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 108 章
丰禹元年五月中旬, 来自各地的秀女陆陆续续进了皇宫。</p>
储秀宫中，刘福拂尘挂在臂上，他往年在府邸时, 最常爱笑，底下的监也从不怵他, 但自从一年前的那件事后，刘福就仿佛变了个人般。</p>
他认定了那是他疏忽，也认为是他往过于放纵下的人, 才会有那场火势。</p>
新帝登基半年, 宫中谁都知晓御前的刘福公公最恨底下人松懈，铁面无私，若让他瞧见躲懒或做错事的奴才，必然不会下留情。</p>
刘福接过名册：“下一个是哪府上的人？”</p>
“该是轮到肃侯之女了。”</p>
“让进来吧。”刘福面有不耐, 他握着拂尘上皆是烫伤的疤痕，自那件事后, 皇上虽用他，却也很少吩咐他做什么，这次初选，皇上竟然会交给他, 刘福是有些意想不到的。</p>
自进了储秀宫后, 刘福就有些烦躁。</p>
他永远记得，姜主子在庄子中, 时而失神看向长安城方向的模。</p>
刘福知道, 姜主子至死都未曾忘记过皇上。</p>
可皇上呢？</p>
刘福垂眸，敛眼中一闪而过的讽刺。</p>
姜主子不过世一年，尸骨尚未寒透，饶是皇上当初表现得再如何悲痛, 还不是依旧选秀纳妃？</p>
即使刘福知道自不该这么想，却心底替姜韵觉得不值。</p>
珠帘被掀开，殿内惊了一瞬，才有监的话响起：“刘公公，卫姑娘进来了。”</p>
刘福眼皮子都未掀一下，平淡道：</p>
“让进，叫嬷嬷有些分寸，查仔细些。”</p>
姜韵时隔一年再见刘福，竟觉得有些陌生，没有冒然和刘福搭话，刚准备进，就见刘福恰好抬头，和视线撞上。</p>
砰——</p>
刘福中的名册忽然落地。</p>
刘福怔愣地看着眼前人，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眼前这幕是自的幻觉。</p>
姜韵没想到他反应这般大，顿了下，才弯眸对刘福点了点头：</p>
“刘公公，许久不见，身子可好？”</p>
姜韵养了一年，身子近乎好得彻底，可脸色总透着白，似柔弱不堪。</p>
声音轻轻软软的，和一年前有些不同，可刘福却回了神。</p>
刘福动了动嘴，半晌没出一句话，确定人好生生地站在他眼前，他没忍住，忽然眼眶有的红，就在四周宫人有些惊讶时，他忽地上前两步，掀开衣摆，噗通跪了下来：</p>
“奴才给主请安！”</p>
没人知晓，刘福这一年来心中的煎熬和愧疚。</p>
看见姜韵还活着时，他不似付煜那般，觉得姜韵欺骗他，只余一股庆幸。</p>
活着，那其余事皆不要。</p>
姜韵对刘福的反应有些惊诧，却未表现出来，不着痕迹地轻蹙细眉，上前扶起刘福，有些苦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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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行这般大礼？”</p>
饶是曾贵为良娣位，刘福见也无需这般。</p>
而如今的，不过一介白身，只顶着个肃侯之女的身份罢了。</p>
刘福想些什么，却倏地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刚刚他是谁？</p>
肃侯之女？</p>
一瞬间，刘福忽然了然，怪不得昨他想托辞时，师傅却意味深长地告诉他，他来这一趟，绝不会后悔。</p>
看来师父早就知道了，姜韵的身份？</p>
刘福眸色微闪，他顺着姜韵的力道起身，擦了把脸，红着眼眶：</p>
“奴才一切都好，只是一年未见，主的身子可养好了？”</p>
姜韵身为秀女，刘福称一声主，并无错处。</p>
只他态度过于恭敬，加四周宫人对姜韵不禁生出几分好奇。</p>
姜韵只对刘福抿了抿唇，显然不想多。</p>
刘福有些心酸，见不愿提及过往，他便不再问，他躬身上前扶住姜韵：“奴才送主进。”</p>
刘福不蠢，一看见姜韵，他顿时明白了皇上让他来主持初选的目的。</p>
哪怕只因他心中的愧疚，他就不可能让姜韵坏了名声。</p>
有刘福在，姜韵的初选不过是在内殿喝了杯热茶，待半刻钟后，刘福又恭恭敬敬地将送了出。</p>
刘福弯着腰，对姜韵低声：</p>
“主且回等消息。”</p>
姜韵轻抿稍涩的唇瓣，抬眸看向刘福，细声道：“麻烦公公了。”</p>
刘福连忙摇头：“主与奴才之间，永远当不得麻烦！”</p>
初选后，秀女是需要出宫，待复选后，留下的人才会住在宫中让教导嬷嬷教宫中规矩，所以，姜韵知道结果后，就径直转身离开了储秀宫。</p>
但刘福适才那番态度落入了旁人眼中，不禁叫人心生好奇。</p>
“杜姐姐，可认得刚刚那位女子是何人？”</p>
话的女子一身娇俏的黄色裙裳，带着支步摇，整个人都有些不出俏丽和娇憨，歪头不解地看向身边女子。</p>
秦悦声嘀咕：“这可是刘公公，听闻一直在御前伺候，后妃都得给他几分脸面，居然对这个女子这么敬？”</p>
早就被叮嘱过，这次负责初选的人是御前的刘福公公。</p>
刘福深得皇上信，若得罪了他，哪怕家世良好，也极有可能被刷下。</p>
适才户侍郎之女不信邪，在家中恐被宠惯了，在宫中也未收敛大姐脾气，对刘福等公公趾高气昂的，直接被刘福以没规矩为由，直接拖了下。</p>
顿时让储秀宫中一片鸦雀无声。</p>
户侍郎官至三品，在场的秀女，可没几位家世高于此的。</p>
被询问的人，是当今二品禁军统领之女杜晗霜，家世在这次秀女中尤为突出。</p>
谁都知道，能当得禁军统领的，皆是圣上心腹。</p>
杜晗霜脊背挺直，浑身气度与旁人截然不同，五官精致，眉眼间却清冷，平静道：</p>
“适才宫人过，是肃侯之女，未听清？”</p>
话音似略带轻讽，让秦悦险些保持不住娇俏的模。</p>
有些不自然地捏紧帕：“是这吗？许是妹妹适才失神，听岔了。”</p>
杜晗霜目不斜视，根本不分给秦悦眼神：</p>
“这是选秀，稍有不慎，可能就会牵连家族，秦姑娘还是集中注意为好。”</p>
一句秦姑娘，直接将两人关系拉远。</p>
杜晗霜完这句话，就不再搭秦悦。</p>
毕竟，刘福对姜韵的态度的确突出，可若想挑拨离间，让对姜韵心存不满，单凭秦悦这番段，还是过于浅显了些。</p>
肃侯是什么人？</p>
饶是父亲和祖父都不敢轻易得罪，谁不知肃侯将他刚寻回来的女儿看得极？</p>
选秀结果未明之前，哪怕姜韵性子再难相处，也不会有人敢得罪。</p>
甚至还会将捧着。</p>
这就是母族强势，谁也不敢动！</p>
可即使想得明白，杜晗霜还是没有忍住，轻偏过头，看了眼姜韵的背影。</p>
稍顿，杜晗霜收回视线，低敛下眸眼。</p>
刚刚看见过姜韵的模，心知肚明，若和姜韵同时得选进宫，单凭姜韵那张容貌，就不能让掉以轻心。</p>
这时，公公刚好叫到了杜晗霜的名字，断了的思绪，杜晗霜深深呼了一口气，抬步进了内殿。</p>
彼时姜韵刚走出储秀宫，在皇宫待过三年，对这后宫十分熟悉。</p>
有宫人在前方领路，行至一半，姜韵忽地听见侧方传来女子盈盈笑声，颇有几分耳熟。</p>
姜韵故不知，侧眸问了句：</p>
“那是何处？”</p>
宫人因适才刘福的态度，也不敢瞒：“那处是御花园，许是后宫主子正在赏花。”</p>
宫人不敢耽误事，也怕撞上哪位主子，声催促道：</p>
“如今烈阳大，主，我快些走吧。”</p>
姜韵轻仰眸，脸颊在色下似映芙蓉般，未为难那宫女，只不等点头，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p>
“主且慢。”</p>
姜韵回头，就见一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中撑了把油纸伞，终于追上，监松了口气：</p>
“卫主，天气炎热，您撑着伞，莫晒伤了自。”</p>
罢，他将油纸伞塞进一旁的宫女中，不待姜韵话，就急匆匆地跑开。</p>
姜韵视线落在油纸伞上，不动声色地眉梢轻动。</p>
没有想油纸伞的来处，宫女被这一番变故惊到，看向姜韵的眼神变了几番，最终越发恭敬了些。</p>
姜韵没管这些，越过径，终于看清御花园中的人。</p>
怪不得声音听着耳熟。</p>
为首被众星捧月的女子，是的老熟人，如今的淑妃。</p>
只不过姜韵有些好奇，今尤其热，淑妃不待在的宫中，大老远跑到御花园甚？</p>
视线轻移，姜韵眸色忽然凝住。</p>
许久，就在宫女要生出不解时，才有动，转身朝宫外走，只几步，忽然轻声细语地问了句：</p>
“适才淑妃娘娘身边的女子是谁？”</p>
宫女来不及想为何知晓，刚才那位是淑妃娘娘。</p>
只当家世显赫，早就清楚后宫情形。</p>
宫女有意卖一个好，仔细想了想刚刚御花园凉亭中的情景，才低声：</p>
“主的应该是御女林氏。”</p>
着着，宫女越发压低了声：“林御女本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半年前，被淑妃娘娘献给了皇上，听那皇上发了好大的怒。”</p>
“甚至皇上还让淑妃娘娘禁足了一个月，谁也不知这是为何。”</p>
宫女摇着头，琢磨不透圣上的心思。</p>
若圣上对淑妃娘娘的做满意，却罚了淑妃娘娘，可若不满意，却又将林氏封为了御女，即使不过六品，可这却是皇上登基以来的头一份。</p>
宫女忽地抬头看了眼姜韵，惊讶道：“起来，主和林御女倒有几分相似。”</p>
没发现，在这句话落下后，姜韵眸子中近乎快要溢出的凉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