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李闯抛爱方丈救 东郭为姐报怨仇
诗曰
花心恶男厌旧爱,古城献囊戏水来。
独揽花魁赎娇娥,结发前妻驱野外。
人言虎毒不食子,狠心荒郊子女遣。
幸得方丈路救难,可怜蔄蔄命不再。
话说李闯不仅没有报两拳之仇,反而伤了一个手下的双眼,他对那些和尚恨之入骨。可是,东郭玉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十几年前,李闯娶了敬安镇东郭堂的女儿东郭芬为妻。东郭堂也是良田百顷、骡马成群的大户人家,两家门当户对,结为秦晋之好。这东郭芬身材瘦长、面貌清癯、是个性情温厚的人儿,嫁给李闯后先后生下了女儿蔄蔄和儿子捡捡。
李闯本性就是个花天酒地的好色之徒,经常到徐州泡妓院,后来与“洗头房”一个叫胡芙蓉的名妓难舍难分。这胡芙蓉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粉面桃花,姿色百般难描,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李闯不惜重金把胡芙蓉包了下来占为己有。此后,慕名而来“洗头房”的嫖客经常威吓鸨母,说非胡芙蓉不要;几位纨绔子弟联手指着她的鼻子说,再不放胡小姐,一把火烧了妓院!鸨母招架不住,要取消订约,李闯不肯答应,心想如此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将胡芙蓉赎身,省得那些钟情于胡小姐的嫖客争风吃醋。
“那不行!”鸨母直摇头,“她可是我‘洗头房’的顶梁柱,当年花五十两黄金买来的,再说你也买不起呀?”
李闯问:“你要多少?”
“少说一百两。”
李闯哈哈大笑,财大气粗地说:“别说一百两,老子出钱买得起半个徐州,给你二百两!”
就这样,鸨母把腚拍得“啪啪”响,把胡芙蓉“啪”给了李闯。李闯以儿子捡捡天生痴呆、怕李家断了香火为理由,说服了父母,把胡芙蓉娶为二房。
的确,李闯六岁的女儿蔄蔄还算聪明伶俐,可是儿子捡捡让李家多少有些失望——两岁多了还走路不稳,从来不会叫爹,叫起娘和姐姐来也是含糊不清。而且又带着一脸丑相。
李闯把胡芙蓉视为掌上明珠,白天跟着转,晚上抱着啃。新婚不几天,硬是要东郭芬娘仨搬出正房。
东郭芬自认为不在情理,与胡芙蓉分辩道:“自古原配为长,凭啥赶俺娘仨?”
“呸!”胡芙蓉挺着杨柳腰,瞪着丹凤眼还击道,“原配怎么样?原配是盆脏了的洗脚水,早该倒掉。”东郭芬听此言气愤地说:“你……你比俺脏多了,拿肉卖钱。”一句话揭到短处,胡芙蓉“哇”地扑到李闯怀里,拍打着李闯大叫:“俺不活了——你怎么娶了这么个乡巴佬,下三滥——”
“不哭不哭,”李闯给她擦着眼泪道:“本相公给你出气。”说罢,拎过东郭芬发髻拳打脚踢。
东郭芬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两个孩子哭喊着,追随着,叫着娘。
“去!”李闯余怒未消,指着东郭芬道,“给她赔个礼道个歉,我暂且饶你!”蔄蔄是个懂事的孩子,生怕娘再受皮肉之苦,连忙哭着给胡芙蓉下跪道:“姨妈,蔄蔄给你们赔罪——饶了俺娘吧。”
“哼!”胡芙蓉面带胜利的喜悦,双手掐在腰间道,“下不为例!如若再敢惹怒老娘,扒了你的皮!”
就这样,胡芙蓉顺理成章地搬进正房。她还给李闯立下规矩,今后不许跨进东郭芬房间一步;钱财要交给她掌管等等。更苛刻的是发展到每晚非让东郭芬面带笑容给她洗脚不可。东郭芬只有强装笑颜伺候她,稍有不从便会受皮肉之苦。
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这年寒冬腊月,汪楼一带莫名的瘟疫肆虐流行,不少人在无可救药的情况下命丧黄泉,东郭芬的二老没能逃过此劫,相继撒手人寰。料理完后事回到家里,与蔄蔄母女二人恰恰在这时也生了病。李闯听信胡芙蓉谗言,以怕感染家人为由,把母子三人撵到了野外一间遗弃的寮棚,安排佣人送些粗茶淡饭。佣人也怕感染,每次将饭食从门缝塞入就匆匆离去。几天以后,佣人再去送饭,听到草屋内没有了响动,以为母子三人死了,便不再送饭。
这是一个大雪纷飞、寒风凛冽的天气,东郭芬蜷缩在谷草堆里,脸上消瘦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木雕一般;仅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看出她是一个活物。她用仅有的一床棉被裹住隐隐啼哭的儿子,让他偎依在自己怀里。蔄蔄用那冻得红肿的小手,抓起一把把谷草封堵墙上飘进雪花的窟窿。儿子的哭声越来越凄惨,东郭芬有气无力地对蔄蔄说:“娘走不动路了,捡捡是饿了……你到外边找点吃的。”
蔄蔄迎风冒雪出了草棚。风呼啸着夹着雪花打在她脸上,灌进脖颈浸入肺腑。蜿蜒的小路布满冰雪,她忽而被风吹到,忽而被冰雪滑倒,用一双红肿的小手一次次按着冰雪爬起来。步履蹒跚地在风雪中挣扎,约一个时辰才回到了被赶出来的家门。
送饭的佣人听见敲门声,从大门缝伸出半个脑袋,看见蔄蔄吃了一惊:“你……”
“叔,伯……”蔄蔄冻得牙齿颤抖,语无伦次地说,“俺饿。”
“你等着。”佣人又穴了门,跑向东堂楼,一把推开朱漆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室内炉火熊熊,紫檀木的家俱绽放着幽香,象牙床上的李闯与胡芙蓉在嬉笑。
李闯见佣人破门而入,大声骂道:“不懂规矩的东西,开门也不给老子打声招呼!”
佣人弯腰颔首说:“少爷息怒,小蔄蔄在大门外,要吃的。”
“她们还没死?千万不能让她进家门,丧门星!”胡芙蓉抢着说。“快去快去。”李闯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看着胡芙蓉的颜色,又小心翼翼地安排佣人说:“去厨房找点吃的,打发她走吧。”
大门又打开一条缝,佣人扔到瑟瑟发抖的蔄蔄脚下两个馒头。蔄蔄一手捡起一个握在手里,看看这个馒头说:“娘一个。”看看那个馒头说:“弟弟一个……没有蔄蔄的?”她扑到门上,边用乞求的嗓子喊着“没有蔄蔄的,叔叔再给一个”,边踮起脚跟,用红肿的小手拍打着门鼻。
不一会,大门拉开半扇。桃花伞下的胡芙蓉用手绢捂住鼻子,见了蔄蔄恶狠狠地吼道:“小丧门星!快滚!”见蔄蔄战战兢兢不忍离开,她向李闯递个眼色。李闯哈巴狗似地点点头,快步走到蔄蔄面前,撅起钢刷般的胡子叫道:“走不走!”跟上一脚把蔄蔄踹个仰面朝天……
天昏沉沉的,风雪仿佛故意刁难娘儿仨。东郭芬一阵眩晕,她对蔄蔄说:“娘恐怕……不行了……你带捡捡逃命去吧……能活着的话,别忘照顾弟弟。”“娘会没事的。”蔄蔄哭着,突然说,“俺带娘去看郎中。”
聪慧的蔄蔄用谷草捻根绳子,把娘滚到铺开的棉被上包裹起来,被角拴上草绳。一步……两步……三步……,天知道她要带娘去哪里看郎中?捡捡跪在地上,两手抓着娘的双脚,跟着姐姐的节奏,两膝轮换着向前推进。也许朔风的呼啸就是鼓舞两个孩子前行的号角;也许皑皑白雪就是照亮两个孩子前行的道路。在这足不出户、行人绝少的冰雪之路,留下一痕棉被和小膝盖跪出的痕迹。终于,蔄蔄力不从心,脚下一滑栽倒在地……
人不该死有人救。母子三人恰恰遇到了云游回寺的方丈明空,被救到了古佛寺。可惜小蔄蔄终无回天之力,她带着对生存的希冀,对未能报答母爱的遗憾含恨九泉了。方丈安排按照和尚逝去的习俗,将蔄蔄的尸体直立于一口深埋的沙缸中,然后再倒扣上一口沙缸,结合处用桐油浇注,葬在了和尚坟的一个角落。
其实东郭芬母子并非染上了瘟疫,而是积劳成疾、饱受**所致,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不久,经方丈指点,东郭芬就近在华山出家入庵;儿子捡捡则留在寺内,方丈给取名法号“路捡”。
东郭玉与东郭芬乃一母同胞。听说姐姐在李家饱受**,恨透了李闯与胡芙蓉。他人小志大,决心为姐姐报仇。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偷偷潜入李闯的房内杀死了胡芙蓉,李闯觉察后猛然醒来,刀子从左脸划过,没有伤及要害。东郭玉窜出房门,慌不择路,被李闯呼唤来的家丁逼到一个死胡同,一个叫愣怔的家丁对准东郭玉头顶一砖下去,把他砸倒在地。李闯捂着流血的脸赶来,夺过家丁手里的火把一照,见刺客竟是前妻的兄弟,他骂了几句又踢了两脚,摸摸东郭玉鼻孔没有了气息,吩咐家丁拉出去找地方埋掉。两个家丁把东郭玉拖到荒郊野外,天寒地冻哪里挖得了坑,便铲些枯草遮掩作罢。哪料东郭玉只是被击休克,不一会儿苏醒过来。他自知有人命官司,如果李闯知道自己还活着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先躲一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此,东郭玉背井离乡……
再说在汪楼一带呼风唤雨的李闯哪里受过如此的窝囊气,他咬牙切齿地想,不除掉罗成与那小和尚绝不罢休,现在又多了个死而复生的东郭玉,也是心腹大患。李闯决定拿出最后的杀手锏——到县衙告状!
县令李荦是李闯的伯父。李闯正是依仗有这棵大树,胡作非为,独霸一方。
这天,他击鼓上堂,递上状纸,怨声连连,一口一个“伯父”叫个不停。
县令粗略地浏览状纸一遍,看看左右,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李闯!公堂上放肆咆哮,不伦不类,轰了出去!”
两个衙皂不容分说架起李闯,拖拖拉拉扔到衙门以外。李闯始料不及会在县衙碰壁,他沮丧地想,老家伙铁面无私六亲不认,是何道理呢?
道理很简单,当着文书与两旁衙皂的面,李荦故意卖弄一番,以免让人看出徇私枉法。退堂以后,他把状纸斟酌一番,不禁暗自吃惊。此官司非同小可,东郭玉十年前杀人偿命自然好处理,可是牵连人们崇拜的古佛寺的和尚已经很棘手了,怎么还会出现个罗成?李荦对皇上身边的人略知一二,这罗成若是平民百姓倒好处置,若是当朝重要官员罗艺的儿子罗成,那可是逮不住黄鼠狼倒弄一身臊啊!
为了慎重起见,这天,李荦带领三班人马亲赴古佛寺,意图捉拿东郭玉、和尚路捡与罗成三人归案。
此一去和尚、罗成身陷囹圄不说,给古佛寺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要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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