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为你而绣

  魏未才打着哈欠跨进江府,打算回去再补个回笼觉,头的一侧就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这声音好似极熟悉又陌生,刚想侧过头看,脚步的主人就先开了口。

  “少夫人,真是好久不见,听说您病了一阵,现在身子安好些没?”

  她有些松垮的脸笑的皱起了纹,一张唇涂得烈红,奴颜献媚的样子让魏未对她的身份疑信参半。

  这真是那个冷眼傲气的嬷嬷吗?

  魏未还没回话,嬷嬷便端着手迈起小碎步走到她和江辞身旁,弯下腰身朝他俩行了个礼:“老奴参加少爷、少夫人。”

  “嬷嬷快快请起,听闻您前阵子感了风寒,可还健好?”

  到底是宫中宠妃身边的大宫女,虽如今出了宫,可身份地位还是有些威望的,江辞也不得关照一些。

  而这嬷嬷巧舌如簧的很,换作别的奴仆得以主子的关照,说不定还再卖惨一番,博得些许同情,可她却是一个狠角色,竟反感谢过来:“老奴身子不争气,小小风寒就卧床了好几日,耽误了江丞相交给老奴教导少夫人的嘱托,而您们不但没责备老奴,还这般关心,此般厚爱让老奴何以报还啊!”

  嬷嬷小声啜泣着,拿着手帕轻擦着泪,脂粉都哭掉了不少,吸了吸鼻,又接着说起来:“老奴才好些就听闻少夫人遭了蛇毒,本想第一时间赶过来看望少夫人的,可又怕扰了少夫人安休。打听到少夫人昨日一早已苏醒康复,这就马上赶了过来,看到少夫人此般安好,老奴我才放得下心。”

  话音落,她的泪也瞬间收了回去,又转悲为喜,声音朗朗朝地朝着魏未笑的嫣然。

  不愧是宫中出来的嬷嬷,手段、心机甚是高明,也不怪江辞这直男被她收买了心,刚才一出简单的戏、几滴泪就把他感动的不行,真当这嬷嬷是菩萨心肠的好宫婆。

  “嬷嬷真是用心了,还系着魏未,她呀,现在好得很呢!”江辞压根没察觉到魏未一脸不悦的样,还对着她一阵喜笑,又转过头问面前的中年女人:“嬷嬷今日来是教她女红的吧?那我就先回闻云堂给爹娘请安,便不打扰您们了,我家夫人还有劳嬷嬷了。”

  他对嬷嬷点头微笑示意,便将身旁的魏未推了出去,都不等魏未喊住他的名字,就快步离开了。

  魏未朝着他离去的身影跺了跺脚,像池塘雨蛙鼓起了嘴。

  江辞是个大笨蛋!比魏未还笨!都看不出魏未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嬷嬷!还把我往她身边推!

  还来不及在心中抱怨完毕,那尖锐刺耳的嗓又响起:“怎的,少夫人,您还不不走,在这愣着作甚?这衣袍可不会自个绣完!”

  还真是人前慈祥和蔼、和颜悦色,人后冷言冷语、尖酸刻薄,竟有两派手法!

  嬷嬷扬了扬袖就自己向绣衣坊的方向走去了,魏未只得不情愿地跟在后面,一路上踢着小石头来泄气。

  绣衣坊,聚集了许多各地绣艺精湛的绣娘,府上下至奴仆穿的家衣,上至主子着的衣袍、罗裙霓裳,皆是出自她们之手。

  来到绣衣坊门口,只见十余名统一着浅粉色素衣的女子坐在纺车前,埋头做活。屋中安静极了,只能听见脚踏板织机和衣梭、针线穿过锦帛的声音。

  她们有些年级同魏未相仿,有些已是徐娘半老,但这可镂月裁云的绣功却十分了得。

  “哇!你们好厉害呀!”

  魏未走到她们身边端看着一幅幅图案秀丽、活灵活现的绣图,凤鸟涅槃旋舞、娇花柔情艳丽、墨竹身坚毅挺。似将千百种情绪都织入金缕彩丝中,无言却胜千万语。

  “你们还愣在这干嘛!没看到我要教少夫人习绣纺吗?”

  嬷嬷见这些绣娘被魏未一顿夸,不由得拿着她们撒气,许是当别人面前的红人惯了,耳中听不得他人当着自己面夸比她地位低的人。

  绣娘们被嬷嬷这一吼,吓的站起垂头低眉,似有话想说,却又只得咽回肚中。

  “怎么的?还不走?还要我请你们不成!”嬷嬷恶狠狠的朝为首的绣娘横眉瞪眼。

  这还真是自认高人一等,甩尽脸色。

  这时年纪稍小一些的后侧绣娘抬起头,驳了嬷嬷的话:“嬷嬷,您教少夫人刺绣,这不有许多空着的纺车,这马上入夏了,我们还有许多正事未完成,好几百号家仆的衣等着我们纺呢!老爷、夫人的新衣也还未绣完!若是期限到了,完成不了,我们,我们会遭罚的!”

  “桃红!”为首年长些的绣娘别过头低声朝小绣娘严责一句,又连忙朝着嬷嬷赔不是:“嬷嬷,您别介意,这丫头新来的,不会说话,我替她向您赔不是。”

  “呵,我看她不是不会说话,是太会说话了,有谁像她那么有能耐,老爷嘱咐你们的活是正事,我教少夫人的事就不是正事了吗?用不用我去和老爷禀报一声呀?不在这用你们的地,免得打扰了各位!”

  嬷嬷此刻那丑恶的样,句句话中带刺,眼梢吊的都快飞上太阳穴。

  见嬷嬷嚣张跋扈的嘴脸,魏未来了气:“好啦,嬷嬷,您干嘛如此责备这些姐姐们?那么多空的纺车,干嘛要把大家都轰出去。”

  “少……”

  嬷嬷刚急的要发言,就被魏未又压了下去:“各位绣娘姐姐们,快坐下吧,魏未真佩服你们呢,可以绣的那么像!真是有劳你们啦!”

  “谢谢少夫人谅解!”各绣娘们忙道谢,一旁的嬷嬷也没了办法,毕竟魏未都开了口,只得稍微收敛些,同她在空着的纺车练习刺绣。

  可这整个过程,嬷嬷都故意刁难,似在以教导的名义来私下惩罚她,稍有一点错误就柳条抽手,每次魏未都疼的龇牙,可又只得忍气吞声、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毕竟有了江丞相的允许,若是魏未不认真学绣,就可随嬷嬷轻罚。

  可这哪是轻罚呀,柳条枝甩的极重,声严辞怒,就算隔着衣服,她的两只胳膊上也肿起了条条红痕。

  同屋的绣娘们十分心疼,却又被嬷嬷威胁利诱,都不敢向家中主人禀告。

  魏未虽说心中不悦,可奈何心智清澈,她单纯地认为,嬷嬷成天和她说,罚她,只是为了警惕她。

  “这衣袍可是绣给少爷的,那可是要在淮夏国最为隆重的节日——百花宴上穿的衣袍,在座皆是世家公子,若是绣迹拙劣,那岂不是丢了少爷和江家的颜面。”

  嬷嬷这样说,魏未便信了,且坚信不疑。

  她和江辞一样,是怕痛的孩子,自小被捧在心窝窝间,哪儿受过什么打骂。

  她虽不聪明,但比谁都知道颜面是什么,被人讥嘲又是何种感受。

  是儿时顽童拿她开玩笑,说她是傻子的心痛难耐;是在房门前偷听到的阿娘抱着姑姑哭诉,其他家夫人如何拐弯抹角嘲她言子沁有个烧坏脑子的女儿时的悲愤;是最好的朋友与他人嬉笑所言的真话“没人喜欢同傻子做朋友,不过是看上她有个当将军的爹”。

  讥嘲是血淋而刺痛的,所以他不愿让江辞承受,便每日任劳任怨地学着,改掉了赖床的坏毛病,一整天的时间几乎都在绣衣坊。

  江辞虽说是发现了些异常,但怎么询问肉脸包,她都只是咧开嘴笑着说。

  “没什么呀!魏未能有什么事!你就等着穿我给你绣的漂亮衣袍吧!”

  江辞知道,魏未撒谎的技术特别烂,每次都结巴、脸红,话都说不完整,而这几次问她,她坦然的模样都蒙骗住了江辞,令他误以为。

  她是真的无事。

  就这样,时间乌飞兔走,到了百花宴的前几日。

  虽说,江辞从不对百花宴诸类文人墨客显摆身位的典会感兴趣,可奈何,自家阿爹早就背着他偷偷递交了上名册,看来,这是非去不可了。

  因百花宴一去就是半月,便允可各位世家公子带两名小厮前去照应,江丞相本是想亲自替江辞选随从的,可这小子偏要自己来,还要用自己的方法来挑选。

  这方式说来也奇特,不是比武挥墨,而是,比蹴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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