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色已经再度放亮。

  阿不氏一族的族兵经过一夜的休息,整备完成后正准备攻打第二道关口时,猛然发觉第二关已经空无一人,只是留下了一道空空如也的关隘而已。占据了第二道关口之后,阿不大亲自率领着大队的族兵来到孟获一族的第三道关口,也是最后一道关口时,忽然间阿不大与一众族兵的心头都涌起了一股极为厚重的压抑感——进攻前两道关口时,他们才刚到关下,双方尚未交手喊杀声便会四起。可是现在在这最后的一道关口上,阿不大他们却听不到半点的喊杀声,似乎这第三道关口就是一道无人把守的关口一般。

  之所以说是“似乎”,是因为阿不大看到关隘上站着一排排严阵以待的士卒。是的,是士卒而不是南蛮族的战士,那雪亮的刀枪、整齐的衣甲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阿不大,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是邓艾与其麾下的两千精锐大汉正规军。

  阿不大稍稍犹豫了片刻,缓步上前大声喝喊道:“对面关上的,可是汉官邓艾邓士载!?”

  关上没有人回话,依旧宁静得有些可怕。不过在阿不大的喝问声之后,一面绣着“邓”字的将旗立了起来,也算是回应了阿不大的问话。

  看见这将旗,阿不大眉头皱了皱,再次大声喝喊道:“邓士载,你身受交址陆夷州之命来我南蛮,只是来此开辟商道。

  不应介入我南蛮各族之间地纷争!你喜欢那个水灵,我阿不氏扫灭孟获之后掠来转送于你便是,你也可以不用介入此间纷争,你和陆夷州之间尚有转的余地!”

  邓艾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宗族被灭,人心亦死,而我邓艾要的不是一具已经了无生趣的行尸走肉。况且此间多有我大汉匠人一年来的辛苦汗水,岂能容你阿不氏一族肆意劫掠?我邓艾有违师命,已为师傅所弃于此间,如今便与孟氏宗族同生死、共进退!”

  阿不大听了这话之后着实火大,原先不敢动邓艾是考虑到邓艾身后的陆仁。而现在的邓艾根本就是一个再无依靠的弃徒,留些面子给他还不当回事了?愤恨之下阿不大喝道:“既如此就休要怪我不留情面!阿不族的勇士们,进攻!”

  进攻?先前关上诡异地宁静给阿不氏族兵们带来的压抑感现在仍未退去,现在阿不大下令进攻,族兵们都有些犹豫不决。阿不大见状火冒三丈,喝斥道:“怕什么?汉人就是会玩些这样的诡计而已!不要忘了,邓艾手下只有两千人,而我族勇士之数近他十倍!进攻!”

  强攻这种事总是要有人带头的,而这种人也从来就不会少。在几个阿不氏急于立功的小头目的带领下,阿不氏族兵纷纷冲了上去。对邓艾把守的第三关开始强攻。

  邓艾冷冷的望了一眼如潮水般涌上来的阿不氏族兵,用力挥手下令道:“伏!”

  “伏——!”

  关上头排站立着的士卒们忽然全部半蹲了下来隐在关墙之后,一瞬间关墙上好像再无一人一般。冲在最前地的阿不氏族兵稍一楞神的功夫。关墙上突然涌出了数百弓弩手,大量地弩箭疾射向阿不氏族兵,转瞬间就有数百人中箭倒地。而第二、第三这两道关口之间的地型相对来说比较狭隘,两边是约有三十余米高的峭壁,中间的主道宽不过十五米左右,仅能容三十人并排冲锋,地势又是又低到高。这头几排的人一倒下去再向下一滚滚。还阻碍到了一定的阿不氏族兵冲势。邓艾对战术地型的把握可不是闹着玩地,他挑中修建关隘的地方肯定会极尽地利。

  陆仁手下的军队里,弓弩手一直是按照百分之三十来配备的,也就是每一千人里就会有三百弓弩手。邓艾手上是两千人,就有六百弓弩手。现在在这关隘上虽然横向的距离短,只能是三十人一排进行射击,但是在加装了弩弓的外挂装置之后,一次仍旧有九十只箭射出。而且在分为五排进行不间断射击又占据地利居高临下的情况下,强火力压制的效果十分明显。

  当然。在关上的射手仅为三十乘五地一百五十人,另有一百人是作为后备队暂不加入的。一但哪排地射手出现空缺。就会有人赶上去补位。另外有三百五十人却不在此间。

  阿不氏族兵倒下了一批又批,直到后队把比较坚固地盾牌架了上来才渐渐逼近了些关隘。邓艾见状依旧冷笑不已。向身边的亲兵下令道:“响箭!”

  刺耳地哨声划过天际,躲在后面远远观战的阿不大才刚刚暗叫了声不好,主道两侧的峭壁上便有大量的山石滚滚落下。而伴随在乱石中的,竟然还有凌乱的火矢箭雨——另外的那三百五十名

  便是被邓艾安排在这里了。

  滚石与箭雨,当这两种战法混在一起使用时当年勇如江东猛虎的孙坚都一样的死于非命,而这些南蛮族兵又岂能抵挡得住?一时间中石被箭者难以计数,伤亡甚多。阿不大见机不妙急令退军,阿不氏族兵才勉强退回第二关去。这头一阵看来是邓艾漂亮的取胜了。

  却说邓艾在隘口上静静的观望着阿不氏族兵狼狈退去,一旁观战的孟获一拍大腿大笑道:“漂亮!打得真漂亮!哎我说邓小哥,你为什么要修三道关口?我看有这一道就足够了嘛!乱箭一射再乱石一砸,他们有多少兵也攻不破才是!”

  邓艾皱了皱眉头,默然摇头道:“孟族长,事情远远没有你想像得那么简单。你可知道方才掷下的山石,我手下的数百弓弩手收集了足有半月。方才这一砸就全砸没了。至于弩箭……”扭头望了望左近正在装添箭匣地弓弩手,邓艾轻叹道:“每个弓箭手随身的箭支只有六十只,如果按刚才那种射法,不消一个时辰六百弓弩手的箭支就能全部射完。我刚才算了一下,用这种打法最多只能再打退阿不氏的一次进攻,再往下就是血肉相搏的硬仗了。”

  孟获愕然。许久之后孟获才道:“那这两仗……”

  邓艾道:“先声夺人,以壮士气。敌消我涨,方能另寻胜机。孟族长,我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了,快些回寨去早作些准备……万一我这里抵挡不住。你马上带领剩余的部族从南面主道逃离此地,然后去交址投奔我师傅。”

  孟获惊道:“邓小哥你……”

  邓艾叹道:“我虽然有违师命,但必竟也追随了师傅多年。师徒一场,情谊还是会有些的。

  如果我没能挡住阿不氏一族,我会战死于此。师傅闻讯之后,以师傅的为人纵然会骂我不肖,但也一定会出兵为我报仇尽除阿不氏,孟族长亦可借此重立宗族。”

  “不行!”

  邓艾决然道:“孟族长不必多言,我意已决!你快回寨去准备吧,你剩余的族人也一并带走。你族中战士不晓我大汉军阵战法。留在这里反而会添乱。”

  “你!唉——!”

  说实话孟获很想留下来一起打,可是想想邓艾说地话,完全是在为自己的宗族考虑。同样的自己也得为宗族考虑一下才行。寻思良久,孟获向邓艾拱手道:“邓小哥,孟获去了!你的大恩大德,我孟氏一族永世不忘!多保重!”

  又顿了几下足,孟获带着懊恼离去。望望孟获的背影,邓艾无声了笑了笑,只是望回关隘的道口后。邓艾的眉头又紧紧的皱了起来。事实上他对孟获所说的并不全是假话,先前说过,邓艾对于南蛮诸族的作战方式并不怎么了解,因此在孟获一族前两关能够拖沿地时间上失了算。本来按照他的计划,两道关口各拖五天,加起来就有十天之数,然后自己在第三关拖沿七天左右,这样总算起来就是十七天。前番黄忠第二批的粮队大概是二十天左右就赶到了这里,而陆仁准备地兵马如果要赶来应该是在一个月左右。十七天。再算上自孟获斩杀阿不北到阿不氏一族调集族兵与行军的时间就正好在一个月,陆仁的兵马完全可以赶到。但是现在因为孟获一族拼得太狠的缘故。邓艾他少了四天。而这四天很可能就会是要命的四天!

  就像刚才邓艾说的那样,主道两边的峭壁上再想准备落石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弓弩手携带地箭支数量也非常有限,利用火力压制来减少伤亡同时拖沿时间的战术已经行不通。现在就算命令随军工匠赶制弩箭也根本就来不及,更何况可以快速制作弩箭的工具根本就没有带来南蛮,工匠们就算想赶制也是有心无力。所以一但阿不氏一族所受的惊吓过去,重整旗鼓的攻将上来,邓艾只有选择硬碰硬的肉搏防守。本来还有一件防守利器投石架,但是以关口的狭隘地型,根本就不好布置,也可以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布置。

  邓艾现在的心底已经抱定了最坏地打算,就是觉得关口就快把守不住的时候,马上让孟获带领族人从南面主道出逃,等孟获逃出这里之后,自己再退守山寨。山寨好歹也建设了一年,周边地防御设施也较多,或许还能多顶上一阵。万一真地抵敌不住,邓艾便会考虑带兵强行突围,然后再放上一把大火。而最坏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如果真地战死了,有他拖沿阿不氏的那段宝贵时间,孟获也肯定能逃到交址,然后陆仁能够以为邓艾报仇为由,名正言顺的发兵南蛮,同时扶持孟获日后成为南蛮王的事就更像样了一些。

  “唉,师傅,弟子到底还是

  。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够在我支持不下去之前就带

  默念完这一句,邓艾看看眼前堵满了尸体与乱头的主道,自己在不住的摇头。阿不氏一族有两万人,虽然说前几阵有所损耗,但是其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仍没有变。

  而以南蛮诸族狂暴地作战风格。只怕到时候会拿尸体堆出攻取关口的阶梯,让族兵们踩着尸体强攻上来,那时邓艾原有的关口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又沉思了许久,邓艾向亲兵吩咐道:“马上去告诉两侧峭壁上的弓弩手,落石已尽,就多寻些枯树干柴准备。明日听得响箭起时,就燃起柴草一并扔将下去。”

  亲兵领命而去,邓艾却不住的摇头。三百五十人一夜间能收集到多少火攻的材料?计充其量也就是吓唬吓唬人罢了。不过现了现在这般境地,能多拖一下是一下,若是能顺利的拖上四天。说不定陆仁的援军就能赶到解围了。

  至夜,邓艾依旧坐在关口上小心的防备着阿不氏可能会来的偷袭,另外他也派出了少量地士卒偷偷出关去回收些箭支。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拖字。

  靠在旗杆上,邓艾微微的闭上了双眼想养点精神。脚步声轻响,一双小巧的手握住了他的手。邓艾睁开双眼,见是水灵在他的身边跪坐了下来。

  邓艾惊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寨去和你姐姐、姐夫作逃离此间的准备去!”

  水灵用力的摇了摇头道:“我不走。其实你今日如此,都是因我之故。不是我的话,你也许根本就不会惹怒你师傅,这次强弱悬殊的仗或许也根本就打不起来。现在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姐夫又告诉我你抱定了在这里血战到死的准备。我更不能扔下你自己走。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地身边。我们两个死在一起,不好吗?”

  邓艾此刻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又不忍心说破这是他本来就与陆仁定下的计策。默然无语间,邓艾伸手把水灵揽入怀中,心里面也是百感交集。就这样二人相拥而坐,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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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战!绝对的血战!

  第三关地战斗打到第五天头上时,邓艾手边的弩箭、落石、柴草,这些能够使用拖沿时间的战术的材料已经全部消耗一空,而在关墙下堆起来的尸体密密麻麻。真的为阿不氏磊出了一个“尸体阶梯”。现在的阿不氏族兵只要踩着尸体就能用长一些地兵器和关墙上的邓艾士卒进行对刺,邓艾的情况已经危急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可想而知。

  尽管如此,邓艾依旧带领士卒们保持着严整的军阵。长枪兵们在关墙上排好队列,只要一有阿不氏族兵强行登上寨墙,便会有相应位置的长枪将其刺杀,然后负责保护枪兵侧面的刀手一脚踢下墙去。

  以严整对混乱,阿不氏一族始终讨不到什么便宜,扔在墙下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孟获此刻还没有离开,看到邓艾军兵的这种杀戳战阵竟然心中都有些胆寒。回想起自己保守前两关时地打法。孟获心底都觉得有些无力:“和这些汉人还真是没办法比啊!”

  邓艾冷静的指挥地战局,而水灵就一直守候在他地身边。直到今天的攻势被打退。邓艾细看过寨墙下地“尸梯”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向孟获道:“孟族长,我想我这两千人快守不住这关口了。墙下的阶梯几乎已经和寨墙一般高度。再打上一天这关墙就形同虚设了一般。事不宜尽,你今夜就带着族人们从南面道口逃走,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孟获无言以对,转身直奔山寨去了。邓艾看看水灵,突然向关上士卒喝喊道:“众军士,我们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对手,是不是?”

  “是——!”

  “此一役,我们以两千人马抵敌十倍于已的敌军,数日间不能令其前进半步,是不是?”

  “是——!”

  “明日起,这寨墙已失其用,我军就要真正的和阿不氏硬碰血战,你们可有惧意否?”

  “不惧——!”

  邓艾点点头,大声喝道:“扬我大汉国威,尽在此役!胜固能欢,死亦犹荣!众军士定要打出我汉室声威来,不要教南蛮外族将我大汉男儿看得轻了!”

  动,绝对的动!邓艾沉默下来时却突然想起了陆仁曾对他说过的话:“好汉男儿,当有过真正血与火的洗礼才算是真男儿。”

  他在默然,一旁的水灵则用深情的眼光望定了他,握住的手也越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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