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姐妹】(下)
“爹爹!”身后响起纾秀惊慌失措的声音,蓝循扬起的手掌终于被她握住,蓝循看了看满脸泪痕的纾秀,又看了看倔强的芷霖,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拂袖向夜色中走去。
纾秀心疼的拉住芷霖的衣袖,望着她已经高高肿起的面颊,颤声道:“傻妹子,你这又是何苦?”诸位兄妹之中,以她和芷霖的感情最深,这是因为芷霖从小便是她带着长大,芷霖所感受到的关爱都是得自纾秀,这也是芷霖不惜一切要维护纾秀的原因,在她的心中纾秀比起同胞的姐姐还要亲近许多。
芷霖在父亲的面前始终都没有留下泪水,可是此刻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她含泪望着纾秀:“你可以拒绝的!”
纾秀含泪微笑着,宛如一朵饱含泪水的解语花:“我们是爹爹的女儿,理当为他分忧!”
“可是他根本是让你替代我承受这份苦难!”
纾秀轻轻将芷霖拉入自己的怀中,抚摸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柔声道:“傻丫头,我是你的姐姐,这样冒险的事情,我怎能让你去做,况且姐姐已经十九岁了,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我终生都嫁不出去,到死都做一个老姑娘吗?”
芷霖当然明白纾秀说这番话的真正用意,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动,伏在纾秀的怀中大声哭泣起来。
蓝循并没有因为芷霖杀死了楚国使者而改变初衷,因为他相信梁靖和他一样,所在意的并非是和亲本身,他们真正看重的是通过和亲形成的这次联盟。假如蓝氏和梁氏可以真正联起手来,那么中原的格局一定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梁靖老奸巨猾。蓝循颇有野心,他们虽然发生过无数次摩擦,可是现在他们终于意识到国力想要进一步壮大,就必须联合图谋发展,萧氏成立地燕国在他们心中已经处于每况愈下的地步,无论是蓝循还是梁靖都没有将萧逆寒的这个儿子看在眼里,凭着他和那帮奸佞无能的老臣子,翻不起太大的风浪。
萧牧远的这个秋天过得也并不如意。女真人在他的北方不断滋扰。而且又传来梁靖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和蓝循已经利用儿女婚姻结盟地消息,自从听说了这件事,萧牧远如坐针毡,他似乎已经看到。不久以后,梁靖和蓝循联手。分从南方和西方攻入自己地疆土。分食自己的地盘。
“匹夫!”萧牧远忍不住怒骂着,梁靖果然是个老奸巨猾的匹夫,他利用一座龙江城便换取了自己的信任,可是当他发现形势不对地时候,又马上将从蓝循手中抢来的壶阳关双手奉送了回去,儿女联姻地那一套,萧牧远过去就已经领教过,只不过当时地目标是自己的妹子纵雪。而现在却已经换成了蓝循的女儿。
“老匹夫!”萧牧远又骂了一句。梁靖这个混账东西没有任何的信义而言,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抢先一步和蓝循联盟,对付梁靖这个混账,不至于落到现在这种被动挨打的境地,他已经感到深重的危机感,蓝循和梁靖历经多次波折之后,最终选择联盟在一起,也意味着,他们两家已经彻底将萧氏抛弃,他们忽视了自己的力量,萧牧远忽然一阵不寒而栗,他清醒的认识到,以自己现在地实力,根本不具备和他们两家抗衡地能力,这身边的两只老虎终于前所未有地捐弃前嫌,其目光瞄准了自己,将他当成了一份可怜的猎物。
萧牧远当然没有那么容易认输,想当初在萧牧野占尽优势的情况之下,他依然可以成功的反败为胜,眼前的危机权当是对自己的一场磨练,萧牧远从没有认为自己的能力比老二强大,可是他却相信这世上少有人比他更善于隐藏自己,更少有人拥有他这样的恒心和隐忍功夫。廊柱的阴影中,一个人宛如鬼魅般立在那里,因为站在阴影中的时间太久,他已经不习惯出现在光明之下,就算是一流高手也很难听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生命的存在。
萧牧远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夜鸢,你有什么建议?”
一个不含有任何感情的冰冷声音响起:“主人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萧牧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想听求夜鸢的意见根本就是一个荒唐的想法,他低声道:“梁氏和蓝氏联盟,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我,以我今时今日的实力,还没有和这个联盟抗衡的能力。”
夜鸢没有说话,他是一个不错的倾听者。
萧牧远也没有继续征求他意见的意思,继续道:“我已经派使臣前往高丽,如果这次能够和高丽结盟成功,至少可以缓解来自女真人的压力,至于梁靖那个老匹夫,我绝不会放过他。”
“我去刺杀他!”
萧牧远摇了摇头,梁靖的身边不乏高手,夜鸢武功虽然高强,可是刺杀梁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并不想太早激怒梁靖。他缓缓站起身来,向夜鸢的位置走了两步,然后停下脚步,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压低声音道:“这两年沿海一带,东瀛海盗猖獗,其中尤以松本流枫的赤潮营最为强大,我想让你去找他!”
夜鸢默默看着主人,他的双眼也宛如夜色般黯淡,从中找不到任何的。
萧牧远道:“我已经将条件列好,我要你说动他,让他攻击楚国的商船!你可以做到吗?”
夜鸢点了点头:“假如他不愿意。我会带着他的脑袋过来见你!”
萧牧远对夜鸢的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可是仍然不忘提醒夜鸢:“永远不要轻视你地对手,松本流枫是东瀛一流的刀手!”
交代完一切,萧牧远走出这黑暗的宫室,来到隔壁的房间,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推着萧牧野出去晒晒太阳,今天的阳光很好。萧牧远推着小车。萧牧野一动不动的坐在车上,兄弟两人沐浴着正午的阳光,御花园中,秋菊朵朵绽放。沁人肺腑的清香随风飘满整个皇城,满眼都是金灿灿地黄色。
萧牧远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阳光真好!”他已经习惯了两人在一起时候地自言自语。比起夜鸢,他的这位二弟才是世上最好的倾听者。
萧牧远看着二弟露出红意的面庞,微笑道:“经常带你出来晒晒太阳,你地身子健壮了许多,你不用担心这么多的事情,纵雪虽然不肯跟我说话,可是我知道她心中并不是真真正正地恨我,只是娘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我担心她老人家撑不过这个冬天。”
萧牧野的目光迷惘而悠远。仿佛处于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萧牧远的双手轻轻落在二弟的肩头,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慨:“我很孤单。只有失去了你,我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孤单,这两日,我时常想起爹爹留下的那封信,我错了,我做错了很多事……”在人前从不轻易表露自己感情地萧牧远居然落泪了。
萧牧野地目光忽然泛起一圈涟漪,只是刹那,转瞬之间已经消逝的无影无踪。站在他身后地萧牧远自然不会看到这一点,萧牧远低声道:“牧野,我很害怕,我害怕父亲为我们留下的这一切会断送在我的手中。”
没有人回答他,可是萧牧远的眼中却仿佛看到了父亲语重心长的样子,他仍然记得在离开康都之时,父亲曾经告诉他,他所交给自己的并非是一份尊崇和荣耀,而是一份责任一副重担,现在他终于体会到父亲那番话的真意,可是一切似乎已经太晚,这是一条他自己选定的道路,他已经不能回头,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要沿着这条道路一直走下去。蓝氏和梁氏的联合,让他几乎没有退路,这种迫切的危机感让他不得不尽快做出反应,主动向高丽求盟,甚至不惜抛弃脸面和东瀛海盗结交,这一切都是为了尽可能的联合盟友,以期能够获得与蓝氏、梁氏抗衡的实力,然而最终的结果如何,实难想象。
萧牧远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转向前方,却发现萧牧野已经闭上双目睡了过去,在这和煦的日光下的确让人昏昏欲睡。想起自己刚才的一番言论只能是对牛弹琴,萧牧远的脸上不禁流露出无奈的笑容,他小心的脱下外袍,为萧牧野盖在身上,低声道:“假如我们不是生在萧家,那该有多好?”
身后忽然响起轻盈的脚步声,萧牧远转过身去,看到身穿湖绿色长裙的纵雪悄然向他们走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微笑道:“妹子来了!”
纵雪的表情依然冷淡,看了看熟睡的二哥,冷冷道:“起风了,难道你不害怕让二哥受凉?”
“我这就送他回去!”
“没有那个必要,我来吧!”纵雪上前推动小车。
萧牧远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黯然道:“纵雪,难道你仍然记恨着哥哥?”
纵雪看了看他,冷漠的目光让萧牧远讪讪的放下了手掌:“娘的病越来越重了,有空的话,还是多去陪陪她!”
多日以来,纵雪还是第一次向他说这么多话,萧牧远激动万分道:“我这就过去!”
纵雪推着萧牧野缓缓向前方的宫室走去,萧牧远凝望着他们的身影,内心中忽然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痛楚,为了王座,失去了骨肉至亲,这一切究竟值得吗?
关上房门,纵雪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室内,然后又向窗外望了望,确信没有人在周围监视,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萧牧野紧闭的双目却霍然睁开,两道阴冷的目光宛如闪电划破乌沉的天幕。
纵雪小声道:“二哥!”
萧牧野左手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仍然不能说话,可是双手的手指却已经活动自如,从他的手势上纵雪明白了他的意思,压低声音道:“二哥放心,娘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一些,我怕她担心,你的事情我并没有向她提及。”
萧牧野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又做出一个手势,深沉的双目中流露出几分歉疚几许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