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金六路遇壮丁去 小姐无银入戏班

  渔家傲

  辞家别亲誓雪冤,

  迢迢千里寻清官。

  漫漫路途多坎坷,

  问青天,

  不抹阴霾怎如愿?

  望穿秋水愁绪长,

  可叹囊中盘缠短。

  山穷水尽遇好汉,

  怎曾想,

  偶然一戏入朝班。

  话说罗成在狱中一直惦念金家客栈,更思念金小姐。他顾不得其他事宜,径直向金家客栈走去。宗马追上来,扯住他说:“小弟,眼下军马丢失,你赶快帮助为兄想个良策啊!”“唉——”罗成叹息,“不瞒长兄,小弟有一段情缘未了,务必先到前面客栈一趟,回头再谈及他事吧。”

  金家客栈在里面上了锁,一老者听到敲门声隔着门缝问:“客官住店吗?这店暂不开张,寻别处吧。”罗成说:“老人家开门,在下是找金家人的。”老者说:“客官不知道?这客栈已经是李家公子李闯的了,听说金家的人打死李家的人,无有钱赔偿,拿客栈抵押。让老夫给看着。”罗成惊呆了,他抬头看看门楣之上,那块“金家客栈”的招牌没有了。一股不祥之兆袭上心头。他央求老者打开门,见一间间客房空荡无人,死一般地沉寂。墙边花坛里的兰花凋谢殆尽,残叶低首,有几株兰花濒临枯萎。兰花下的泥土咧开一道道口子,仿佛要向他倾诉衷肠。他与金小姐幽会的房间寂寥非常,床铺上积淀了许多灰尘。

  触景生情,罗成捡起一块瓦片,在墙上写道:

  客栈度良宵,梦寐今日抛。

  兰花何日茂?心系拜月老。

  让他心急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找遍了客栈的角角落落,也没有看见他心爱的白马。他忽然想起烧饼档的老袁头,何不向他问个明白。老袁头距离金家客栈不过百尺,他告诉罗成,病中的金有福让妹妹金有莲接走了,听说金翠玲惨遭李闯毒手送命,金艳萍带着金六进京打官司去了。索驹被老袁头牵了来,栓在院子里。罗成听罢怒火中烧,他见烧饼案上放着一把雪亮的牛耳弯刀,临走时悄悄地揣进怀里……

  再说金小姐与金六晓行夜宿,这天赶到一座县城住下。天亮醒来,金小姐发现钱搭不翼而飞,为了支付店钱和路上的开支,只好卖了骡子徒步前行了。破屋偏遇连阴雨,漏船恰逢顶头风,兄妹二人刚出县城,迎面碰上一干人马,二人靠路边让道。这干人前面走着身披盔甲,佩戴兵器的士兵,中间是几十号被绳索连在一起的农家百姓,年龄大的有半百左右,小的不过十几岁。队伍走到姐弟二人身边突然停下,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兵士看看金六,问:“哪里人士?到哪里去?”金六紧张地回答:“俺是徐州人,到京城告状。”“边关吃紧,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还有闲心告状?来来来,后边签字。”那人说罢,拉住金六向队伍后边走去。金六边挣扎边说:“俺犯了啥法?不能随便抓人啊!”金小姐吃惊地追过去,说:“你们无缘无故抓人,没有王法了?”小头目嘴角一笑:“王法?咱们就是遵照王法抓的人,你看。”他向后边一指。姐弟二人看见队伍后边扯起的横幅上写着“保家卫国、匹夫有责、踊跃参军、全家体面”一行大字。“明白了?”小头目朝金小姐摆摆手,“没你的事,我们只要爷们,愿意当兵有赏,不愿意就是不爱国,背叛朝廷——杀头!”金六不住地争辩,但是由不得自己,被拉扯到后面两位骑马人面前,马上的一人展开簿本,强行让金六签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又按了一个血红的手戳,然后把他带到队伍里绳索连了,启程赶路。

  金小姐尾随着两个骑马人苦苦哀求:“两位大人行行好,放过俺吧,俺们还有当紧事去做。”马上的黑脸汉子瞪眼吼道:“别妨碍公务!你黄毛丫头不知道厉害吗?”“走吧走吧,”另一匹马上的小白脸说,“当初俺也是被抓当兵的,现在不是当上小统领了?你哥哥说不定有朝一日混出个模样,将来衣锦还乡,你还要感谢我们两人呢。”“那是,”黑脸汉子附和着,对金小姐说,“别跟着磨蹭了,回去告知你的家人,就说他被朝廷请去做官了。哈哈哈——”金小姐脚步慢慢停下,她知道再跟着无济于事。黑脸汉子回头看看金艳萍对小白脸说:“小妞长得太好看了,身段、肤色、脸蛋,绝!绝了!”小白脸回应着:“该不是狐狸精变的吧,世上哪有这般漂亮的小妞。敢肯定,皇上选美首选就是她。”黑脸汉子不由自主地吟唱道:

  慢闪二目饱眼福,来了姑娘赛仙姑。

  婷婷娜娜好身段,时样发饰巧手梳。

  玉米银牙排碎玉,樱桃小口赛丹珠。

  耳轮戴着镀金坠,上边刻着八卦图。

  生就一张瓜子脸,小脸蛋又白又胖红扑扑。

  上穿着牡丹花的大夹袄,狗牙绦子把大襟袝。

  四角包云团花绣,腰扎罗裙十八幅。

  下穿中衣鹦哥绿,丝线带子穗头出……

  金小姐含泪目送抓壮丁的队伍渐渐远去,她思绪万千,就这么回家吗?眼下罗成蹲监坐牢,不搭救恩人怎能对得起他。况且已经以身相许。想那七仙女为答谢董郎敢于摆脱羁绊,冒死下嫁人间;又有那孟姜女满怀一腔衷情千里寻夫,哭倒长城殉身陪夫,自己怎么会知难而退?

  黄昏时分,金小姐赶到一个桑梓店的集镇,在一吃铺要了清淡的饭菜。这时,走来两个衣衫褴褛、脏兮兮的男孩。其中一个站在金小姐桌前,伸过来一个豁齿黑碗罗嗦道:“大姐行行好,长命百岁不会老。大姐行行善,今后儿女生一片……”

  金小姐见这乞丐唾沫星飞溅,连忙送给一个烧饼:“好了好了,快走。”

  孩子接过烧饼,看看金小姐身后的男孩挤眉弄眼,又伸过碗来:“得罪穷命鬼,肯定要倒霉。助了乞丐帮,下辈当皇上。你要给俺一块肉,明天就能做皇后……”男孩看金小姐身后的同伙一摆手,慌慌张张地跑了,留下一股腥臊味道。金小姐大倒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招呼店主结帐。当她把手伸进腰包,脸刷地黄了,布袋里卖骡子的钱分文也没有了。她无奈地对面前的店主说:“俺……俺的钱没了,不,不然你先记个帐?”“啥?”女店主粗而短,像石碌碌,她瞪着埋在肉堆里的小眼说,“地痞流氓不给钱,你小妞也会这一套?骗吃骗喝?拿钱!”金小姐急出一身汗:“俺的钱被偷了,真的大姐。”“你大姐死了!还二姐呢,小模样长得不错,肚子里尽是花花肠子。要不,把你那只手镯押下,有钱再来赎。”“大姐,这手镯可不行啊。”金小姐想,如若不是给了罗成另一只玉镯权当他们的信物,自己也许忍心拿它抵押。店主绝不放过,走向前要撸镯子。“慢慢,”邻桌一位用饭的汉子走过来,说,“在家千日好,出门当时难,饭钱同我的一块算,我付。”

  这汉子中等身材,赤红的方脸,浓眉下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他是匡家戏班的旦角演员,名叫司徒梦。他问清金小姐此行的目的,说:“京城距此地不下千里,你一个女孩子身无分文,徒步前去何日能到啊!再说目前潘镇战争连年不断,听说突厥时刻骚扰边陲,高句丽部落更是虎视眈眈;社稷贫富不均,上面对老百姓繁刑暴赋,***反,时局动荡啊。路途险恶,你此行安危难料。不如先到我们戏班,暂时有个栖身之处,我们戏班也常去京城御演,到那时你可随车而去。”金小姐听司徒梦说的在理,谢了恩人,点头答应。

  洗衣做饭、接灯扯线、布景收拾、抬箱摆案,匡家戏班的匡领班正愁缺少人手,见来了位帮手很爽快地把金小姐留下来。金小姐伶俐勤快不说,演出中还跑到台下充当“托”的身份,为台上的演员鼓掌喝彩,现场气氛显得格外活跃。司徒梦男扮女身的逼真、优美圆润的唱腔、婀娜多姿的造型、出神入化的表演都深深打动金小姐,她边看边学,几天下来非要拜司徒梦为师不可。司徒梦道:“台上一日功,台下十年功。学戏很辛苦,怕你受不了这个罪呀。”金小姐道:“俺在家会唱歌,还在古佛寺跟和尚学过拳脚。”“是吗?”司徒梦欣喜地道,“看不出妹子俊眉修眼,让人一见顾盼神飞的美女还会唱?还会武?请小姐献艺?”金小姐也不推脱,张口唱道:

  行程正是三月天,万紫千红朵朵鲜。

  双双紫燕飞左右,对对彩蝶上下翻。

  游春人儿手挽手,喜鹊歇在椿树尖。

  牧童斜挎横牛背,鱼跃清波溪水边。

  三春美景难描绘,伴看绿水上青山。

  “好好。”戏班的人涌来拍手赞叹。

  匡班主道:“拓荡委婉,绕梁不绝啊,好好。”

  司徒梦对班主道:“师父,她在古佛寺学过武功呢。”

  “噢?”匡班主吃惊地道:“哎呀——听说古佛寺的武僧个个飞檐走壁,刀枪不入啊!不知是真是假,幸会幸会,能不能走几招让老夫开开眼界?”

  金小姐面带红润,说声“民女献丑”过后,抱拳立式,摆几趟古佛罗汉掌,踢几路古佛鸳鸯腿,滚三路古佛鲤鱼双钩手,翻六路古佛猴子捞月势。收招式面不改色,稳稳站住。

  大伙齐声称赞,匡领班叫着好,笑笑道:“好是好,不过……老夫可否加以评点?”

  金小姐道:“请师父赐教。”

  “套路嘛,衔接紧凑。招数嘛,刚柔并济。不过柔占了上风,像是云袖轻摆招蝶舞,纤腰慢拧飘丝绦。没有致命的点击。也好也好,听说你要跟司徒拜师学戏,你有这基础老夫同意。”匡班主又想起一件事,接着说,“司徒说你有冤到京城告状,正巧,端午节临近,周皇后特约匡家班到宫里为端午节助兴,我们可以提前几日赶到,一则呢为你打官司,二则呢熟悉熟悉环境。”

  从此,司徒梦不仅给金小姐讲解什么青衣、花旦、武旦、老旦、彩旦;什么马步、扭身、摆裙、抽腿、舞步等等,而且传授演唱技巧。一日演出,司徒梦给金小姐让出“白蛇传”中的一段武打戏,让她登台献艺,想不到表演结束竟然赢得了师父、师姐妹的赞许。

  端午节频临,戏班装载进京。不料半路上电闪雷鸣,下起倾盆大雨,戏班只好找客店落脚。雨下了三天三夜,匡班主急得抓耳挠腮,心想金小姐告状是小事,倘若误了唱戏得罪皇后,判个欺君之罪,匡家戏班命运难测啊!幸好第四天雨过天晴,戏班日夜兼程,端午节头一天赶到京城。

  次日戏班入宫,演员们来到早已布置好的戏台后,化妆着衣。只见台下分君臣落坐,中间那人:手里拿着半月形的日月扇。尧眉舜目君王像,禹背汤肩福禄增。头上戴一顶赤黄相间冲天冠,身穿绣有金龙的黄色短袍,腰间系着银白色的攒珠宽带,足蹬白底朝靴。正所谓,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此人就是当朝皇帝李世民。他身旁坐着周皇后,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珠钗,雪白的项上戴着赤金盘璃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正所谓,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开场锣鼓以后,鞭鼓乐器奏响,司徒梦扮演的白娘子飘飘登台,悦耳动听的京韵味换来阵阵掌声。台下看戏的人与平民不同,大都不守规矩,喜欢指手划脚品头论足。接下来法海的场上功夫让周皇后刮目相看,她突然站起:“好!法海扮演的活灵活现,待会本皇后有赏!”“还有呢。”李世民习惯地拍打椅帮道,“白娘子演的有声有色,朕也赏!”匡班主欣赏金小姐独特的武打功夫,仍然让她替代司徒梦出演一段。

  轮到金小姐上场了。李世民仿佛看到一位惊世绝俗的仙女合着音乐的旋律缓缓出场,薄翼般的白纱裹着她纤巧柔美的身子,动作柔中带刚,刚中带柔,飘洒如嫦娥奔月,凌厉如女娲补天。这是白娘子与青蛇大战法海的一场戏,武打场面加上金小姐的古佛鸳鸯腿、罗汉掌,更加惊坐。李世民看得两眼发直,渐渐眉头紧锁,忽然起身道:“停——”

  锣鼓嘎然而止,台上停止了打斗。匡领班以为出了什么乱子,慌忙从后台跑过来,面对李世民双膝下跪:“吾皇万岁!怎么………”

  李世民昂首挺胸道:“装扮白娘子的换人了?”

  匡领班浑身打颤道:“回万岁,是……是换人了。”

  “她的古佛罗汉掌、鸳鸯腿打哪学来的?”

  “她……她是……”

  “甭说了,演完以后让她留下,朕有话要问。继续演吧。”

  要知李世民有何话询问金小姐,且听下回分解。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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