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秘技：反复横跳
北邙，位于雒阳城北，即邙山。</p>
山虽不高，但土厚水低，宜于殡葬，不仅有八座东周王陵，还有本朝开国皇帝的原陵，因此，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处有名的葬地，王侯公卿皆选择魂归此处。</p>
【中兴世祖光武皇帝之陵】</p>
陆离一行人提前来到邙山等待，此刻正驻足于从门阙到陵冢的神道上，只见一通穹碑冲天而起，直插云霄，其中“中兴世祖”四个赤金大字尤为明亮。</p>
“相传，附近的百姓经常来此抚碑择吉问凶。”</p>
潘明一边大量神道两侧的石雕，一边介绍道：“人离碑十步，双手平伸，闭目走去，若是能感觉自己摸到这四个字，那就是大吉之兆。”</p>
闻言，姜胜与王黎均面露意动，想要上前试试。</p>
这时，陆离收回视线，道：“现在时间尚早，你们两个要是感兴趣，就过去吧。”</p>
按理说，经历过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陆离应该第一个上去，但他却没有动弹的意思。</p>
因为这应该只是民间传闻，哪个寻常百姓能突破守陵卫士的封锁，近距离靠近此处？</p>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姜胜、王黎二人无奈而归。</p>
“无甚神异之处。”</p>
“不如出去看看，或许两位皇子已经抵达了附近。”</p>
他们已经在这里足足等待了小半个时辰，除了倒在地上的一队卫士外，并未看到大批人马活动的迹象。</p>
看着天色渐白，潘明道：“我和姜胜去附近探查一番，你们两个守在这里吧。”</p>
“好。”陆离点了点头。</p>
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p>
所谓帝，是指史侯刘辩，何皇后之子、大将军之侄，最有资格登基的皇子，至于王，自然是董侯刘协。</p>
按照演义所说，大将军何进被十常侍诱杀，袁绍带兵杀入皇宫，致使南北两宫大乱，张让等人裹挟汉少帝和陈留王逃入北邙山，后来在面对董卓的兵马时，陈留王更加镇定，反观汉少帝，吓得连话都不会说，表现得更像天子，正应了那句“帝非帝，王非王”。</p>
而千乘万骑走北邙，自然是指文臣武将赶到北邙山去找皇帝。</p>
如今天子仓促驾崩，继任者究竟为哪位皇子仍未在朝堂上确立，狼顾天下英豪的董卓更是远在西凉，但闯宫之事已经发生，传国玉玺更是提前丢失，没人能笃定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p>
历史已变得面目全非，跟演义更是对不上，但没过多久，事实就证明：陆离多虑了。</p>
前去侦查情况的潘明带回来一名寺人，此刻正跪在神道之上，提心吊胆地等待发落。</p>
毕竟十常侍中的大部分人习惯了养尊处优，哪怕是逃命，身边也得跟着人伺候，陆离面前的这人便是其中之一。</p>
坦白来说，这家伙反侦查意识挺强，穿上了黔首百姓的衣服，颌下还粘着一缕胡须，但到底残缺之人，肤色异常苍白，尤其是那阴柔的气质，根本与下地干活的田舍汉扯不上关系。</p>
正因为如此，一眼被潘明看穿，用刀锋抵着颈项，略微吓唬了两句，他就屁滚尿流地如实招出身份。</p>
听得他是从北宫逃出来的寺人，料来必知皇子所在，因而，潘明直接把人掳走。</p>
中途问了他如何逃出、兵力如何、是否有武将追随，这名寺人一一做了回答，不敢有任何隐瞒。</p>
百十名羽林卫，近三十名身体强健的寺人，另外还有亲手杀死大将军何进的尚方监渠穆以及九名常侍。</p>
陆离皱眉问道：“蹇硕呢？”</p>
这名寺人吓得连头不敢抬，跪伏在地上，颤声回答：“上军校尉独自去了西园。”</p>
“所为何事？”</p>
“不知……”寺人感觉脖颈处一凉，忙道：“蹇硕拿了史侯以及董侯的信物，想必是去整合兵马，来邙山迎驾。”</p>
袁绍只带走了自己的中军校尉部，以及典军校尉部，现在西园之内还剩下六部，而蹇硕是这支部队名义上的最高统帅，再加上有两位皇子的随身信物，恐怕真能调动大军前来。</p>
陆离按下心思，又问：“你们是从何处逃出北宫？”</p>
“供奉光武皇帝的香案下有一条密道，直接联通北邙山。”</p>
听到这里潘明暗自点了点头，果然没有猜错，另外这条密道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p>
这个时候，姜胜突然问道：“两位皇子在路上可曾说些什么，有何异常之举？”</p>
话落，陆离等人纷纷看向跪在面前的寺人，汉少帝、汉献帝，这两人在后世都做过皇帝，眼下，天子也只会从他们中选出。</p>
“这……董侯一路无言。”</p>
“史侯呢？”</p>
“小人不敢说……”</p>
话还没说完，刀锋上便浸出一抹鲜红。</p>
“史侯曾问，入宫的甲兵可是要另立新朝。”</p>
众人一时失语，未来的天子这是记恨上他们了。</p>
又过了一会儿，站在旁边的王黎见无话再问这个寺人了，随口道：“如何处置他？”</p>
寺人听得此话，磕头如捣蒜，哀求道：“小人刚入宫没多久，没参与什么军国大事，在雒阳也一直严守法纪，无敢有扰民之为。”</p>
“将军，饶命啊将军！”</p>
经过一番观察，这寺人已猜出劫走自己的人是军中悍将，不然身手不会如此骇人。</p>
陆离心中正在盘算着如何迎驾，听得哀求，便瞥了他一眼，吩咐王黎道：“能在人烟罕至的北邙遇到此人，也是有缘，既然如此……”</p>
“留个全尸吧。”</p>
王黎笑了笑，手起刀落，将这名寺人刺死，而后拖到神道旁丢下。</p>
经此一役，两个皇子心中已经留下了阴影，表面上不显，可内里估计恨不得要把士人集团全部诛九族。</p>
因而，潘明提议道：“这种情况下，想要将其迎回，几乎是难上加难，倒不如直接用武力抢夺。”</p>
毕竟，十常侍再张狂，也不敢拿两位皇子的生死当做筹码。</p>
至于被即将登基的天子记恨？</p>
坦白来说，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就是光武皇帝从陵墓中爬出来都不管用。</p>
再者说，一个坐在龙椅上的傀儡而已，要不是想拿高评分，必须参与各种历史大事、刷存在感，谁愿意去迎？</p>
“大可不必这样。”陆离摇摇头，否定了潘明的提议，笑道：“事已至此，打着士人集团的旗号行事完全不管用了。”</p>
潘明心思缜密，瞬间想到了陆离的另一层身份，脱口而出道：“你想直接表明边将的身份，撇开汝南袁氏单干？”</p>
自本朝建立以来，一直是宦官与士人集团轮番掌权，其间偶尔出现外戚干政的现象，但也因为根基不深，如天外流星般一闪而过，比如何进。</p>
因而，在各方势力的领头人看来，镇守边疆的武人根本排不上号，只能找一个山头依附。</p>
换而言之。</p>
谁也不会想到，雒阳变天之后，武人竟敢出来争夺权柄——</p>
当初董卓入京，不管是大将军何进，还是太傅袁隗，虽然都看出他心怀野望，但也没太当回事。</p>
毕竟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武人把持朝政的先例，因为，只要谁敢这么干，就会被群起而攻之。</p>
可惜，董卓，董太师就是汉末最大的异数，说他蛮横无理吧，这家伙懂文人那一套，前期也伪装得很好，说他懂规矩吧，骨子里又信奉拳头最大，后期直接把桌子掀了。</p>
当然，下场也不是很好，引得十八路诸侯讨伐，最终只能选择迁都长安。</p>
正因为如此，潘明才会面带忧色，现在并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好时机，并州军虽兵强马壮、猛将如云，但很难扛住天下豪杰，大概率跟董卓一个下场。</p>
此外，董卓失去了上雒的机会，绝对会加入联军……</p>
如此一来，三国剧情彻底崩溃，乱臣贼子董太师摇身一变成了勤王忠臣。</p>
想想就很刺激！</p>
与潘明不同，姜胜与王黎心中在想：把一个世界的发展弄得偏移预定轨道，不比抢夺什么传国玉玺更能获得校长认可？</p>
“士人集团失去了大义。”陆离回顾身后光武帝的陵寝，缓缓道：“夜间，北军、虎贲等部血洗两宫，这个时候宫内怕是连一个活着的寺人都找不到了。”</p>
虽然不知道他心中在打什么算盘，但潘明等人还是点了点头，以示附和。</p>
身为亲历者，大家对昨夜宫中形式都有一个清晰的理解：宫墙倒塌、宫门碎裂，甚至为了制作云梯，连道路旁的参天古木都被砍伐了许多，看上去萧瑟破败至极。</p>
外围如此，就更别提内里了，袁绍、袁术两兄弟还能稍微收敛一下杀性，北军就不一样了，如同疯狗一般，几乎是见人就杀，很多在宫城内处理政务的大臣、夫子不得不脱衣解带，袒露下身才得以幸免。</p>
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大汉也就剩下十常侍，以及跟在两位皇子身边的几十名寺人了。</p>
这样一看，阉党已经不能说是元气大伤，而是几乎快要绝迹了，还拿什么跟士人集团斗？</p>
而在这种时刻，手握重兵、随时可以南下匡扶汉室的地方诸侯，主动派出使者来援，不正是雪中送炭吗？</p>
最关键的是，这雪中送炭的对象不是阉党，他们已经被淘汰出局了。</p>
只要史侯同意，丁公立刻挥师勤王，至于讨伐何人？</p>
自然是犯上作乱的北军了。</p>
（汝南袁氏这棵参天大树一时半刻还倒不了，最多弃车保帅，牺牲一些党羽，然后再沉寂一段时间。）</p>
听完陆离的分析之后，潘明也算明白了，董卓那一套太过野蛮了，不讲究，并州军会更加温和，就他们四人前去相迎，两位皇子再怎么多疑，也不会将之当成劫驾。</p>
接下来就靠个人发挥了，说些漂亮话，反正十常侍没得选，也就蹇硕手中有点兵权，还不一定能全部调出来。</p>
略作商议之后，一条可以影响朝堂格局的决定产生了：</p>
为未来天子站台，跟士人集团打擂台。</p>
而潘明则代表曹操跟袁氏划清界限，毕竟纵横一方并且手握大义的并州军，一旦亮明旗帜入京，绝对可以吸引更多的地方诸侯加入进来。</p>
到那时，何愁不成事？</p>
孟德公知道此事之后，不仅不会怪罪，反而会暗自庆幸——</p>
要知道他麾下的典军校尉部，可是直接参加了血洗宫城之事，潘明代其前去迎驾，能助他洗白上岸。</p>
与此同时。</p>
仓皇出逃的两位皇子在羽林卫护送下，来到邙山一处庄园。</p>
而庄主崔毅夜间梦到两轮红日坠于后院，瞬间被惊醒，赶紧披上衣衫出去查探，恰好撞见少帝等人。</p>
“二少年谁家之子？”</p>
其实，在看到身材魁梧的羽林卫之后，崔毅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不过不敢相信，两位皇子怎会仓惶沦落至此。</p>
少帝没有回答，他在逃命的路上，只与蹇硕说了两句话，反倒是一直沉默的董侯开口道：“吾等乃天子嫡传血脉，夜间遭遇兵乱，逃难到此。”</p>
兵乱？</p>
崔毅并非普通黔首，其兄崔烈数年前曾任司徒，标准的士人一党，只不过他本人因不喜十常侍，选择了遁世不出，暗中关注朝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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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视线在几十名面部阴柔的寺人脸上一凝，崔毅便猜出了原委，本欲为乱兵辩解、再斥责十常侍几句，但又哽住了。</p>
不管怎样，两宫也是天子居所，带兵攻伐且将帝子逼至邙山，这罪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p>
除非……</p>
崔毅赶忙按下不敬之心，先不谈是否有实力将帝子控制住，要是真这么做了，他跟乱臣贼子何异？</p>
一念至此，崔毅急忙下跪行礼，而后亲自搀扶少帝与董侯入庄，命仆人设酒杀鸡做食。</p>
却说雒阳，城中百姓闻见血腥味冲天而起，人心惶惶，纷纷闭门不出，更不敢议论，而朝中公卿也是自顾不暇，命家中健仆打开私人武库，看护家小，同时在心中暗骂掌军之人。</p>
至于袁家二兄弟，在合兵之后，亦不再克制，命令麾下士卒与北军一道，屠灭两宫，不仅寺人被杀，连女官也没能免灾。</p>
只有尚书卢植和河南中部掾闵贡没有忘记本分，一路搜寻，终于觅得天子踪迹，追至邙山，在山庄下方，与陆离等人打了个照面。</p>
卢植虽为尚书，但昔年却是统兵十万、平定张角之乱的大将，值此国难时刻，身上的杀伐雄烈之气几乎不做掩饰，见陆离四人出现在邙山，又披坚执锐，直接勒马向前，叱曰：“尔等何人？”</p>
“典军校尉曹操麾下司马潘明，前来保驾。”</p>
陆离不认识卢植，但潘明见过对方，事先提醒了一句，因而他没有托大，于道左下马，拱手道：“并州刺史麾下扬威将军陆离，特来保驾。”</p>
换了一个特字，气氛瞬间不一样了。</p>
事实上，身为尚书令的卢植知道大将军何进秘密调遣边将入京的事情，不仅没有追问，心中反而大喜。</p>
他是当世大儒，名望、实力兼备，但从不结党营私，多次回绝太傅袁隗等人的拉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忠于汉室。</p>
眼下，十常侍乱国、士人集团大逆不道，却有一名边将主动前来迎接帝子，这说明什么？</p>
其心向忠义！</p>
可以引以为援。</p>
念及此处，卢植亲自下马将陆离扶起，温声道：“既来保驾，便随老夫一同入庄吧。”</p>
“老将军先请。”</p>
陆离拱手再拜，态度愈发躬谦。</p>
一是敬重卢植，对方文武双全，曾于缑氏山广收门徒：公孙瓒、刘备皆是他的弟子；二是替远在并州的主公刷好感，只要这位文道魁首点头了，边军入京一事，成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