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须眉
上党壶关。
崔鸢站在城墙上,瞭望远方。
少女的模样已经完全脱离曾经的稚气,明明是柔美俏丽的五官,不施粉黛,不挽发髻,却带着隐隐的肃杀之气。
今天,她就要离开了。
这处紧要关口已经很久没有战事了。
虽然安稳,却无先前那般繁华,只因为南方的洛阳失陷后,南边的商道断绝,商人都是从北边过来,再顺着海运南下,壶关才吃了没有多久红利,就被打回原形,大爱错付,很多士族过惯了好日子,干脆就搬去了上党。
崔鸢这两年靠着水利玩家在这里励精图治,修了很多水利设施,提高了作物产量,年年考评都是优。
但这些都还不够,在身边一群搞事不闲事大的玩家建议下,她还主动疏通东边的盐路,解决上党盆地的吃艳问题,把河东盐路上的盐匪们每月清理一次,比做日常还勤快。
当然俘虏的人口都拖去挖矿,还兴了一些砖坊水泥坊,用来供应潞城那边的城市建设。
总得来说,这时的百姓都很拥戴她,知道她要被调走,流泪挽留,痛哭送行。
一个人的生活简直太美好……
“鸢儿!”一个嗔怒的声音猛然传来。
崔鸢顿时大感头痛,几乎就想转身走掉。
“你想去哪?”雍容华美的妇人叫住她,“你的表弟兄等了你半日,你还不去见见!”
“我这就去。”崔鸢温柔地应了母亲的话。
“这就好。”崔王氏的这才满意地点头,“快去梳妆打扮,你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可不能再蹉跎下去……”
一刻钟后。
刘家的侄儿惊慌地冲出院门,不见踪影。
“你又干了什么!”她的母亲几乎要咆哮了。
“我看身体孱弱,就请他喝鸡血酒,”崔鸢无奈地恶人先告状道,“岂料我就斩只鸡,他就吓在这样,母亲,你为我找夫君时且看着些,如今天下大乱,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郎君,岂能长久?”
崔王氏大怒:“荒谬!哪里不能长久?你父不会杀鸡,吾不也生出你这孽障!这两年来你花样百出,你倒是说说看,到底要怎样的男儿,才入得了你眼?”
崔鸢面色微红,咳了一下,才道:“是有如渤海公那样有治世之能的男儿……”
崔王氏怒极反笑:“你是哪家的□□,竟有这么大口气!”
“当然是崔家的那便先不急,”崔鸢祸水东引道,“且让我再等等,女儿有重任在身,便先不奉陪了。”
“跑得了,你跑得了!等你去子幽州,我定让全家老小都帮你相看!”
……
四月春日,云淡风轻,县城外的官道上,碧色的麦田青绿生油,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意。
蹄声阵阵间,少女身着淡灰骑装,长发一束,眉目如画,带着身后数十骑,急行于于官道之上。
来到一处十字路口,崔鸢减缓了速度,挥着马鞭道:“再过二十里,就是临水县,我们在那歇息半个时辰,便继续南下邺城。”
身边的二十出头的文士有些灰头土脸,带着风尘与疲惫,笑道:“十六娘倒是熟悉此地。”
“当然熟悉,”崔鸢神情似笑非笑,“当初我和兄长便是在此地遇到乱军,与家人散,不得不沿途乞讨奔向河东,这才入了上党。”
青年——大司空刘琨、并州刺史刘琨的嫡子刘群神色略有尴尬,不由得提醒道:“当年虽是意外,但陷入流民总非好事,十六娘还是勿轻提起此事,免得损及清誉。”
崔鸢轻轻一笑:“表叔如此介意,何必跟在小妹身边,徒惹厌烦。”
这话太过不客气,刘群讷讷不得言,倒是一边的卫璪打圆场道:“崔家妹子能入上党,倒也是因祸得福,公度贤弟只是怕惹得你思忆往事难过而已。”
崔鸢随意地点点头:“跟上吧,等到了邺城,便可以乘船顺着漳河北上,直抵幽州。”
这次她升任渤海郡守,可以说是渤海公对她这两年兢兢业业做事最大的奖赏,让她整个人的心情快乐得和鸟一样,相比之下,赴任徒中带的两个拖油瓶就有点败兴了。
卫璪是河东卫家的嫡子,在洛阳失陷后,被北方援军抢救了回来,因为战乱南北阻隔,希望能和她一起去渤海郡,然后再乘船出海,南下建邺,这样虽然绕了一大圈,但胜在安稳。
至于刘群就非常讨厌了,他一心想给侄子和她来做媒。
崔鸢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挥鞭的速度顿时更快了。
突然间,她看到远方官道上,有一条树枝横斜挡路,而树枝之间,有一根麻绳惹隐若现。
绊马索!
处理过壶关周围劫匪县令一眼就认了出来。
下一秒,她伸手拿起弓袋,刹那间搭弓挽箭,对着旁边的灌木丛就是一箭。
没有射到人,但就再她发下一箭时,灌木丛里的人就惊慌地窜起,往旁边躲,动静甚大。
崔鸢勒马,稍微一等,后边的数十护卫就已经冲上来。
……
一番单方面的征伐后,经过战场锤炼的百战之师把这些盗匪打得主动投降。
崔鸢一边批评邺城周围居然有盗匪,一边审问这些和庶民农夫无异的人从来哪,干什么。
这些盗匪哪里见这种局面,很快说出他们是附近的佣耕,最近邺城的大人准备征讨石贼,说北方的女人不愿意给饷,所以又征了一次口赋,他们日子过得很艰难,所以才铤而走险,打劫下路上的商人。
“邺城的大人啊……”崔鸢拖长语调,似嘲讽,又似感慨地看了一眼刘群,“想来就是我那位大表叔,行北中郎将、兖州刺史刘演大人了吧?”
渤海公专注治下州郡,对其它地盘表现得毫无兴趣,但并州的刺史刘琨却不是如此,他虽然依靠着渤海公,但却非常努力地想平定中原,所以把自己的侄儿刘演派来邺城,领兖州刺史,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
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东晋也派了个叫郗鉴的来当兖州刺史,两人各占了一个郡,开始治理收拢流民。
人家郗鉴治下虽然因为战乱闹饥荒,但民心甚稳,不但不逃,而且投奔的人越来越多,两年就已经有了数万人,而刘演治下,却是大量的逃向旁边的郡县,可以说是高下立判。
刘群神色略失落,和卫璪感慨了一番民生多艰,就将此事揭过。
一行人很快入了邺城。
邺城在八王之乱被几次攻占,焚烧,如今依然可以看到城墙上的烟火焦痕,城中百姓稀少,一派荒凉之景,甚至比不过自己治下的壶关。
崔鸢去了邺城的三台宫,这里有着铜雀台,高有十丈,乃是皇家行宫,按制刘演是不能住进去的,但这里早就被乱兵烧毁,三台也只是一个高台,利于防守,如今也没人管这些小事了。
她想着,刘演在邺城这里,兖州怕是了有麻烦了。
兖州是赵魏旧地,从战国时,就是繁华之地,东汉治河后,黄河下游暂无水患,千里沃土,商贸发达,名士无数,北接幽冀,南连徐豫,西接关中,东接青州,是中原腹地,战略要冲。
但就因为此,这里早就乱成了一团,东边有流民军盘踞,东南边有石勒,南边有郗鉴,西边有刘演。
崔鸢做为刘家的姻亲,在这里路过,怎么都要拜访一下长辈,这也非常讨厌,因为她辈份太小了,又年轻,虽然在北方学习了非常多的知识,但在这些亲戚眼里,她就是渤海公任人唯亲的表现——真是够了,崔鸢自认在谈玄上吹不这些人,但论到劝农桑兴水利计税负通商业,她能把这些人按在地上打。
唔,眼睛里的轻蔑要收一下,否则被父母亲知道了又要挨打。
去见刘演时,他正在接待一位客人,崔鸢便告知一声后,无聊地在台外闲逛。
到高台边时,她见围栏处坐着一名妙龄少女,正有些茫然地看着台下,神色低落,她手上拿着一本书,书被翻得甚旧,保存却很完好。
崔鸢好奇地走近了些,那少女却猛然警觉地抬头,几乎刹那就拔出短剑,护于身前。
“姑娘好身手,”崔鸢赞了一句,忍不住笑了笑,“是苍秀儿的书?你也看她的书啊。”
她有点小骄傲,苍秀儿姑娘这书还是自己找人做的序,有自己的名,将来肯定能流传千古。
“你也喜欢看她的书啊。”发现同是书迷,两人瞬间关系就拉近了。
在知道崔鸢就是北方的壶关县令后,眼睛里充满羡慕了崇拜。
少女称自叫邵君,父亲叫邵续,是安阳县人,洛阳失陷后,父亲拉了一只队伍保卫乡里安宁,如今被兖州刘演邀请出仕,她听说苍秀儿姑娘被任命为新的兖州刺史了,就硬求着父亲过来,想试试能不能见苍姑娘一面。
“可我刚刚见你甚是烦忧,是担心苍姑娘不见你吗?”崔鸢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邵君立刻否认,迟疑了一下,才黯然道,“吾见了苍姑娘,便要回乡嫁人了……”
她穿着绣鞋的双脚在空中随意地踢动道,低下头,给这个刚相识姑娘倾吐了烦心事:“那人叫刘遐,脾气很好,打仗总是身先士卒,父亲很器重他,是个好人,常常陪着我舞刀弄枪,可是,嫁给他,就不一样了……”
“是的,嫁给他,我们就要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当个好妻子,好母亲,不能再抛头露面,以后史书上,最多会记我们一个姓,连个名都不会有,我家里也这么催,但我觉得太早了,”说到这,崔鸢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道,“凭什么这么早就嫁人,我要治理一方,当上郡守远远不够,当刺史也未必不可。等三十四十了,再找个好看的娶了也不迟!”
这话太过离经叛道,邵君都听呆了,吓得手上的书都掉了。
崔鸢不以为意地道:“我和苍秀儿还有几分交情,你如果不想嫁,我可以修书一封,给你推荐她,她要来兖州了,必然求才若渴,只要你努力,在她手下混一席之地也是可的。”
邵君有些无措地道:“这,这样好吗?”
崔鸢刚要说话,便有侍卫来报,说刘刺史寻她前去相见。
“有什么不好的?”崔鸢拿出笔记本,用炭笔飞快写了一封推荐信,折成信封样,递给她,“来,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把信烧掉就好。”
说完,便随侍卫离去,只留下看着信纸,神色渐渐意动的邵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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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苍秀儿至邺城,一位姑娘带着烈马前来投奔。
拿到信时,苍秀儿闭上眼睛数十秒,看着面前一脸坚定的姑娘,露出一丝微笑。
邵续的女儿,敢只带数骑杀入敌阵救夫的女子,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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