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番外【谢丕】
正德四年，皇帝不理朝政，贪图享乐，文武百官规劝无用，只能妥协，由此，文官集权，皇帝昏聩，两方相斗成了正德期间的常态。</p>
王家王衍谄媚新帝，常伴驾左右，所行恶事不胜数，风光无限。</p>
这一年，谢丕在翰林院升为侍讲，他查清了崔家当年发生的那些事。</p>
崔老先生的坟他年年都会去拜祭。</p>
当初救回来的如云丫头终究没熬过一月，在他将崔九贞的遗体带回来的当天便跟着去了。</p>
他好生收敛了二人，为这个这丫头立了碑，而崔九贞则是被他带回了谢家。</p>
那一年大抵是京城最热闹的一年，谢家二公子在成亲当日中了邪，抛下正在行礼的新娘子，消失数日，回来就解除了婚约，并且还带回了具尸体，不顾谢家上下反对，硬是娶了个死人，为其办了葬礼立了牌位。</p>
至于那位诸家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p>
无人知晓那个即便死了也被谢丕娶回来的女子是何人，谢家也瞒得紧。</p>
同年，王家少奶奶崔元淑与王衍得了脏病，又被剪了命根子，两人闹得你死我活，沦为京城内外笑柄。</p>
不久，崔元淑疯癫离世，而在她消失在王家的那天，城外一处别庄内也多了个人。</p>
昏黄的孤灯照着台上的牌位，崔元淑悠悠转醒之际，看到上头的字差点儿吓破了胆。</p>
“崔、崔九贞？”她满身脓疮，死死地盯着那个牌位。</p>
怎么可能，张璟不是说扔到乱葬岗了么！</p>
“不跪下磕头吗？”</p>
一道低沉轻缓的声音响起，崔元淑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其他人。</p>
“谁？”她转过身朝暗处看去，却只看到了对方模糊的身影。</p>
“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p>
“呵……”</p>
那人起了身，一步步踏出黑暗，露出了那张并不陌生的脸。</p>
崔元淑瞳孔一缩，神色复杂。</p>
“是你！”她想起身，却发觉脚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没了。</p>
她呆愣当场，不等反应又看到自己的手也没了。</p>
“啊——”</p>
“我的手，我的脚，我的手呢？我的脚呢？”</p>
她扒拉着，明明能感觉到手脚的，怎么会没了呢？</p>
地上黏糊糊的原来也不是什么水，而是她的血。</p>
“是你干的？”她嘶吼着，惊惧地看向走到跟前的谢丕，不住地后退，“别过来，别过来，你不是人，你是鬼，是她，是她对不对？”</p>
崔元淑大抵还不知道脸上满是伤痕，与死去的如云如出一辙。</p>
向来自命京城第一美人的她，此刻与厉鬼无二。</p>
谢丕眼中的嫌弃之意不掩，他道：“为何不跪下磕头？我留了你的腿，快些，不然我就砍了它。”</p>
崔元淑闻言差点吓死过去，因为太过惊惧，她控制不住地颤抖，下身竟然泄出了一滩液体。</p>
谢丕皱眉，眼中是黑沉沉的怒意。</p>
“真脏。”他转身去抚了抚牌位，“罢了，她大抵是不喜的。”</p>
说完，又继续吩咐，“把她的腿也砍了吧！”</p>
崔元淑真真是下破了胆，她还不知道屋里怎么会又蹦出来个人，就见那人手起刀落，将她的腿双双砍断。</p>
皮肉连着骨头的闷响，两截腿滚落在地，她呆呆地看着。</p>
“啊——”</p>
她惨叫出声滚在地上，满身的狼狈脏污，肝胆俱裂。</p>
好可怕，她不要再待在这里，她要回家。</p>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她不是我杀的。”</p>
崔元淑哭喊着朝门口爬去，“是张璟，都是他，不关我的事。”</p>
谢丕将牌位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没有回头。</p>
“砍掉她的胳膊。”</p>
又是一阵闷声响起，整个屋里充斥着她的惨叫。</p>
谢丕有些烦闷地皱起眉头，带着牌位打算离去。</p>
还有其他人，不着急，一个个来。</p>
就在她将要跨出门槛时，崔元淑虚弱的声音传来：“你，你到底……是谁……”</p>
谢丕淡淡地看向她，平静地犹如看一个死物。</p>
教人生寒！</p>
“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是，我是崔家二小姐，王家少奶奶。”</p>
“我娘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p>
她简直恨毒了他。</p>
“是么？”谢丕在门口停住，想了想，“那就让你们母女团聚。”</p>
崔元淑怒急，未等再说，便双眼一翻昏死过去。</p>
“别让她死了。”留下话，谢丕带着牌位离开。</p>
崔元淑的失踪不在温氏的控制范围，即便她暗地里派人到处寻找，也没个消息。</p>
哪怕是孙瑞也找不到任何痕迹。</p>
只是有一日，温氏突地收到乞丐送来的一个木盒，盒子里是一双手。</p>
她死死地盯着那双手，寒冬腊月的风直灌进了她的骨子里，令得她颤抖不已。</p>
不久，她又接连收到了崔元淑身上的其他部位。</p>
温氏再也坚持不住，病倒了。</p>
崔家渐渐传起了鬼怪之说，人心惶惶，没有男人顶立门户，只一个瘫痪在床的崔恂根本主不了事，广宗族里也不曾过问。</p>
因着府中都不是家生子，下人们跑的跑，走的走。</p>
短短几日，崔家便剩下了个空壳。</p>
至此闭门谢客。</p>
可谁也不知道，关起门后，里头的主人却换了个人。</p>
谢丕将温氏同样制成了人彘与崔元淑放在一起，至于孙瑞，大概尸体已经泡烂了。</p>
虽说费了不少力气，牺牲了不少人，不过结果还算好。</p>
他特意命人将崔恂抬了过来，就放在温氏和崔元淑的中间。</p>
看到两人，他好似很是激动，目光带着仇恨，嘴里嗬嗬地叫着。</p>
不仅崔元淑和温氏没把他当回事，就连谢丕亦是如此。</p>
可他还是将她们的罪证都说了出来，崔恂动弹不得，到了最后只能呆呆地听着。</p>
他双眼颤抖地看向谢丕，动了动唇。</p>
“她死了。”谢丕好似知晓他想问什么，淡淡道：“若非你这废物，她也不必受这些罪。”</p>
他说：“她本该值当最好的。”</p>
崔恂眼中光芒散尽，死寂一片，泪水和着口涎横流。</p>
他恨不得去死，他只想去死。</p>
温氏原本黯淡的目光突地亮了些许，嘲弄地扯起唇，“没错，他就是个废物……”</p>
“哈哈哈，保护不了妻子，护不住孩子，连自己的爹，也是他亲手喂的药。”</p>
“哈哈哈，蠢死了！”</p>
温氏大笑起来，开心的不行。</p>
谢丕扫了她一眼，觉得她太聒噪，命人割了她的舌头。</p>
看的崔元淑一动不敢动，片刻后，竟是嘴里念叨着什么，傻笑起来。</p>
很快，有人端了碗药过来，谢丕接过就朝崔恂走去。</p>
其他人有罪，他也有，若非他蠢，温氏也不会利用他毒害了崔老太爷，崔老太爷不死崔九贞亦不会死。</p>
崔恂，死不足惜！</p>
谢丕亲自将药灌进他的嘴里，他未曾挣扎，反而顺从地喝完。</p>
不久，崔家燃起了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烧的一干二净。</p>
正德五年，朝中争斗愈演愈烈，文官死死压着皇帝，皇帝扶持阉党横行，纵容其玩弄权术对抗朝臣。</p>
谢迁这一年也被罢了官职，抄了家产，三公去一，表面上看，是皇帝与文官集团斗法的结果，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被儿子坑了。</p>
自打儿子中邪娶了个死人后，他愈发看不懂他了，不仅掺和到权利中心，还坑了他这个老子。</p>
现下，他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骂儿子。</p>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呢？</p>
到底是中了哪门子的邪。</p>
一生气，他便干脆带了妻子回到余杭隐居起来。</p>
若非后头偶然听闻故友来报，他都不知道他离开京都后，竟然出了这么多事。</p>
而每件事后头都有自家这不肖子的手笔。</p>
王家没了，通敌卖国，满门抄斩，听说一个没放过，光流的那血就冲刷了好几日。</p>
张家也倒了，虽未死光，但也好不到哪儿去。</p>
最严重的是朝中众臣与皇帝已经势同水火，新秀杨延和成了首辅大臣。</p>
皇帝也被他压着，做什么都被驳回，就差没砍了对方。</p>
真真是乱成一片。</p>
谢迁是个敏锐的，他嗅到了一股不好的预感。</p>
再这样下去，对皇帝没有好处。</p>
从前他虽也气皇帝贪玩，但却不是一点儿可取之处也无。</p>
相反，皇帝年纪大不，爱玩爱闹，肆意妄为，可在军事上却有极强的天赋。</p>
他也看过那些改革，确实不错，但却触犯了不少人的利益。</p>
如此下去，这一场君臣之争，恐怕终成祸患啊！</p>
正想着，鱼竿动了，他忙地收了线，钓上来条大鱼。</p>
天空雷声阵阵，他拎着鱼抬头看了眼。</p>
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p>
正德十五年九月，皇帝南下经清江浦不慎落水受惊，回到京中也迟迟不见好。</p>
到了冬季，身体已是每况愈下。</p>
府邸内，谢丕看着城中落下的初雪，眼前闪过一些画面，令得他枯寂的眼里浮现了几许温柔。</p>
他看到了一些从前未曾看过的东西，太过美好，令得他舍不得放下。</p>
若是能，若是能相遇在初始多好……</p>
谢丕闭上眼，回味了会儿将那些画面印在心底，再睁开眼时，他依旧是那个玩弄权术的佞臣。</p>
“快了，马上，他们就都下去陪你了……”</p>
正德十六年正月大祀礼上，皇帝呕血瘫倒，这一倒便再没爬起来过。</p>
到了三月已是弥留之际，这一场君臣之争，也终于落下了帷幕。</p>
丧钟响起，谢丕来到了一片废墟的崔家旧址上。</p>
这里依稀可辩从前的模样，焦黑的残垣断壁下，曾经也是富丽堂皇过。</p>
突地，黑白二色倒退，一片代表着生机的颜色缓缓覆盖下来，天地与夜色连成一片。</p>
头顶星辉缭绕。</p>
丧钟之声远去，成了近在眼前的靡靡之音。</p>
“你是来勾我的魂儿呢？还是来与我赏花赏月呢？”</p>
夜色下，竹椅上的人侧过身，双腿叠起，一只手撑起了脑袋，一只手拿了纨扇轻轻打着。</p>
含笑且勾人。</p>
那张娇而不媚，明艳夺目的脸就像是刻在骨子里般。</p>
谢丕眸底颤动不已，早已破碎不堪的心此刻缓缓复原，他连呼吸也放缓了下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稳住。</p>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p>
“……大姑娘堪比世间繁花，又何须本末倒置，再去赏它。”</p>
是了，这才是她该有模样。</p>
那朵开得最盛的，人间富贵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