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心疼
离歌没想哭,只是眼泪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心里头又酸又怕。
怕萧莫尘因唐琳琅的舍命相救而爱上她,上次不也是因为她的舍命相助而开始对她转变态度吗?
可更怕的是,他刚刚抱在怀里,衣裳沾满了鲜血的女人,会救不下来。若是那样,她将会永远活在他心里,无人能取代,或许无关情爱与风月,可就是很霸道地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就像是心口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会隐约作痛。
“姑娘。”那声呼唤声坚定干净了些。
听到叫唤声,离歌吸了下鼻子,胡乱抹了把脸,转过了身子。
眼里因为含着泪水,视线有些模糊,她眨了两下眼睛,才看清来人。
是他啊。
万情馆的陈离,拿白参威胁萧莫尘进宸王府的陈离,也是救了她一命的陈离。
眼睛渐渐清明,陈离好看的眸子里的愠色也越来越清晰,离歌拧眉,确定自己没有招惹过他,询问道:“先生是在喊本小姐吗?”
“嗯。”连温润的声音也带了些不悦。
她不像那些迂腐重视门第之规的女子,对于熟悉亲近之人,她只会自称“我”,而不是“本小姐”,哪怕是相府的下人,她都不会咄咄逼人地自称“本小姐”。
他对她而言,距离感可见一般。
陈离眼中的怒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落,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两步。
“先生有事吗?”
见他靠进来,离歌生了些防备之心,警惕地盯着他瞧。
这人连萧莫尘都敢将上一军,肯定没有表面看着这般和善。人心隔肚皮,所有心思不正的人都不得不防。
陈离见眼前的女子明明难过得要死,还要分神防备他,眼里的疏远与戒备,都在深深地刺痛着他。
“别哭了。”
一条青色的手帕递到离歌跟前,那是上好的绒丝质地,与陈离今日一身淡竹色的长袍很搭。
他眼中有她看不清的不明情绪,几分伤痛,又有几分怜爱,那琥珀色明亮清澈,微微上挑的鹿眼,总给一种熟悉的感觉。
而他的人却不似眼睛清明,整个人就像是拢上一层轻纱,看他就像是雾里看花,水中看月,朦朦胧胧般般的感觉。
让她不得不在心里放上一把尺子,适度保持距离。
陈离见她不为所动,只是呆呆地站着,湿漉漉的睫毛一动不动,只盯着他的手看。像一个粉粉嫩嫩的陶瓷娃娃,虽是静止着,却能勾人心弦。
她好像从小就喜欢发呆,也不知道小脑瓜子里整天在想着些什么?一想起以前,陈离心情就愉悦了些。
勾起嘴角,拿起手帕,想替她拭去挂在脸上的泪痕。
可他的手一伸过来,离歌就猛然后退了两步,像是躲避蛇蝎一样,动作自然而迅速。
陈离的手尴尬地抬在半空中,表情很是受伤,他没有去看离歌,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伸出的没有得到回应的手。
手微微颤抖着,而心,却是碎成了几瓣。
“等下次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再遇上姑娘时,定会问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他时时刻刻做好着与她重逢的准备,想了无数个开场白,无数个可以靠近她的方法,不曾想,再次相遇时,她会是如此反应。
离歌见陈离僵着身子,垂着的眼皮有些发抖,浑身散发着幽怨的气息,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同上次一样,他眼里没有丝毫恶意,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公子如玉,温文尔雅。
她下意识地咬着下嘴唇,抓着自己的手指捏了两下,试图掩盖心里的慌乱,“对不起,谢谢。”
说完,提起裙摆,几乎是落荒而逃。
“别再哭了,我心疼。”陈离缓缓地放下手,手指一松,帕子随风摇曳坠地,他痴缠地望着离歌远去的背影,呢喃着。
记忆深处里的那个小女孩,恍如隔世般遥远,在岁月的长河里,命运的所有安排,依旧是不逢其时,让人痛彻心扉。
他换了无数张脸,她熟悉的,她喜欢的,可终究还是没能喊上一声“歌儿”。
街上经历过一场短暂的骚动之后,又开始恢复了热闹。陈离失魂落魄地站在路中央,任如织的行人碰撞,推拿,任黑夜彻底将他吞噬,淹没。
萧莫尘遇刺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宫里的某一处。
“哦?没得手?”一个漫不经心的女声响起。
“本来就要得手了,谁知从人群里冲出来一个女人,替他挡了一下,这才让他逃过一劫。”一个身材矮胖,肥头大耳的男人拱着手,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着女人的话。
“那个小杂种肖母啊,勾勾手指,就会有人心甘情愿地替他去死。可惜了,幼童死士本就稀缺不好训养,如今又折了一个,而且还打草惊蛇了,往后要想使同样的手段,可就难了。今夜之事,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立南。”
“臣在!”周立南身上的肥肉抖了抖,语气恭敬。
“这样的失误,本宫不想再看到第二次。”皇后扯了下黑色斗篷的帽子,将她的脸与神情掩盖地严严实实的,声音听似柔和,却杀气腾腾:“中秋之前,你若还是完成不了任务,你这个位置,就让给其他能者来吧。”
“臣定当全力以赴!给娘娘一个满意的答复!娘娘让他十五死!臣绝不会让他活到十六!”周立南吓得浑身发颤,哆哆嗦嗦地表了态立了誓。
“呵,最好如此。”皇后不再去看他,捂紧斗篷下了亭子,安嬷嬷同样披着黑色斗篷,拎着一个昏黄的羊角宫灯等在下头。
皇后前脚一离开,周立南一下瘫坐下来,额上冷汗直冒,心里担忧不止。他知道皇后所说的不仅仅是让位那么简单,知道了她这么多秘密,若有一天真的成了一颗废子,今晚的那支箭,穿过的就是他的胸膛了。
那个女人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下得了手,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什么!宸王遇刺了?”白素心妆容精致的小脸大惊失色,抓着百里雪的双臂急切问着。
百里雪有些心不在焉,胡乱点了下头。
“宸王有没有事?”白素心接着问。
百里雪本来心里就有些烦躁,被白素心重重摇了几下,心里就更加郁闷了,没头没尾说了半个时辰前朱雀大街上发生的那场暗杀。
“女人?他们是什么关系?”白素心听到萧莫尘无碍,提起的心缓了过来,只是,对那个舍身救人的女人充满了好奇与敌意。
百里雪摇了下头表示不知,不相干的人,她为何要费工夫去了解调查一番?
白素心眯起狐狸眼,眸里阴森冷静,转而又舒展开来。
优秀的男子身边终会围着些莺莺燕燕,这说明她眼光不错。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最后是她的就好。
白素心看着魂不守舍的百里雪,心中有些想法,试探性地问了句:“吉吉,你今日都没踏出过华清宫,如何得来的消息?你派人跟踪宸王殿下?”
百里雪抬起头,不可置否。看着白素心阴柔怨念的表情,好想告诉她,她真正想要关心之人不是宸王,而且另有其人。可一旦要解释起这个,务必会从头讲起,那些尘封的往事,她不愿再提,也没有勇气再提了。
“是的,不过公主请放心,婢女对宸王殿下没有其他心思,夜已深,婢女先告退。”
百里雪朝白素心福了下身子,便退出了房间,门外望风的小檀见到百里雪,条件反射一样,弯起眉,无声喊了句“公主”。
百里雪朝她笑了笑,点着头,示意她进去侍奉白素心。
待人走后,小檀收起了笑,撇着嘴。白素心最近戾气越来越重,不仅常常为难她,现在连九公主都开始使唤起来,只是当着阿布将军的面,才有所收敛。
乌鸦不管披着怎样华丽的羽毛,都只是乌鸦,心还是黑的。
真不知道公主何时才能找到那人,何时才能带她离开,里头那个黑心肠的女人,她不想再违心地伺候她了。
小檀一踏进屋里,就看到白素心眼神恐怖,神色骇人,像是要把她吃点一样,她小心翼翼地向眼前恶狠狠的女人行了个礼,就端正地立在一旁。
嘴里说对宸王殿下没有心思,可为何要找人去跟踪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宣帝那么多儿子,为何偏偏选他?
果然人都是虚伪的,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向往自由,不愿被锁在深宫别院里头,可见着英俊皇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去接近他。
万一……
白素心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心里一惊,她慌忙地看了下小檀,小檀不冷不热地看着她,完全不像忠心奴仆的样子。
是啊,她忠的另有其人,连阿布将军也是对她不屑一顾,她除了一个公主的称呼,一无所有。
若是有天百里雪后悔了,她完完全全可以轻易地将这一切重夺回去,而她,将重新被打回原型,继续过着仰人鼻息,任人践踏的生不如死的生活。
“不!绝对不可以!”白素心像是魔怔地喊了出口,把小檀下了好大一跳。
小檀挑眉看她,想穿过她惊恐的眼球看透她的心,而白素心像是先读懂了她的心一样,背着她坐下。
盯着碟子里精致的糕点,她的瞳孔忽大忽小,心里涌出了一个念头,百里雪留不得。
只要她消失了,就不用再担心她会夺走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更不用担心她跟她夺宸王妃的位置。
不过,在她消失之前,得先解决掉小檀这个拖油瓶,还有阿布那条忠心的狗。
白素心拿起一块糕点,好看的狐狸眼游离一下,而后聚神阴冷起来,用力一捏,糕点破碎撒开了。
看来,明日得好好用心得去赴信王殿下的约了,谁说她一无所有,她有些天下最锋利最致命的武器,就是她的美貌。
“小檀,过来将桌子打扫干净,本公主看着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