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三爷
“谁?谁在说话?”
离歌茫然地对着天空喊道。
环视四周,明明此处并无悬崖,只有两层楼的作坊,一个大染池,十几块口大染缸,与平地上木架子凉着的五颜六色的布料,那道空灵的,碜人的回声到底从何而来?
“呵呵呵,小姑娘,你惨了,哈哈哈!”胖女人突然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咧着一口大黄牙,嘴巴越张越大,越笑越夸张,张着的咽喉就像是漆黑的旋转着的无底洞,一个不留神,就要被她吸进去。
离歌皱起眉,心里害怕不已,稍稍推后两步,瞪着眼睛,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的天空。
须臾片刻,一阵阴风扫来,几片枯黄的樟树叶子盘旋而下,那道碜人的声音又随风扬起。
“崔英红,杀人要偿命,正好你手里握着刀,自行了断吧。”
“噗通!”闻言,胖女人先是一征,而后立马跪下,身体抖若筛糠,重重地磕起头来,两三下,额头就见红了,颤抖着声音说:“三爷,三爷饶命啊!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说完,崔英红边求饶便卖力地磕起头来。
三爷?
离歌微怔一下,蓦地想起他们刚刚的谈话,这片森林里,有个叫三爷的人在炼丹药,至于所炼何药,她用脚趾头都能猜的出,定是害人的玩意儿。
眉心慢慢拢起,离歌蹑手蹑脚地低着头往后慢慢退着,此刻她恨不得自己是一个透明人,谁都见不着她。
“小姑娘留步,山人在帮你出气呢。”
这声音就像是和着风一样,轻轻的,慢慢的,不着痕迹地拂向离歌,吓得她一激灵,脚却再也抬不起来了。
“嘿嘿,不用了,不用了,都是误会,误会一场,你不用帮我出气,我没有放在心上,我走,我现在就走,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啊。”离歌干笑着,不知道那人藏在何处,只抬起手放于头顶,抱着拳,点点两下,以表谢意。
“咻咻咻!”
离歌刚要抬脚,四周陡然刮了一阵冷风,眼前猝然一道绿光闪过,离歌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眼睛定定地追着那道绿光,这才恍然惊觉,刚刚那道绿光,正是一片普通至极的叶子飞过。
而此刻,普通的叶子就像是一把锋利的暗箭一样,深深没入那几个女人的眉心,不偏不倚,正中中央,鲜血从眉心迸发而出,隐约能听到滋滋作响之音,淋漓的血迹在地上如同一幅凄厉的狂草,点点滴滴蘸满惊人的骇痛。
离歌张了张嘴,僵在原地,全然不知做何反应,苍白着一张脸,想哭,却哭不出来。
时间仿佛倒退着,她隐约看到了十年前雪地上的那一幕,尸体冰冷,血流成河。
跑!快点跑!
离歌心中有个声音又尖又利,几乎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在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她。
她终于反应过来,转身,提裙,拔腿就往后跑,她认得路,只有穿过这个院门,就能拐过弯,只要拐过弯——
“咻!”
这个声音如同夺命符一样,来势如风,离歌趔趄了两步,终是惨白着脸,收住了脚。
耳边掠过一阵风,凌厉的叶子恰好偏了一寸两分,没有见血,只是割断了离歌一绺鬓发。
鬓发荡在脚边,顷刻间就被风吹散,飘远。
离歌余惊未定,心底愕然,虚汗从鬓角处缓缓留下,汗水滑入她的脖颈,冰冷的刺骨感将她神觉拉回。
此人武功卓绝,残暴不仁,仅以一片树叶便能杀人于千里之外,她知道,逃跑,实属下下之策,此刻她若是再往后一步,相信那片叶子,割断的就不是她的鬓发了。
“跑呀,怎么不跑了?”
是一道如清风般和煦般的声音,贴贴实实,在她身后响起。
离歌的脚像是在地下生了根一样,她用力拔了好久,把拔动它。艰难地转过身子,离歌却被来人的模样给吓了一大跳。
来人看不出年纪,说他老,他却五官俊逸,双眼炯炯有神。说他年轻,他的头发,胡须,乃至眉毛都发白了,一头银发散落下来,如同棉被里散落而出的棉花,不带一丝杂质。
满头白发,一袭白袍,咋一看,像是一个隐居山林的得道高人,飘飘然间尽显仙风道骨,清风从身后掠起他的银发,好似下一秒便要羽化而登仙。
只是,这人双手沾满了血,他不配做神仙,而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风过,离歌霎时浑身一震,双手紧握成了拳头,定定地看着白发男子,莞然沉吟半饷,启口:“你是谁?”
白发男子浅浅一笑,沉着声音说道:“山人乃林中之幽魂,无名无姓,这该如何回答你呢?”
如清风般的声音霎那间变了,变成了混浊嘶哑的老年人的声音,观他眉眼,刚刚白皙有光泽的俊脸一下子生出了许多皱纹,皮肤松弛,嘴唇干裂,白发男子仿佛在一瞬间老的几十岁,此刻的五官配上满头银发,已无违和感。
“你,你到底谁!”白发男子紧抓着胸口,神色痛苦地骤然往后退了几步,与离歌隔开来好长的距离,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离歌哑然,明明她什么都没做,白发男子为何一靠近她,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说了,你就会放我离开吗?”离歌趁白发男子虚弱之际,与之谈条件。
“说,你到底是谁?”白发男子眼色冷冽,仿佛夹着刀子,直直向离歌射去。
抬手将断了的鬓发拢回而后,离歌面无表情地说:“我叫离歌,金陵人士,不小心被掳来贵宝地,没贼心,也没贼胆,你放我走吧。”
“呵,原来是赤铁镯,难怪呢。”白发男子直接忽视离歌的话,冷冷地盯着她的手腕看。
离歌低头,才注意到她手上那个摘不下来的奇怪的镯子,她伸手转动着镯子,心里暗想:白发男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因为我手上这个来历不明的镯子?
离歌把眼转开,凝神对着前面的白发男子,只见他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陶瓷瓶子,扒开活塞,倒出一颗白色药丸,仰头吞下,将瓶子扔开,闭着眼睛,把手掌横在胸前,运气催动着药效。
脚微微蠕动着,离歌想趁机逃跑,可是她都没有开始动,白发男子就转过来了。
他再次转过身子之时,又变成了第一眼见到的那个模样,离歌凝眸,有些害怕,一丝不祥的感觉涌上来。
这个男子简直不像个人。
“离歌是吧?你与恶人谷有何关系?为何身上会有赤铁镯?”白发男子依旧与她保持着距离,声音清冷,定定地看着她。
“赤铁镯?什么东西?哦,你是说这个吗?”离歌伸手出手来,状似轻松地问。
“嗯。”白发男子颔首。
离歌见状,轻一挑眉,心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