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回 佛道之选
徐清没想到齐霞儿竟会提出这种要求,微微愣了一下,却揣摩不出刚才那话,到底触动了她哪根神经。徐清倒是不介意一路游山玩水过去,反正那所谓的恶蛟为祸,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并不用太过着急。
徐清起身四下张望去,见北方一片烟波浩渺,云水相接,一望去无边无际的大湖。估量一路飞行的速度,大约应该是八百里洞庭湖。再望向霞儿所指城市,沉吟道:“此地应该是益阳,若再往东去数百里就是长沙。霞儿姐要观人间繁华,何不到长沙一游?”
霞儿道:“长沙也确实是个繁华的城市,上次去岳麓山拜访铁蓑道人时,曾远远望了一眼。此刻却想不起那时究竟作何想法,竟没借机会去游览一番。”
徐清笑道:“过去霞儿姐一心修道,如今恐怕是生出了凡心吧。”
齐霞儿道:“我从小就在百花山修行,长到了二十多岁时还只见过师父师姐和爹娘。闲暇时读到达摩老祖的《东行游记》,描述人间都市如何繁华,世间百态如何怪异,心里总想要去看看。但后来修炼时日久了,仿佛自己也不知何时,竟将那些心思给忘记了。刚才听见师伯给你说的那八个字,却忽然将那尘封心中许久的愿望想了起来。”
虽然徐清看出霞儿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是女儿家的心思谁能完全猜得透呢!索性也不去多想。转瞬之间飞过百里,已经到了长沙城外。倒是不用提醒。霞儿就寻了一处隐秘之所将飞剑落下,二人带着白灵步行朝长沙城走去。
此时快近五月。长沙正是酷热难耐之时,便如今日阴云遮日,也感觉一股令人窒息地热气迎面糊过来。灰蒙蒙的高大城墙看起来有些破败,东墙角是用新砖砌地,恐怕是前些年战乱被毁了。城楼正面上还有新的刀痕箭眼,仿佛鼓角争鸣还未远去。不过城门大开,看城里商贾来往,买卖兴隆,更有几分战乱过后,百废正兴的繁荣。
霞儿望着那行走在管道上的老百姓。疑惑道:“师弟你看这些男人怎么都剃了前面的头发,还在后头扎个大辫子?”
徐清心中哀叹道“这位师姐还真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竟然连天下改朝换代了都不太清楚。”解释道:“如今坐天下的,乃是山海关外的满清帝国,为了移风易俗,统治汉人。s全都逼着汉人剃了他们的发型。”
霞儿点点头道:“哦!”又看了片刻,低声道:“若是头发长的好,梳个油光的大辫子也还好看。你看有些本就头发不多,还剃了大半,扎起辫子简直像一撮狗尾巴。还有些人不知多少日子没洗过头了,辫子都粘在一块……”
二人就如此闲聊,片刻已经走到了城门,却被守门地兵丁给拦住了。“站住!我大清入关数年,竟还有敢不剃发的!弟兄们来呀!给我抓起来!”一个带头的兵勇阴阳怪气的喝道,却贼眉鼠眼的使劲的往齐霞儿身上瞅。
徐清一皱眉。冷冷的盯着那带头地兵丁,缓缓道:“当年摄政王入关时,明言儒从僧道不从,贫道乃是方外之人,留发束髻,敬的是三清老祖,尔等若是胆敢冒犯,就不怕降下天罚吗?”
那兵勇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眼神一滞,旋即作揖连连,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开罪了仙长,还请仙长恕罪!仙长恕罪!”其他的守门的兵丁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刚才商量好的,要将那小娘子截下来,哥几个开开洋荤,怎么一转脸又变卦了?但那带头的兵勇平时积威甚重。他没发话也没人敢动。眼睁睁的看着徐清和齐霞儿进了城。
霞儿娥眉轻蹙,问道:“刚才你对那人用了什么法子?我没感觉到真元的波动。怎么就摄了他的心神?”
徐清微笑道:“难道摄人心神就一定要用法术?如果摄魂术一类地法术,是以真元强行攻入他人元神,来影响对方行动,应该算是强盗。而我刚才的法子叫催眠术,是以引导和暗示来控制他的思想,应该算是小偷吧!不过这法子只能对意志薄弱的人使用,若是换了师姐,我就没法子喽。”
齐霞儿失笑道:“瞧你用的什么比方,又是强盗,又是小偷的,难道我们就都是坏人了?”也许齐霞儿自己都没有察觉,跟徐清在一块的时候虽短,却总是心情轻松面带笑容。更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孤风若影,冷若冰霜的齐霞儿了。到底是原来带了一张冰冷的面具,还是此刻失了坚韧的道心呢?
徐清道:“其实若到一地游玩,也就是看看此处名胜古迹。不过咱们修真之人,大凡是没有什么兴趣地。再则就是当地的特色小吃,长沙这边也有不少有名的小吃,像是姐妹团子、馓子、牛肉米粉还有炸臭豆腐,听说都很不错。”
徐清侃侃而谈,霞儿只是听,并四下看着。虽然此刻的长沙府也是湖广之地的有名大城,但终究经历了数年地战乱,才刚刚恢复民生,街道两旁地铺子大多老旧,城里的宅子也毁了不少。只有行走地百姓脸上有些笑模样,其实老百姓本就容易满足,他又管是谁人做了皇帝,只要不打仗,有口饱饭吃,也就再没什么期盼了。
唯独齐霞儿的美貌太过惊人,徐清也是玉树临风,恍如一对金童玉女。这些普通的百姓何时见过这等天仙般的人物,所到之处皆驻足观看,甚至还有些闲人在后尾随。但一看那通体白毛,巨大如妖的白猫,却每一个人胆敢上来招惹。
闲言少叙,且说二人在长沙城中转悠了半晌,眼看太阳往西转,就进了一家路边的饭馆。徐清吞下了最后一个糯米做的肉馅团子,抽出手帕擦擦嘴角的菜汁,问道:“师姐,咱们今晚是在这住下,还是连夜赶路东去?”
霞儿却不像徐清那般贪嘴,只是浅尝辄止的试了几样,大半时间看着徐清在吃。听徐清询问,沉吟片刻,道:“所谓人间繁华亦不过是百姓为了生机奔波忙碌,便不再多看也罢。”
徐清笑道:“想不到师姐才以管窥豹,就能有此等见地,真是让小弟佩服呢!”
霞儿嗔恼的瞪了他一眼,道:“你是讥笑我不求甚解就乱下结论么?”
徐清道:“其实师姐心里早就有了定计,来此一观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安慰罢了,又何必较真呢?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来去是非,师姐自己斟酌便是,小弟可不敢语含讥讽。只是……”说到这里徐清又沉吟半晌,才接道:“只是佛门终究清冷,小弟以为师姐这般锦绣人物,若是真入了释道,却有些可惜了。”
霞儿道:“哦?这又是什么道理?佛道两门虽有差别,但追求大道却是殊途同归,皆是大极乐大圆满的境界,入了佛门又有何可惜的?”
徐清淡淡笑道:“那我问师姐,此番要入世一观,可是一早就打算要断绝了俗念,来日回山就要遁入空门?”
霞儿脸色一变,被人窥破了心思的感觉并不舒服,也更惊异于徐清竟然似生在她肚子里的蛔虫,居然数次都一语说重了她的心思。
徐清也不待她回答,又接道:“其实霞儿姐虽然没正式出家,但自小修炼的就是佛门,且听说师姐前世就与优昙大师留有夙缘,如今会有此等心思自然不奇怪。不过师姐扪心自问,青灯古佛真是你想要的吗?”
闻听此言之后,齐霞儿本来坚定的神色闪出了一丝犹豫,嘴唇轻轻蠕动,喃喃道:“青灯古佛?”
其实作为一个心理学专家,徐清心里最清楚,当一个人为了某一件事,这样扪心自问的时候,大脑中会自动罗列各种否定的理由。这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反应,除非心中的观念非常坚定,才能真的下定决心。齐霞儿自然也不例外,他心中立时想到了青灯古佛的寂寞孤苦,晨钟暮鼓的幽凉寥落,原来的想法竟也不那么坚定了!
望着霞儿犹豫的神色,徐清终于松了一口气。当霞儿那时忽然提出,要上世俗的城市看看的时候,徐清就隐隐想到,她似乎要在佛门的道门之间做出一个抉择了。进城之后霞儿却直往那肮脏破败之处观看,脸色也愈加坚决。这让徐清感觉非常不好,若是霞儿真的回归百花山潮音洞出家为尼,则先前与她达成的默契就会自动瓦解。如今峨嵋派这金盘目光的主流意见,已经达成了一致,要将徐清边缘化。若是霞儿走了,一定会再有其他人来代替她,届时徐清几乎没有翻身的余地。如今虽然并未打消霞儿出家的念头,至少也动摇了她的决心,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下决心。
此时沉思良久的齐霞儿忽然抬起头,盯着徐清缓缓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想让我出家,我若走了他们定会再指派其他人来监视你。你不想面对那种不可预知的变化……其实师父和父亲他们面对你时,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法呢!”
徐清被说的一愣,平时都是他一语道中别人的心思。此刻却被霞儿看透了心思,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显然他低估了霞儿的智慧,刚才的劝说实在太着痕迹,也太操之过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