。</p>

  这次是尽量贴着裂隙边缘走。</p>

  城市内很安静，雾蒙蒙的黑暗之下站满了无数木偶的身影。</p>

  老旧的红色电话亭与生锈的双层巴士随处可见，无声诉说着一座城市的繁华与衰败。</p>

  二十分钟后。</p>

  所有人齐齐停下脚步，都瞪大了眼睛。</p>

  “这裂隙……居然有尽头！”</p>

  市长所属团队的一个成员发出了惊呼。</p>

  其实大多数人都不太赞同江城的看法，他们与彼得·约克想的一样，认为裂隙就是一个圆形整体，将市区包围起来。</p>

  而此时眼前所见……</p>

  “难道这是一个缺口吗？”</p>

  “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个缺口逃出去？”</p>

  众人都有些激动了。</p>

  市长团队的几人尤为激动。</p>

  他们已经在这鬼地方待了足足八天，每一秒都在煎熬。</p>

  “别高兴得太早。”江城很不合时宜说了句，“继续往外走吧，看是否能走出市区范围。”</p>

  “没错，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p>

  所有人忍住兴奋的情绪。</p>

  按地图的标注来估算，他们此时距离市区边缘，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了。</p>

  “只要能离开这里，就随便找一个就近的城市休息。”</p>

  “还可以请求增援，联邦……联邦肯定有办法破解这个地方。”</p>

  但……</p>

  十分钟后。</p>

  兴奋与激动熄灭。</p>

  所有人沉默站在又一条裂隙之前。</p>

  这里是真正的市区边缘，雾气浓度的分界线。</p>

  “没路了。”</p>

  有个年轻的市长团队成员颓然坐下。</p>

  比绝望更难受的，是希望之后的绝望。</p>

  龙涛的团队众人还好。</p>

  毕竟，眼前这一道裂隙，证明江城所说的极有可能是对的。</p>

  “一条圆形的超大裂隙，将整座城市的市区包围起来，还有十二条距离市区边缘有一段距离的小裂隙，对应钟表上的十二个刻度。”</p>

  这就是江城的推测。</p>

  “既然是循环，找到刻度十二对应的裂隙就行了，在钟表上，刻度十二既是起点又是终点。”</p>

  “但……我们怎么知道哪条裂隙对应的十二？”</p>

  黄弟最能理解江城的想法，不过他还是有疑问。</p>

  裂隙都这么长，总不可能用无人机拍下十二条裂隙的各自形状吧？</p>

  现在迷雾笼罩，无人机很受影响。</p>

  江城略一思索，很快抬头看着彼得·约克，并问道：“市长先生，多罗市有没有两千多年前留下来的建筑？比如钟楼这类的。”</p>

  “没有！”</p>

  彼得·约克十分肯定。</p>

  虽然他与江城有些微妙的矛盾，但这时候没必要骗人，而其他团队的几人也都很了解这座城市。</p>

  “两千多年的建筑，怎么可能留下来？”</p>

  “没有吗？”</p>

  江城皱眉沉思。</p>

  他的记忆殿堂里已经记下了那副地图，此时沉下心来，认真在地图上看了看。</p>

  多罗市太小了，这两千多年来又战火不断，唯有迷雾笼罩的这段岁月比较平静。</p>

  “既然古建筑没法保存下来，那么……”</p>

  地貌？</p>

  “是河流！”黄弟突然出声。</p>

  “不愧是你！”江城投去赞赏的目光。</p>

  多罗市里，有一条不算小的河流，横穿了整座城市。</p>

  这条河流的河道笔直，看上去……</p>

  “如果把河流看作时钟的时针，它流向的方向，应该就是第十二条裂隙所在，那个位置，距离我们有……两个小时的路程。”</p>

  此刻众人都没什么意见。</p>

  两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依旧不行，就当是试错成本了，</p>

  这个试错成本，相比于彼得·约克提出来的，要小得多。</p>

  “各位，我……我又有新的记忆了。”</p>

  就在众人准备出发的时候，贾仁的声音从队伍后方传来。</p>

  现在是吴德背着他。</p>

  他全身已经有70%都化作了木偶，看样子，大脑部分应该是最后一块阵地。</p>

  “贾义先生，你感觉怎么样？”江城为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他的样子，想来极为痛苦。</p>

  “没……没事，我还能……坚持住。”</p>

  贾义的脸色苍白得和死人没什么两样。</p>

  全身70%木偶化，血液无法流通，按照正常情况，他早该丧命了。</p>

  但他偏就活着。</p>

  或许是某些诡异力量的作用吧。</p>

  贾义喝了点热水，勉强开始阐述他得到的记忆。</p>

  “那个……老木雕师，他……他没有后代，就……就把自己认为完美的作品，看作是子嗣，并且……为他们编号，从1号开始……在他被吊死前，已经有了16具……后来，那个贵族，把木雕师最喜欢的16号孩子，拆解成肢体与碎片，组成数字16，摆放在钟楼前的街道上，然后点燃……”</p>

  “等等，数字16，倒过来就是91。”江城忽然出声，“贾义先生，那个老木雕师，是被倒吊在钟楼上的？”</p>

  “对。”贾义点头，“老木雕师双腿被绑住，被倒着吊了一阵夜，看着……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孩子被拆解点燃，直到……直到黎明时分，他才虚弱地说出那句诅咒，最终咽气。”</p>

  “这纯粹是那个贵族心情不好，找个理由泄愤吧？”黄弟皱眉说道。</p>

  “应该是，不过那时候，贵族在殖民区域杀人也算不得什么事。”彼得·约克脸色平静，对这个故事并没有太多共鸣。</p>

  “老木雕师的尸体被吊了多久？”江城问道。</p>

  “九天。”</p>

  “那就没错了，去十二裂隙那里，找到视野中第16具木偶，那就是诡异本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