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 87 章
秋日渐冷, 夜间透着一股凉意。</p>
淬锦苑中，自接生嬷嬷进来后，姜韵疼得恍惚间被冷风刺激得稍清醒, 她颤着身子睁开眼，下意识地扫了圈室内, 只看见了铃铛抹眼泪。</p>
一怔，姜韵顿时反应过来，她艰难地扯了扯唇角。</p>
她派人去请付煜, 不过是危急时下意识反应, 其实心中隐约猜到了结，可当她知道付煜没来时，依旧止不住有些失望。</p>
许是认识到无人可依，姜韵眸中愣是硬生生地清醒了几分。</p>
她忍住心中因付煜而不住泛起凉意, 攥紧了锦被，身旁有人走来走去, 恍惚间，姜韵隐隐约约仿若听见“羊水”“早产”“参汤”字眼。</p>
姜韵倏然想起她从定州回来那日，王妃早产情形。</p>
心中不禁生了份怵意。</p>
姜韵牙齿疼得打颤：</p>
“……慌什么！”</p>
房中人许是没想到她会忽然出声，顿时皆吓了一跳, 抬头就看见姜韵半撑着身子, 即使疼得额头皆是冷汗，但她眼中却凝着冷静和凉意。</p>
她们伺候了姜韵小半年时间, 姜韵素来是温温柔柔, 甚是和气，何时见过她这副模样？</p>
姜韵顾不得她们惊讶色，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p>
“……既然羊、羊水破了，就如往日演习般正常接生就是, 慌什么？”</p>
她又说了一遍“慌什么”。</p>
不知是对接生嬷嬷说，还是安慰自己。</p>
姜韵脸色惨着，她知道，这个时候，她绝不能慌。</p>
付煜不，她只能靠自己。</p>
接生嬷嬷和铃铛立刻回，接生一事自姜韵有孕以来，淬锦苑中就演习了很多遍，对于她们来说，早就熟能生巧，适才那般慌乱，不过是被姜韵下半身鲜血模样吓到了。</p>
如今被姜韵一斥，她们立刻冷静下来。</p>
铃铛递了块帛巾到姜韵嘴边，哽咽着说：“请子咬着。”</p>
这是怕姜韵疼极了，会咬伤自己。</p>
姜韵察觉到她裙摆被人高高掀开，身下传来一袭凉意，不知是冷还是疼，她生生打了个冷颤。</p>
下一刻，姜韵就听见接生嬷嬷道：</p>
“请良娣子保持清醒，子刚张三指，还要忍些时候。”</p>
姜韵死死咬住帛巾，她疼得闭紧眼睛，泪珠不断地从眼角滑落。</p>
她是真疼。</p>
比年幼时，那些鞭子落身上还要疼。</p>
又或是，她自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筹谋，她付煜那里是有些不同，可今日，付煜亲手打破了她幻想。</p>
事实证明，即使她耐心好，足足忍着相处了三年，才谋划进府中，可殿下眼中，她和这后院旁人也没甚不同。</p>
叫她落进现实中，浑身冰冷。</p>
姜韵疼痛间，自嘲地轻扯了扯唇瓣，是她仗着自己进府前曾和付煜有过几年相识，就自视甚高，旁人看得太轻了些。</p>
*********</p>
姜韵艰难生产时，正院中王妃情形却是有了结。</p>
内室中，王妃早就安静了下来。</p>
付煜立廊台阶上，他低垂着头，不知想什么，可身边气压甚低，叫旁人根本不敢靠近他。</p>
他一动不动，保持这个姿势甚久。</p>
直到太医抖着身子出来，他才有动静，付煜稍偏过头，太医尚未走到他跟前，就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死死低着头：</p>
“殿下节哀！”</p>
付煜身子似晃了下，吓得张盛忙忙惊恐扶住他：“殿下！”</p>
付煜只一时失态，他很快地就冷静下来，或者说是，陆陆续续从他身边端过血盆叫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p>
可即使如此，他眸中依旧快速闪过一抹情绪，似是悲痛。</p>
王妃几次有孕，皆是不顺。</p>
仿佛是注定了，他不会有嫡子般。</p>
付煜久久未出口，院中其余人早太医话落时，就捂住了嘴唇，或伤心或担心情绪挂她们脸上，仿佛小产是她们自己般，根本分不清真情假意。</p>
付煜看未看她们一眼，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阴声沉沉：</p>
“王妃怎么会忽然小产？”</p>
秀琦才出来，就听见付煜这声问话，她砰一声上前跪地，哭地上气不接下气：</p>
“求殿下为娘娘作啊！”</p>
话音甫落，她额头就似被什么重物砸中，生生一疼，似有什么湿意从额头顺着眼角留下，秀琦惊恐地抬头，就见殿下阴沉脸色，她惊恐地噤声。</p>
秀琦身旁，一枚破碎扳指躺地上。</p>
即使秀琦模样狼狈，但付煜却连眼皮子未动一下，他冷笑道：</p>
“叫本王作？你们这些贴身伺候，是做什么吃！”</p>
“连自己子顾不好，还有脸哭着让本王作？”</p>
即使是旁人算计，难道还不是因为她们这些做奴才没用？</p>
竟让旁人手伸进了正院！</p>
想至此，付煜看秀琦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厌恶。</p>
秀琦完全想不到会有这番变故，她吓得眼泪肆流，却连大气不敢出一下。</p>
正院中因付煜忽如其来怒意，陷入一片死寂，众人皆噤若寒蝉。</p>
过了许久，还是张盛冒着冷汗，低声说：</p>
“殿下，现当务之急，是查出娘娘为何会忽然小产。”</p>
付煜怎会不知？</p>
可他却止不住心中怒意。</p>
尤其是想到淬锦苑中女子因要赶来前院，才会摔倒，这期间还不知有没有算计。</p>
她如今情况不明，他却不跟前，女子心思敏感，不知会乱想成什么模样。</p>
若非是这些奴才照顾不周，他何至于此？</p>
半晌，付煜才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他冷眼看太医：</p>
“王妃是为何小产？”</p>
太医跪地上，后背几乎皆冒着冷汗：“回殿下话，微臣彻查了正院上下，才娘娘寝室角落找到一块熏香。”</p>
很快就有人太医口中熏香呈到付煜跟前。</p>
如今熏香大多是粉末壮，需要点燃才能散出香味，可被呈上来熏香却成皂块状，小小一块，散出香味极其浅淡，即使凑上前细闻，也不过能闻到淡淡香气。</p>
太医话还继续，他颤着声：</p>
“……这是落红香。”</p>
话音甫落，付煜倏然抬起头，他脸色阴沉，甚至比方才听见王妃小产时还可怖。</p>
场，只有张盛和李良娣极少数人听见这香字时，色稍有些变化，其余人皆是一脸茫然。</p>
张盛知道这落红香，还是因为宫中曾发生一件事。</p>
几年前，宫中进了一江南美人，甚得圣上宠爱，刚进宫不到三月，就被封为纤贵嫔，不久后，就被查出怀了身孕。</p>
圣上甚喜，赐纤贵嫔独居一殿。</p>
依着宫中规矩，只有妃位才可占一宫殿，圣上用意不言而喻。</p>
但可惜，不纤贵嫔生子封妃，就早早小产，甚至坏了身子。</p>
导致纤贵嫔如此罪魁祸首，就是这落红香。</p>
小小一块香皂，被隐晦地放置宫殿中，初时不会有什么异常，可一旦这香味延续了月余，那有孕人就会雪崩不止。</p>
张盛偷偷看了眼殿下脸色，他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恨不得自己此时成为隐形人。</p>
因为，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殿下为何会听见落红香时，突然变了脸色。</p>
只因……这落红香是从贵妃娘娘延禧宫传出来。</p>
而这府中，能和延禧宫扯上关系人，可只有一位。</p>
付煜声音冷得似冰渣：</p>
“你说什么？”</p>
太医闭上眼，咬牙道：“这是落红香，微臣绝不会认错！”</p>
付煜握紧了手，那块落红香顿时他手心碎成渣，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心中怒意。</p>
姜韵如今尚躺淬锦苑中生死不明，就是这般，她们还要算计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