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豆腐西施

  当后院槐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掉下来的时候,阎老六死了。()

  在这个命比纸贱的社会里,阎老六的死显得那么无足轻重,甚至连山下石板村消息最灵通的王**子都没有惊动,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了,死的极为平静,安详。

  第一个发现阎老六死的是他从野地里捡回来的徒弟张雷。

  早上阎老六说他想吃山下王寡妇的豆腐脑,张雷那时正在被窝里做春梦,心里千百个不愿意起床,就说师父你等等,等我在梦里洞房完就去给你打。

  阎老六没回话,直接用笤帚疙瘩将张雷从床上赶下来,撵到门口才说:“一碗豆腐脑俩包子,必须是热腾腾地,多放辣子,十分钟之内必须赶回来,晚了我就吃不上了。”

  张雷极不情愿地去厨房拿碗,心里把阎老六骂了千遍:死老头子还不死,活在世上害人。骂完顺便从挂在梁上的篮子里掏出块冷馍,丢给躺在柴房的黑虎。

  黑虎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蔫儿吧唧地趴在地上,直视着迎面飞来的冷馍也没有像往日般欢呼雀跃地跳起来一口接住,任凭冻的跟砖头样的冷馍砸在狗头上,一声不吭。

  张雷看了看原地不动的黑虎,出声威胁道:狗东西还不起来吃?还想饿死不成?

  黑虎似乎没听见,依然趴在原地,眼皮耷拉着,一动不动,若不是鼻前仍规律地喷出些白雾,张雷只怕要当场判定黑虎死亡,立即动手宰了吃狗肉。

  黑虎是阎老六的宝贝,可不是张雷的宝贝,他想吃狗肉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这里到山下的石板村大概两里路,现在又打了霜,到处都滑不溜丢,要在十分钟打一个来回,似乎有些难度。下山其实都好说,问题是上山,豆腐脑一出锅最多五分钟就冷了,那时候打上来还有啥意思,让阎老六吃冷豆腐脑不是张雷的一贯作风。

  走到房前的桐树前,张雷哈了口气,双手搓了搓,调息三次,然后一声低吟,身形展动,像只猿猴般上了树,进而开始每日必练的树梢跑酷。

  跑酷是城里人的名词,他们在钢铁水泥构成的森林里上突下窜,向世人展示着自身灵活健壮协调的身体。张雷练的这个不叫跑酷,阎老六说这叫草上飞,不过凌云峰上没有成片的草丛,只有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因此张雷也只能在树梢树枝上来回飞,于是草上飞就成了树上飞。张雷嫌不好听,在山下电视上看到过一次跑酷,就改成了树梢跑酷。

  从住所到山下这条路,张雷已经跑了十五年,从五岁开始先在木桩上跑,到十岁换到树枝上跑,最后到现在闭着眼在树梢上窜,张雷早就练出一身扎实的硬功夫,身形比猴子还要灵活。

  从山腰到山下,两里山路,从上往下跳,张雷用不到两分钟。

  快到石板村时张雷慢了下来,跳上那颗熟悉的杨树后便出溜溜滑下来。

  不得在外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功夫,这是阎老六当初教张雷时说的第一句话,又在以后的岁月里用拳头和棒子反复让张雷把这句话铭记于心。

  尽管张雷想不明白,为什么阎老六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表露功夫,但长久以来的强压统治让他变的聪明,不该问的事不要问,需要自己知道的事时候到了他自然会说。

  比如那个关于阎老六在秦岭某处埋了很多财宝的秘密,阎老六说等他快死的时候就会告诉张雷。出于这个诱惑,张雷才甘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忍受阎老六的痛苦折磨。他想,早晚有一天阎老六会死,他一死,自己也就熬出了头,然后就可以去挖那些财宝,再到山下石板村办个小卖部,讨了王寡妇的闺女做老婆,自己这一生就完美了。

  可是阎老七似乎越活越旺,从没见他显过病态,曾有很多次张雷故意给阎老六的豆腐脑里加了松鼠尿都没能让阎老六咳嗽一声,时间长了张雷不禁有些埋怨,有些气馁,可是自己又打不过他,只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继续忍耐,同时每天在心里咒上几十遍阎老六不得好死。

  王寡妇的豆腐脑很好吃,石板村又是整个四季山里唯一靠近公路的山村,山里山外进出的人都要从石板村经过,因此一大早那个只有四张台的豆腐铺就非常热闹。进山收野味的商户,进城打工的山仔,来往进货的商客,都挤在那巴掌般大的小铺子里,围着中间的炭火,呼哧呼哧地吸溜着那红白味美的豆腐脑。

  远远就看见王寡妇母女俩在豆腐锅前忙活,一个专门拌料一个负责递送,兼并着收钱。母女俩都是典型的山里女人,淳朴,可靠,带着点傻乎乎的善良,对任何客人都是一副笑脸,碰到有些刁钻的想少给两毛钱,母女俩也都呵呵一笑揭过,从不计较。

  尤其是对张雷这样的长期赊账户,石板村现在除了王寡妇还肯赊给他豆腐脑外别人连口水都不想给他喝,这源于阎老六这十几年来的个人作风。

  其实阎老六是个赌徒,又是酒鬼,不过张雷听到别人骂他最多的则是老不正经,至于怎么不正经,张雷就不得而知了。

  王寡妇的女儿叫王小丫,长相和她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丹凤眼,柳叶眉,高鼻子,小嘴巴,笑起来带着两酒窝。不过让张雷对王小丫动心的不是外貌,而是小丫的身材,用阎老六的话说,丰臀细腰大**,天生的养儿子命。而且随着小丫的年龄增长,裹在棉袄下的那两陀肉球也日益饱满,每次都能让张雷产生无限联想。

  但在人面前,张雷依然保持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对小丫那颤巍巍的饱满视而不见,只是盯着小丫的额头道:“两碗豆腐脑,一个带走,一个在这吃。”

  说这话时,张雷是决计不敢看小丫的其他部位,不敢看眼睛,不敢看鼻子,也不敢看嘴,胸部以下就更加不敢看,他怕自己裆下那不知害臊的玩意儿让他难堪。就连接过小丫手里的豆腐脑时,张雷也是闭着眼接的,他怕自己忍不住去摸小丫的手。

  张雷一接过豆腐脑,连吹都不吹,直接用勺子将上面的辣子汁搅匀,端起就往喉咙灌。他得敢时间,自己吃完还得给阎老七送上去。

  在张雷往自己口里灌豆腐脑的同时,店里的两条狗总是扑腾个不停,冲着他呲牙咧嘴。因为那狗也知道,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是个光吃饭不给钱的主儿。<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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