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保你

  四日后,三人避开牯江蛟城方向,绕了个弯,略过蛟城,走至牯牛庄。

  到此,已经离周亚男的家很近了。

  牯牛庄是一个山间大村,规模将近镇的范畴,庄内以刘姓与周姓为主,两姓皆有一本宗家,掌控庄内事务。

  值得一提的是,周亚男的爷爷还尚且在世,就居住在这里。

  在一个墙壁都破败不堪的小院前,陆白将周亚男从脖子上放下,问道:“是这里吗?”

  “嗯啊,我爷爷就住在这里。”周亚男应了一声,蹚着一地积雪,于一旁的墙根下扒了扒,扒出一个小洞钻了进去。

  陆白也想钻,但想起自己是练气士,便一跃而起,飞了进去。

  周亚男本来是想去给他开门的,见陆白直接跳了进来,眼睛都瞪圆了。

  “陆大哥……你会飞啊?”

  “是啊。”陆白点头道。

  周亚男这才发现,陆白,好像也是仙长。

  但是与不是,陆白在她眼里都是陆白,所以也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往小院里那破败的茅屋内奔去。

  来的只有陆白与她,陈月生刚到庄里时便去买东西了。

  茅屋内,有一个老人躺在床上,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看着屋顶的那几个漏洞发呆。

  周亚男俯身,紧紧抱住那个老人,小声道:“爷爷。”

  “爷爷?爷爷!”

  几个呼吸后,老人才反应过来,惊喜的看着周亚男,从床上艰难的立了起来,伸出枯槁的手抚了抚周亚男的头,用土话轻声道:

  “你怎么来啦?爹娘又打你了?”

  他把手伸入草床旁翻找,掏出来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三颗果干。

  山间野果晒成的果干,野果不值钱,晒成干也不值钱,但老人每年都做。

  周亚男接过油纸,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想哭,又不想哭。

  “冷啦?爷爷起来,你窝一会儿,给你熬碗汤,暖一下。”

  说着,老人就要从床上爬起,瞧见门外的陆白,愣了愣,问道:“你是谁啊?”

  陆白答道:“我是陆白。”

  “啊……”老人显然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但他知道自己常忘事,点头道:“哦,小白啊。”

  陆白摸了摸头,怎么都叫我小白。

  周亚男将老人按回了床上,强笑道:“我吃过了。”

  而后她拿起一颗果干塞给老人道:“爷爷吃。”

  还有一颗她递给了陆白,最后一颗被她收了起来,给陈月生。

  果干梆硬,只有一丝丝的甜,用来含着吃的,能甜很久。

  陆白牙口好,嚼了几下就吞进去了。

  老人含着果干,躺在床上,温和的看着周亚男,问道:“什么时候走呀?”

  陆白究竟是谁,他不知道,也没有想的意思,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周亚男。

  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他忘了,好像就在昨天,又好像很久。

  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但总归也要许久。

  周亚男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垂目思索了一会儿,答道:“现在就要走了。”

  迄今为止,她已经给陈月生与陆白添了太多麻烦了。

  老人点了点头,依然是笑,迟钝的大脑里思索着答复的语句。

  周亚男点头回应,转身走出茅屋。

  寒风铺面,她快速的抹了把将要涌出的泪水,从那小洞里钻了出去。

  老人看着方才周亚男站着的位置,开口道:“待不下去了,总能来爷爷这里,爷爷保你。”

  周亚男听不见,陆白听见了。

  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看向身后,又看向屋里。

  老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漏洞发呆,有雪花落在他的满是污渍被褥上,格外显眼。

  他将背囊解下,把一直随身带着一床薄被给老人披上,抓了把铜钱塞到他的床头,而后转身离去。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老人察觉到了身边动静,但没有做出反应,他只知道身上好像温暖了几分。

  他看着雪花一片片飘落,心中思索,乖乖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陈月生坐在庄内的一个茶摊内,见陆白与周亚男走来,起身,排出两枚铜钱,向二人走去。

  陆白此时心如乱麻,看了眼陈月生,便低头继续想事情去了。

  陈月生也没管他,对周亚男问道:“见到了?”

  “嗯。”周亚男点头。

  他点头,看向前方道:“走吧。”

  白苗门山下的那个小镇,离牯牛庄不远,不过几里路。

  牯牛庄内,来往行人许多,十分热闹。

  年关将至,此时正是准备年货的时候,在外做工的,讨生活的,也都趁着这时候回来一趟,求个团团圆圆。

  同行的三人,很难感受到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陆白是被鹿叼到学宫里去的,平常过年都是和先生过,陈月生勉强算是有爹妈,说不定还活着,可能还生了二胎。

  周亚男就不必说了,都知道。

  于牯江旁行走,白苗门的山端风景渐渐清楚,仙家山门,好生气派。

  小镇,就这么到了。

  陈月生站在小镇的街道上,低头对周亚男问道:“知道你大姑家在哪吗?”

  “知道。”周亚男回应一声,想起什么,将一个果干塞到陈月生手中。

  而后她向前几步,再转身,对二人深深一鞠躬。

  “谢谢你们。”

  陆白心中颇不是滋味,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陈月生将果干掷入口中,答道:“不客气。”

  有点像含久了的梅干,没什么味道,但总归有点甜。

  周亚男抬头,张嘴,闭嘴,转身离去。

  步伐如常,很自然,但是装出来的。

  她想回头,但她没有回头。

  当她走出第七步,陈月生无奈的看了眼低头不语的陆白,开口呼道:“亚男。”

  周亚男回头,眼中情绪陈月生也看不懂。

  “说,说实话。”

  周亚男微微一愣,泪如决堤之洪涌出,嚎啕大哭。

  “我不想去,他们讨厌我,我做什么都要打我,我不是能卖好价钱的女孩子……”

  周遭行人投来异样眼光,陈月生驻刀而立,看向陆白。

  还不等他指示,陆白便快步向前,将周亚男护住。

  “那便不去,我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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