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平康坊命案

  在听到晁衡的叫声之后，众人围了过去，千蕊姑娘表情惊愕，喃喃道：“那地方……”</p>

  “是花魁明月娘子仙居之地。”</p>

  众人目力不佳，只知道有一道纤细的人影站在阁楼之上，唯独陆离看清了状况——</p>

  那是一名五官明艳的女子，未施粉黛，身穿白色绸衣，半只脚已经踏出。</p>

  浮香？</p>

  步其后尘？</p>

  下意识地，陆离想到了这个名字。</p>

  分神之际，李白最先反应过来，忙道：“快去救人！”</p>

  话落，黑影坠落，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p>

  子时，夜半。</p>

  本来笑声不断的黄六娘家变得异常安静，不少恩客趴在窗边，窥视楼下庭院。</p>

  其间，有面露畏惧者，有闷闷不乐者，亦有满脸兴奋者……</p>

  “死者是何人？”</p>

  “可曾打探清楚？”</p>

  甲字二号间的客人正在询问仆从，若非顾及身份尊贵，贸然过去会被人说闲话，他早就亲自一探究竟了。</p>

  “回禀阿郎，不曾。”僮仆脸色难堪，支吾道：“黄六娘家的护院游侠厉害得紧，根本不肯人靠近。”</p>

  妓馆不好开，一是来钱快，容易惹人眼红，二是客人酒喝多了，容易寻衅之事，因而这门生意看起来风雅，却长安恶势力紧密相连。</p>

  护院游侠。</p>

  称其为游侠都有些抬举了，其实就是打手，专门负责维持妓馆秩序。</p>

  “胡说！”二号间的客人满脸怒意，指着远处的庭院，质问道：“为何那六人可以过去？”</p>

  “禀阿郎，他们是官。”</p>

  “本员外不是？”</p>

  “为首之人是本朝秘书监贺老，其中还有一位大理寺评事。”</p>

  这位员外郎瞬间哑口无言，他官居五品，且隶属于比较清贵的礼部，这浑水还是不蹚为好。</p>

  与此同时。</p>

  陆离皱眉打量着眼前这具尸体，虽说他事先就已经猜出死者的身份，但李白等人却一直以为是某个女婢想不开，选择从阁楼上跃下，直到亲眼所见……</p>

  此时此刻，黄六娘已匆匆赶来，正抱着一名侍女嘤嘤嘤的哭泣。</p>

  虽说她最擅长左右逢源、掩饰自身情绪，但这一次绝对是真情流露。</p>

  毕竟，摇钱树没了。</p>

  再者说，花魁要自幼培养，琴棋书画、音律、诗歌，光是请师傅就得花去数十两金子，这还不算吃穿用度，而明月娘子才被评为都知没多久，黄六娘连本都没回，血亏！</p>

  “女儿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寻短了见……”</p>

  “娘可未曾打骂过你，钿头、云篦，哪怕是波斯螺子黛也舍得给你买，嘤嘤嘤。”</p>

  哀嚎声在耳边萦绕。</p>

  陆离深深看了黄六娘一眼，开口问道：“可曾上报巡街武侯？”</p>

  “……”</p>

  无人应答。</p>

  按照流程，若坊间出现命案，必须上报至武侯铺，由武侯和不良人报给万年县，县尊不能决断，再交由京兆府处理，最后才是刑部与大理寺。</p>

  “陆卿，到你一展身手的时候了。”</p>

  “此案交给武侯与不良人处理，定然什么都查不出来。”</p>

  李白和王维在一旁劝说。</p>

  眼下命案一出，两人瞬间酒意全无，看这架势似乎还想过把探案瘾。</p>

  “先把巡街武侯叫来，通知仵作前来验尸。”陆离坚持要求武侯到场。</p>

  首先，术业有专攻，他不擅长查验尸体。其次，他现在光杆司令一个，做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太累。最后，他只是暂时接管一下现场，等那只猫，不，等本寺少卿到场，就立刻把案子移交过去。</p>

  </p>

  另一边。</p>

  厚重的坊门被武侯推开，两骑催马入内。</p>

  “安节度使给的令牌就是好使，连坊门都能叫开。”元载压低声音恭维。</p>

  鲍参军摇了摇头：“那位可没这么好说话，别看现在百依百顺，倘若不能查清楚真相，咱俩不仅捞不到好处，事后还会被追责。”</p>

  “放心吧，不管凶手是人是鬼，在下都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p>

  “如此，那此案有劳元评事了，事成之后，将军那边必有重谢。”</p>

  见元载语气笃定，鲍参军稍稍安心，开始画大饼。</p>

  与此同时，街角武侯铺内的杂役们已收到消息，正在不远处集合整队。</p>

  对于空口无凭的承诺，元载并不放在心上，他指着那边问道：“发生了何事？”</p>

  虽然搞不清这两骑的来路，但开门的武侯还是如实答道：“又出命案了，死者是黄六娘家的花魁明月。”</p>

  “走，去看看。”元载瞬间来了精神。</p>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两人此次不惜犯夜禁来平康坊，就是为了寻觅线索，而今又死一位花魁，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p>

  但凡有名气的平康娘子，都有些自己的房间，绝无可能与旁人共居一室，尤其是都知，她有一整座阁楼、二十名精通各种乐器的奴婢侍奉。</p>

  哪怕是千蕊姑娘，见到都知娘子都得服服帖帖低头听管教。</p>

  此刻，进入状态的陆离实在想不通，明月为何要自杀。</p>

  对于这颗摇钱树，黄六娘恨不得宠上天，决计不可能苛责。</p>

  另外，到了都知这个层次，寻常官宦士人根本不敢得罪，而王公贵族最好脸面，犯不着为难一个小娘子。</p>

  即，找不出自杀动机。</p>

  “千蕊姑娘。”陆离轻唤了一声。</p>

  受到眼前这一幕的刺激之后，原本性格开朗的千蕊变得沉闷起来，沉声回答道：“郎君何事。”</p>

  “你最后一次见到明月姑娘是在什么时候？”</p>

  “前天，在大堂。”</p>

  不久前，千蕊从假母黄六娘那边知道了陆离的身份——大理寺八品评事，以为他在查案，忍不住补充道：“那天晚上李相带宾客来此宴饮，都知娘子与吾等一同登台献艺。”</p>

  大堂，妓馆中最讲究的场所，可以容纳上百名客人。</p>

  至于李相。</p>

  除了那位口蜜腹剑的李林甫，陆离想不到还有何人能被尊称为李相。</p>

  “宴席上可曾发生什么冲突？”</p>

  “比如有人强邀都知娘子陪酒。”</p>

  闻言，千蕊做回忆状，片刻之后，她果断摇了摇头：“献舞之后，李相便让吾等退下了，席间无女子陪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