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猎魔人

  周一，工作日。</p>

  皇后区，基尤花园。</p>

  今天的第一场审判即将开始。</p>

  法官举起法槌敲了敲桌子，示意前来听审的民众保持肃静。</p>

  不多时，一个西装笔挺的老人被法警带了上来，他站在法官对面，耐心等待着。</p>

  两人之间坐着记录员。</p>

  “非法侵入和妨碍刑事调查。”</p>

  念到这里，因背诵大量法律条文而秃顶的法官顿住了，他竟然不会读被告人的姓名。</p>

  “赛特雷基安……还是塞特拉基安先生……”</p>

  “随便您，法官先生。”</p>

  亚伯拉罕抬起头，摆了摆手，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p>

  在这位老人身后，零零散散坐着几个陪审人员，有检方指派过来的专业人士，也有自愿过来旁听的良好市民。</p>

  陆离就是其中之一。</p>

  昨晚将两名幸存者带回公寓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为了不错过与猎魔人亚伯拉罕的会面，他利用休息时间，将自己收拾干净，还特意换了身正装。</p>

  </p>

  不过，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p>

  当看到老人的第一眼，陆离就察觉到他很特别，胡须与头发白得泛黄，可眼睛却一点也不浑浊。</p>

  别人以为他只有七十多岁，可是，通过关系向法警打听过消息的陆离心里清楚，亚伯拉罕已经九十四岁高龄了。</p>

  一个百岁老人，拎着剑杖与魔怪战斗，想想也知道有多么不凡。</p>

  另一边，法官快速浏览完检方递交的报告，朗声说道：</p>

  “先生，看在约翰·肯尼迪总统的份上，请告诉我，你周六晚上在肯尼迪国际机场做了些什么？”</p>

  说完，光头法官推了推眼镜，认真审视着被告人亚伯拉罕。</p>

  吱呀……</p>

  与此同时，陆离听到身旁有动静传来，下意识地偏头——</p>

  女博士诺拉！</p>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推门而入。</p>

  一时间，陆离心中涌起诸多猜测：</p>

  难道是疾控中心的伊弗博士发现了什么，特意派搭档来拉拢老爷子？</p>

  亦或者，有什么麻烦需要老爷子帮忙解决？</p>

  反正，不可能是偶遇！</p>

  在陆离思考的时候，诺拉也注意到了他，两人目光碰撞。</p>

  可惜，没有擦出什么火花。</p>

  考虑到法院的神圣性，女博士按下心思，将包放到陆离身旁的座位上，默默落坐。</p>

  “我……在电视上看到一则关于飞机落地的新闻……”</p>

  老爷子似乎是站累了，说一句喘一句，看得不少陪审员心生恻隐。</p>

  “嗯……我不是很确定……”</p>

  亚伯拉罕的音色逐渐变得浑浊，像是喉咙里卡着浓痰：“法官阁下，我老了，记不清楚了。”</p>

  听到这里，诺拉博士表情疑惑，又有些失望，老人前天晚上在机场说的话，全部应验，因此，她才会特意赶过来，询问一些问题——</p>

  首席法医在失联之前，曾打电话告诉伊弗博士，两百零六名死者的脖颈上都有一个创口，微小、精细到人类用任何科技都无法做到的地步。</p>

  而昨天夜里，医疗团队通过紫外线灯，在雷德芬机长的脖颈上，也找到了一个伤口，它很难用肉眼观测到，可确实存在。</p>

  为什么同样有伤口，别的乘客死了，机长却活了下来？</p>

  那些富有侵略性的虫子究竟是什么东西？</p>

  它们正在改写人类身体结构，想要制造一个新器官，意图是什么？</p>

  诺拉博士都不敢继续往下想，因为疑惑实在是太多了。</p>

  幸亏陆离并不知道这些，否则，他也得跟着一起崩溃。</p>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老爷子是在装傻充楞。</p>

  毕竟，论起表演，陆离绝对有发言权，正儿八经的艺考生，来到这个神秘学校之后，连续三次考试，分别饰演名侦探、军官、警察，说句老戏骨也不过分。</p>

  虽然法官没有这份眼力，但他见多识广，冷笑了一下，掀到卷宗的下一页，略作浏览后，再次发问：“你在东118街有家当铺？”</p>

  闻言，亚伯拉罕没有否认，依旧死气沉沉，回答道：“是的，证件齐全且登记在册。”</p>

  法官准备沿着这个话题追问，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被告人缓缓叙说道：</p>

  “二战后，我被盟军从集中（营）里解救出来，然后就来到了这里，以回收古董、银器为生。”</p>

  话落，窃窃私语声响起，陪审团成员都以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前方这个连站都站不稳的老人。</p>

  不仅如此，连法官都换了个坐姿，语气缓和下来：“先生，谁和您同住，妻子？”</p>

  “我是个鳏夫，法官阁下。”</p>

  亚伯拉罕摇了摇头，他想到了早已亡故的妻子，不禁低下了头，以免眼神太过凌厉而前功尽弃。</p>

  丧妻之痛，年纪同样不小的法官能够感同身受，他双手并拢，说道：“子女和孙辈呢？”</p>

  “我们从来没有那个福气。”</p>

  亚伯拉罕沉声回答。</p>

  无法想象这个老人一生都经历了什么，有些女陪审员都开始掉眼泪了。</p>

  陆离长叹一口气，因为，没人会拿这个去骗人。</p>

  就这样，十几双眼睛一起看向法官，等待他下决定。</p>

  事实上，法官也是人，并非冰冷的机器，他合上卷宗：“非法侵入与妨碍刑事调查罪，我并不关心。”</p>

  “但我关心的是这个东西。”</p>

  一个手杖被搬上了审判台。</p>

  通体由铂金打造而成，扶手处雕刻着狼头，在众人注视下，法官按动机关，从里面缓缓抽出一柄长剑。</p>

  银器！</p>

  陆离来了精神，不经意间挺直腰板，正襟危坐，看得诺拉博士满脸不解。</p>

  “先生，此乃夹藏武器。”</p>

  其实，法官心中早已有了决定，语气并非质问，而是劝诫、诉说：“在纽约市，我们有严格的法律。”</p>

  “这、这是一件古董，阁下。”</p>

  “我只是将它当成拐杖使用。”</p>

  “对我而言，它意义重大，是家族威望的象征。”</p>

  老爷子哆哆嗦嗦，给人一种体力不支的感觉。</p>

  “我保证，会把它抽出来销毁掉。”</p>

  一生悲苦、认错态度良好、垂垂老矣，法官不愿意再继续追究他的责任，提议道：“记得将它换成橡胶铝底拐杖。”</p>

  “本案驳回！”</p>

  法槌重重落下。</p>

  十分钟后，第二件案件正式开始。</p>

  而法院外，阳光正好。</p>

  老爷子拄着剑杖，步履稳健，哪有还半分老态？</p>

  陆离与诺拉博士几乎并肩而行，快步跟了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