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知州太爷的帽子
“五孩,看来这些鸟当官的,咱们现在回去告诉三叔准备自己报仇吧?”张宗禹拉着张禹爵也退出了衙门。()
张禹爵抬头看了看院内还在跪着的乡民,摇了摇头:“在等等,城内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咱们等会跟着这些乡民下去看看,报仇的事情不急于这半天。”
张宗禹点了点头,等到乡民们无奈地退出州府后,悄无声息地跟在众人身后。
此时包河水在张家店的这一段,似乎比其他地方红。祝垲、桑殿元这一次屠杀,害了张家店的上百条性命。人们把亲人的尸体抬到河堤上,并排起来。有些尸体盖着破旧夹袄,有些尸体用破席遮着,这些从河水里捞回来的尸体,四肢白得骇人,僵硬地伸着。
“行了,我没事了。”张禹爵朝张宗禹摆了摆手,重新回到张家店已经是下午时分了,由于早上急着赶路,也就昨天晚上吃了个生鸟蛋,还在刚穿越的时候就吐净了,因此这个时候的张禹爵除了呕吐出一些黄疸水外,什么也没有。他开始有点佩服这个后来号称“小阎王”的捻军著名将领了,小小年纪面对这种死亡情景紧紧只是皱了皱眉头而已。
这时亳州知州的官轿远远而来,官轿后面跟着一辆马车,满车装着芦苇席子;芦席是打谱用于裹尸体下葬的。肖纶弓着腰从抬轿里钻出来,目睹了这一幕悲惨景象,他的心入遭到突然打击的牛睾丸一样,痛苦地收缩起来,书生出身的他把早上吃的那点东西能倒得都尽量的往外倒了,忙于向人请教的他根本就没有吃什么午饭,毕竟这件事闹得的话,他这个替罪羊可就跑不掉了。。几个带刀的衙役小心翼翼地跟在肖知州身后,那模样不知是保护他还是监视他。
“州太爷啊!你可要为小民们做主啊!”
“青天大老爷啊!小民女婿一家子死得惨呀!”
这都是些上了年岁的老人,大都来自邻近村庄,也都是些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朋友。凄厉地嚎哭着,跪倒一片。
肖纶那一贯如门板一样舒展挺直的腰板,古怪地佝偻起来了;那一贯喜盈盈的脸可怕滴抽搐起来了;那一贯油光水滑如马尾的粗辫子变得驴尾巴般凌乱不堪了;那一贯清澈明净、锐利无比的眼睛,变得晦暗而迟钝了。他逐个地查看了河堤上的尸体,用溢着眼泪的眼睛扫视着这些没了生命的人们,汗水很快湿润了他的头发。
“乡民们呀,快快起来吧!发生这样的惨案,本州心如刀绞啊!”肖纶的双手无措地一会儿攥成拳头,一会儿紧张地拍打着额头,眼泪汪汪地说,“父老乡民们呀,你们的父母也就是本州的父母,你们的子女,也就是本州的子女!快快起来吧······人死不能复活,请乡民们盛殓死者,让死者先入土为安吧······”
“难道俺们的人就这样白死了吗?难道他们河南联庄会就这么横行霸道吗?”
“小民们盼着州太爷做主······”
“本州用心良苦,惟有皇天可鉴!乡民们呀,事关两省界务,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肖纶抬起袍袖,沾沾汗水,“父老乡民们!你们要克制······本州明日就去求见巡抚大人,一定要替乡民们讨回公道!”
“俺们抬上死人,跟州太爷去见巡抚大人!”
“对!抬上死人······”
“不可不可,千万不可呀!”肖纶焦急地说,“请众乡民相信本州,本州一定为你们据理力争,豁出去不要这头上的顶子!”说着,他脱下了官帽,猛劲地朝包河水里扔去。
就这一扔官顶子,老实的乡民们相信了知州太爷,觉得他是个好官,觉得他定能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于是,这一夜,张家店彻夜不眠,哭声此起彼伏,乡民们用芦席裹殓了死者。埋葬了死人后,活人都变得有些懵懂,仿佛从一场噩梦中刚刚醒来。
“这个肖纶确实比孙椿这个王八蛋强百倍,他真的能够替张家店的老少爷们报仇吗?”一路无语地回到张老家,苏天福等人也赶到了张老家,等张宗禹介绍完情况,红笔师爷田云山秀才问道。
张禹爵摇了摇头,清末确实涌现了不少能臣,不过真正把老百姓一直放在心上的可没几个:“先丢安庆再丢庐州,福济这个新任安徽巡抚大人连个办公地点恐怕都没有了,还能指望已经岌岌可危的巡抚大人会为了这事与河南闹翻吗?这毕竟只是河南练勇而不是河南绿营,再说亳州,尤其是张家店一带,那可是皖北捻军的中心,如果不是两线作战实力不济,哪还用等到邻省出马,恐怕他早就会合袁甲三自个儿早就解决问题了。”
“可他毕竟已经稳住了张家店呀!”虽然张禹爵的分析引来众人频频点头,但也有人提出疑问。
“稳住一时,稳不住一世,百姓最多相信他两天。张家店其实就是一堆干柴,现在是缺乏一个挑头的,只要有人站出来高呼一声报仇雪恨,这场熊熊大火必然旺盛起来。”
“五孩说得对。”刘永敬激动地站了起来,“早上俺回到曹市集的时候,消息已经穿了过去,从老人到小孩还有娘们们,一个个都已经自发地扛着棍棒集中起来,嚷嚷着要为死难的相邻报仇,更何况张家店剩下的爷们们,就像早上五孩所说的哀兵必胜,咱们的人个个都不会怕死的,大趟主你就亮出大旗,带着俺们杀过去,杀他的片甲不留。”
“这······现在就树大旗?”张乐行还是没有能够下定决心。
“大趟主不能再等了。”苏天福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刚才大哭过一场,不过此时说话声中还是有点发颤,“这次祝垲和联庄会这些王八蛋,就是看着大趟主没有出兵才如此猖獗的,没有大趟主亲自坐镇,下面还有些人不听话,不然的话,怎······怎么会弄成这个局面。”
张禹爵看到张乐行把目光瞅向父亲张敏行和军师龚得树,知道他还是不愿出头,便接过话来:“不亮大旗有不亮大旗的好处。正如老天叔所说,没有张老家十八铺捻子参加,联庄会那些王八蛋胆子就大多了,我们正要如此。一方哀兵必胜,一方骄兵必败,这一仗就好打多了。福济这个巡抚再不济事,他还是要跟河南巡抚交涉的,祝垲的练勇恐怕一时排不上用场,我们就打个时间差,先把联庄会跟端了。”
“好一个各个击破。”龚得树拍着桌子笑了一声,立马止住了。
“他娘娘的,用不着他骄兵,也用不着各个击破,咱们谁也不稀罕,照样能胜。”刘永敬大大咧咧地吼道。
“啪”的一声张乐行拍案而起:“你刘永敬当然能胜了,可是这要添多大的伤亡,每一个捻子都是咱们的兄弟,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但是如果能少添几个孤儿寡母难道不好吗?咱们掌管的不是个人的性命,而是成千上万自家兄弟的性命。”
刘永敬还没有见过张乐行如此大发脾气,顿时一**坐下不再吭声,刚才几个还在嚷嚷着立即出兵血拼到底的人也都默不作声了。
最后还是张敏行下达了最后命令:“各铺都回去准备兵马,只留青壮善战者,这次是皖北捻子的整体行动,不需要那些老弱者凑数了,另外就从张老家抽派几个机灵点与张家店亲戚关系近的人,就按五孩所说,因他们去老天那里入捻,其他的只要有亲戚所在的村庄遇害的,都要派上的几人。”
嗨,尽点是逞匹夫之勇之辈,怪不得无法跟太平天国相提并论呢?就田云山这一个秀才,还带有点孔乙己影子的那种迂腐味,龚得树打仗有点谋划,可惜和张乐行一样,没有彻底造反打天下的雄心壮志。正在思索的张禹爵被杜金婵和张刀姐拉到了张记茶馆,这时张禹爵才发现天已经大亮,又是一个不眠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