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关于他对我的传闻
莎莎妩媚的撩起蕾丝薄纱袖子,露出璀璨的玫瑰金手镯,和她白嫩细滑的肌肤相映成辉,秦羽的继母走过来夸赞道:“小羽好眼力呢,这么精致的镯子我还是头次见。”
“阿姨,你看,这上面用法文刻着字,意思是一生一世,每次戴着这个镯子,我都会想起我和秦羽哥一同去巴黎的日子。”
“呀”,秦羽的继母感叹道:“那时小羽还在上大学吧,原来很小的时候就懂得浪漫呢。”
我的脸红的滚烫,双腿因为僵硬而发麻,幽幽的对莎莎说:“莎莎,我以前并不知道你是秦羽的未婚妻,我觉得你误会我了,我和秦羽……”
“误会什么?”她甩了甩头发,层层的波浪从脖子后面倾泻下去,轻蔑的说:“你值得我误会吗?下等的女人,不过是男人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我眼里噙满泪水,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脏水,难以克制的冲出了病房,莎莎在后面喊着,“宁书,你的项链不要啦!”
我没有回头,项链盒摔落在走廊里,如同我的自尊,碎的清脆。
一个人走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搬张椅子坐在煤气灶旁边熬小米粥,水蒸气从砂锅的散气孔中氤氲而上,朦朦胧胧的迷糊了眼前的世界。走了十几公里的路,感觉很疲惫,身心俱疲,趴在厨房的台子上睡了会,醒来时,粥已经熬好了,小猫不知何时爬到我的膝盖上熟睡。
粥自然是不会给秦羽送过去了,即便他想喝粥,有那么多人为他做,他只需动动口就够了,我努力不去想下午发生的事,自己喝了碗粥,喂了小猫一碗,然后爬上了床。
睡的天昏地暗的时分,先是手机响了,后来是有人敲门。我趴在枕头下面摸索到手机,“喂。”
“宁书,我是皓轩,我在门口,你已经睡了吗?”
“你来了啊,稍等。”
蓬头垢面的跑到门口开了门,皓轩拖着行李箱兴致勃勃的走进来,我倚在门框上眯着眼睛问:“带行李箱干什么?你打算来常住?”
“你忘记我明天要去海南了,你住的地方离飞机场近,明天早上我就能多睡一会。”
我见他满头大汗,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递给他,“白天没听你说你晚上要过来,吃饭了吗?”
我懒洋洋的随口问道,期待他说他已经吃过饭了,否则我还要下厨为他做。
“吃过了,有点突发情况,刚子的女朋友正巧来了,我就突发奇想住到你这里,子佩呢?”
“她,她和男朋友出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皓轩端着水杯坐到沙发里,乐滋滋的说:“要说三月是桃花季呢,周律师最近可走了桃花运,东城法院院长的女儿看上了他。子佩是要多留点心,像周律师这样长的高大魁梧,让人有安全感又会烧菜的男人很讨小女孩的喜欢。”
“有这回事”,我的脑子瞬间清醒了,把前两天发生的事联系在一起,难道是我错怪子佩了。
“你别紧张,周律师多专情的人,专情也是一个男人的优点。我上次开庭时碰到他,他跟我说了这件事,我替他想了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让周律师把那姑娘约了出来,我把刚子约了出来,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我想着刚子和周律师一样,都是男人气特别足的那种,刚子也会做饭,篮球打的也好,或许那姑娘不是喜欢周律师,而是喜欢这个类型的男人。结果如我所料,刚子愿意攀上这根高枝,那姑娘也招架不住他的穷追猛打,两人现在打的火热。”
我惊的捂住嘴巴,“你是说,刚子今晚和法院院长的女儿要住在……”
“正是,你怕什么?”他明亮的笑起来,“我觉得是件好事,如果刚子和她成了,以后我在江城就多了一条人脉。”
“如果刚子和她成不了呢,那院长会不会怪罪于你,你岂不是弄巧成拙。”
“就算成不了也正常,男欢女爱本来就需要双方情愿,我只是红娘,帮孤男寡女牵线搭桥而已。”
我叹口气,“皓轩,你这么做真能得到好处么?”
“不一定吧,但做律师不是什么都向眼前的利益看齐的,你想做的,不想做的都得去做,我和刚子兄弟一场,也许他飞黄腾达了不会忘记我。”
“她长的漂亮吗?刚子喜欢她吗?”
“唔,长的不难看,和刚子之前的女朋友相比,要漂亮一点点,但刚子应该更喜欢之前的女朋友多一些。”
“刚子为了她才跟女朋友分手的?”
“算是吧。”
“非得用这样的办法吗?”
“刚子想留在江城,一个从异地县城里走出来的程序员,要在这个城市立足有多艰难,而那个姑娘,她什么都不缺,她缺的只有爱情,他们的结合是各取所需。”
“噢”,我并不认可的应了声。
“你在担心我会不会选择这条路?宁书,我说过你是我的整个青春,我会对你永远不离不弃”,他张开双手抱住我,“这个城市里,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没有人能帮助我们,所有的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变坏了,变龌蹉了,但我对你,宁书,我对你的心是跟当初一样的。”
泪水如穿了线的珠子从脸颊往下流淌,憋在心里的话泄闸似的冲了出来,我呜咽着说道:“皓轩,今天我被同事羞辱了,她说我是下等的女人,她凭什么这么说我,难道是因为她比我有钱吗?钱又不是万能的,为什么要用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皓轩拍着我的后背哄我,“别哭了,宁书,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我们也会有钱的宁书。”
我愈发哭的泣不成声,皓轩紧紧的抱住我,吻我脸上的泪水。他把我抱到床上,在一种失落依赖,孤注一掷和迷茫徘徊的情绪当中,我们有了肌肤之亲。没有我幻想的洞房花烛夜的浪漫,也没有失去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的无助感,似乎自然而然的,这一切发生了,我们通过这种方式来抱团取暖,慰籍孤独的心。原来很多事情等不到你做好万全的准备,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慌乱的。
隔天一大早,皓轩去了海南,我又开始了迷迷糊糊的一周。报社市场部去华天律师事务所签了合同,系列报道的事总算定了下来,主编对我的态度大为改观,我交上去的大数据分析报告居然没被要求返稿。他吩咐我把主要精力投入在系列报道上,近期没有采访任务。
而华天律师事务所的意思是报道不着急开始,等刘主任从海南回来后再做定夺,导致我从忙的像无头的苍蝇到闲的无聊。秦羽和莎莎依旧没来上班,香芹姐散播的谣言是秦羽和莎莎在准备结婚的事,我一下子成了他们口中和秦羽暧昧不清之后被抛弃的女人。
人无聊的时候更容易精神脆弱,周三的午后,报社里的同事照例开始下午茶。听闻他们的窃窃私语声,我便无心参与,趴在咖啡和蛋糕飘香的办公桌上把玩手机,然后拨通了皓轩的电话。
“宁书,怎么了?”
他一开口即说出这句话,语调上扬,“怎么了”真是一个简单而微妙的词语,通常出现在最亲近的人之间的对话里,饱含着令人心悸的关心。
我顿时沉溺在皓轩的声音里,没话找话说道:“我没事,就想问问你在那边好吗?”
“我给你发了电子邮件,你没收到吗?”
“我今天没开电脑,难得上班时有不上班的氛围,我趁机偷偷懒。你在干什么?”
“我正躺在沙滩上晒太阳,阳光蓝天白云,还有比基尼美女。”
我嗤笑了一声。
皓轩问:“你竟然不吃醋?”
“我吃醋岂不是坏了自己的心情,而让你得了便宜。”
我歪着嘴巴抛出这句话,心头酸溜溜的。
“好啦,骗你的,我中午陪殷老板喝了不少的酒,现在每个细胞都泛着酒味,希望借助阳光的力量,快点把酒精蒸发掉。”
“你不是去海南开庭吗?殷老板是谁?”
“庭已经开完了,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经济利益的人,我们统称为‘老板’。”
“搞不懂,你们陪他在海南游山玩水?”
“可以这么讲,但是一个称职的律师就算游山玩水,也要和案源扯上关系。殷老板贪酒,可刘主任年纪大了,并且还没有下一代,所以把殷老板五脏六腑伺候舒服的任务只有交给我,一不小心我就喝多了。”
“我没听出来你喝多了。”
“我的潜意识能力很强。”
“指的是什么?”
“我在喝醉的状态下,也可以保持表面的平静,免得丢人现眼。”
“你以前没有这样的本领。”我回想起毕业前夕皓轩喝的酩酊大醉的模样,依偎在我怀里,像找不到家的孩子。
“我是做律师后才锻炼出来的,现在和以前不同了。”
我对皓轩把现在和以前作比较的做法很敏感,突然很想挂掉电话,蹦出一句,“那你现在每次说‘我爱你’的时候,也不是情到深处,而是你想说而已喽。”
“宁书,你在咬文嚼字,我困了,让我休息会吧。”
他先我一步挂掉了电话,我的心情比打电话之前更糟糕了,仿佛是个不知所措的傻子,呆呆的盯着手机屏幕。回过神后,打开电脑看皓轩发来的电子邮件,是一张他穿着沙滩服,手拿啤酒,和穿金戴银的红男绿女在游艇上合影的照片,下面附加了一句话:宁书,我也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感觉。
皓轩是有多渴望挤入有钱人的行列,我叹了口气,关掉了电脑,无所事事的伏在桌子上。
“宁编辑,今天不出去跑采访?”
我瞟了说话人一眼,是赵柯。
“今天没事,你也没出去?”
“搭档不在,我也很空”,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平静的说:“下去喝杯咖啡?”
“办公室里不就有咖啡”,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撑住脑袋,懒洋洋的说道。
“这里太吵了,我们还是下去吧,你帮了我亲戚的大忙,我请你喝杯咖啡你都不赏脸。”
“赵叔的事还没有眉目,等办妥了你再请我也不迟。”
“择日不如撞日,你宁书办事我放心。”
我扭过脸,微笑着迎上他的笑容,“好吧,我们走!”
和赵柯并肩走到写字楼旁边的蛋糕店,点了两杯美式咖啡和两份提拉米苏,然后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赵柯问:“怎么点了美式咖啡,女孩子不是都喜欢卡布奇诺吗?”
“你用统计学的观点来判断女人,这本身就是个错误。”
他哈哈笑起来,“我不懂女人,又平庸无奇,爱情之路却顺风顺水,可是有的男人得到了老天爷的万般恩宠,却偏偏得不到心爱的女人。”
我警觉的竖起了耳朵,“你在说……?”
店员端来了咖啡和蛋糕,她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惊讶的对我说:“呀,小姐,你又光顾小店了,上次和你一起来的帅哥呢,好久不见他了,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他……”
这时我才意识到,要自己承认秦羽有女朋友是艰难的一件事。
“他有女朋友了,马上要结婚了。”赵柯对她笑笑。
“这么快呀”,她惋惜的说:“颜值高的男人就是这么抢手呢,我们店里的小姑娘可有得伤心了,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兼店员,以后常来噢。”
她走后,我一下子忘记了刚才说到哪。
赵柯喝了一口咖啡,故作漫不经心的说:“我们想的是同一个男人。”
我慌乱的朝窗外望去,一只手紧紧的扣在咖啡杯上,宽大的罗兰紫马海毛袖子铺在桌面上。
“你是不是常常会想起他,按照常理你应该用这些时间来想念你的男朋友。”
“我……”
“你不必在我面前证明你对男朋友的忠贞”,赵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推到我的面前。
是一个淡蓝色的首饰盒,我的直觉对我说,他不仅仅是邀请我喝咖啡的。
“秦羽给我打了电话,我早上去了趟医院,取回来这个,他说这是属于你的。”
我迟疑的伸出手,不知道该收下还是把首饰盒推回去。
“唐代有位叫张籍的诗人,写了一首诗叫《节妇吟》,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所以,宁书,你就收下吧。”
赵柯发挥了他伶牙俐齿的风格,找了台阶给我下,我一言不发的把首饰盒挪到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