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追
无辜女吓了一跳,用尖锐的嗓门喊:"你干什么?当心闹出人命!"街上人群散开又合拢,想看热闹,又怕被卷入争端。老赵似乎也有些惶急,他说:"这人。。。。这人抱着你,我以为他魅惑了你。。。"
我偷偷睁开眼,发现大理石的地板破了一个窟窿,虽然避免了头破血流之厄,但这一番猛撞,让我有些晕乎乎的。
无辜女尖叫说:"你们下手也太狠了,我只不过是想试试他的本事罢了。"
原来她之所以当众献吻,不过是激将法,我身后的两个莽汉被她利用,情急之下,下手有如拼命一般,我十分郁闷,因为我起的外号——就是无辜女——显然颇有商榷余地。我趁着他们没注意,爬起来一溜烟冲了出去,围观的闲人纷纷惊呼起来,说:"这小子脑门好硬!"
我拨开挡路的人群,回头张望,心里惊慌的不得了,原来老赵和小鲍也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我心想:只不过试试本领么?怎么还真的死盯着我不放了?
无辜女也急匆匆的追在后头,她喊:"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
小鲍喊道:"这人显然不是正常人,你没看见他一头把地板敲碎了么?"
老赵喊:"先逮住再说。"
真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敲碎地板的可是老赵,而非我的头。但我现在没法辩解了,扭过头,猛扎入一旁的农贸市场。眼前只见人影重重,皆是屠户渔夫,菜贩走卒,地上满是黑乎乎的脏水,肉食的腥气扑鼻而来。
那两人西装笔挺,戴着墨镜,真有几分专业人士的架势,但面子虽然赚的十足,可在这肮脏地方却施展不开手脚,我分辨方向,查探地形,躲入一处转角,把呼吸闭住,默默等待两人出现。
两人眼尖,知道我往哪儿跑了,没多久便转过弯,走入我所在的小巷。我躲在一旁的台阶上,一推眼前的大塑料桶,只听哗啦哗啦声音响起,桶里原来是些烂肉臭鱼,猪肠鲜血,这两人猝不及防,被劈头盖脸的淋了个通透,我一瞧,吓得没了魂——他们这两件衣服可算彻底糟蹋了,要是让我赔偿,只怕不是小数目。
这下两人可真把我恨到骨子里了,我瞧他们的眼神,再听听他们嘴里叽里咕噜的声音,那可是满满的信息素,将他们的愤怒和憎恨传到我脑子里。
我匆忙着想要逃跑,两人如饿虎般猛扑上来,我迫于无奈,一扭头,回头打出两拳,刚巧不巧,正中两人胸口。他们小瞧了我,正想追呢,可没想到我会回头反抗。这两下我可学了乖,没把拳头变成砍刀,但这两人惨叫一声,身子往后躺倒,嘴里似乎流着鲜血。我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下可有他们受的。
我一愣之下,万般滋味儿涌上心头,现在千贵万贵,不如身体金贵,这两人要是受了些小伤,站起来讹我钱财,只怕我刚刚赚来的六万块钱,可又要付诸流水了。
无辜女。。。。。现在得叫她狡猾女了,狡猾女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见两人在地上躺着,由于受伤不轻,脸色有如猪肝,她又看看我,瞬间面色惨然,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我估计我这会儿的模样不太光彩,因为我一心慌,就容易露出痴呆般的表情。别人认为我是疯子,可不是平白无故叫唤出来的名头,毕竟无风不起浪嘛。
市场的保安走了过来,手中拿着电话,似乎打着110。这里常常有斗殴发生,不是流·氓收保护费,就是摊主与摊主械斗,他们反应机灵的很。
狡猾女犹豫了一会儿,也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说:"喂,我找金所长,请问。。。。。啊,金所长,你好,我是小鹿啊,对,对,就是那天配合你们查案的那位。待会儿在槽运路菜市场的出警案子,劳烦您帮忙压一下,对。。。对。。。。是咱们在捉那种东西,没错,一切都是为了和谐嘛。"
如此看来,警·察是不会来了。这些人似乎颇有些面子,在这样庞大而严谨的都市之中,都能有这样呼风唤雨的本事。我长叹一声,知道黑幕重重,这医药费我是被讹定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被他们胖揍一顿呢,虽然讨不得半分好处,但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凄惨境地。
穷过的人都知道,钱就是命,钱比命还贵重。
狡猾女蹲下来,看看两人伤势,她表情扭曲,像是踩到了粪便。我知道她是嫌这两人身上恶臭肮脏,心想:其实这些东西看起来恶心,却未必对人体有害,而那些香喷喷的香水,说不定要危险百倍呢。须知恶者不显,显者不恶的道理。
为了印证我心中的想法,我打算走上前,将他们两人身上的污秽捞起来,送到嘴里尝尝。正在我挑选着最恶心的东西时,狡猾女说:"他们断了几根肋骨,一时痛的憋气,不能动弹他们。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他们应该没什么大碍,也是我们不对,不该这样凶巴巴的逼迫你。"
我点头道:"姑娘如此知书达理,在下深感佩服,俗话说得好,狗急跳墙,猪急咬人。我这番迫不得已,正是’太平天下无豪杰,乱世方见真英雄。‘。若是两人稍有损伤,这医药费之事,在下也可以负担少许。。。。。。"
我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她却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她对躺地上的两位朋友说:"我们先走了,待会儿有救护车来接你们,警察应该不会来了。"
两人勉强点点头,齐声说:"小心,这人有些古怪。"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我要开溜,立时也一哄而散,大概怕这两人将这事胡乱牵扯到自己头上,如今世风日下,路上摔跤之人颇有指鹿为马之风,于是人人自危,只能自扫门前雪了。
一辆轿车开了过来,看上去挺漂亮的,我听周围的菜贩子嚷道:"真是不像话,开奥帝的揍了人要逃跑,这什么人哪真是!"嘴上嚷的厉害,可车上走下来一位彪形大汉,我估摸着至少也得有两米,他朝左右看看,眼神犀利,也不挪动身子,便如同驱赶羊群的狼一样将他们赶跑。
狡猾女招招手,让我上了车,我想:如果我不听话,也许又是一顿猛追,到时候不是挨揍,就是赔钱。于是我垂头丧气的钻入车里。狡猾女坐在我身边,身体柔若无骨的靠在我身上。
我想:我不如借机弄出些伤口,就说被她弄伤了?到时纠纷起来,也好有装死的余地。
或者说她揩我的油,占我的便宜?虽然没多少人会相信,但这确实不折不扣的事实。因为她把脸凑到我身上,像撒娇的猫那样蹭我。年幼的时候,我曾经养过一只猫,大大的眼睛、柔软的身子,活泼的性格,可比眼前的女人可爱许多,我曾经幻想着和它发生爱情,结果被我的双亲认为患了自闭症和妄想症,真是六月飞雪,天大的冤屈。
车子在往前开,狡猾女揽着我的手,捏着我的手腕,但我却有如入定的高僧般无动于衷。我的肉体曾经受到过玷污,我的心灵曾经受到过创伤,每当和女人接触,我就会想起楼上的房东,那个肥胖的女人。我会感到伤心、屈辱,驱散了我对女人所有的想法。这让我仿佛圣人,仿佛贤者,仿佛佛陀,仿佛宁死不屈的烈士。
我无比的骄傲和自豪,以至于热血沸腾,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小兄弟傲然挺立,实在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
她笑了起来,浑身散发出诱人的气味儿,我发现女人动情时都会隐隐发出这样的味道,若有若无,腐魂蚀骨,这也算是某种信息素。她说:"真是不可思议。你这么瘦弱,一阵风都能把你刮倒,但你却如此强壮,你知道吗?老赵和小鲍都曾经是武警队出来的,而且是前程美好的楷模好兵呢。"
我觉得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我夸夸其谈,不免会惹人厌烦。但如果我言语懦弱,恐怕会被她小瞧。我左思右想,只能说:"在下也不知是何缘故,大约这两人心焦气躁之下,顷刻间难以抵挡在下的偷袭。"
她嗯了一声,又说:"我也不来瞒你,我们的头头之所以让我来找你,是因为他想给你一个长久的差事。"
我想:这是想给我找份工作?这该如何是好?
自从大学毕业以来,我只打过一份工,当超市的清洁员。仅仅忙活了几个月,曾经被管事的夸了几句,随后由于世事难料,风云变幻,我被人用扫帚赶出了超市。但往事皆如过眼云烟,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辉煌,对我而言,淡漠如水,在心头不留下丝毫尘埃。
她见我不答话,又说:"我的头头说:‘那个血尼姑——也就是叫做桑树的血族女妖——可不是什么善茬儿,而那位新来的菜鸟能够将她解决,而且居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足见这人相当了不起。’因此他想邀你入伙,成为咱们血族猎人协会的内部人士。"
我头疼无比,因为我这辈子最怕碰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僚。他们往往摆出一副凛然难犯的孤高姿态,将自己与所有下属隔离开来,每当与他人谈笑,都仿佛是做着善事,积攒功德,因而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而当他们面对需要讨好的人时,那些自命不凡和卓尔不群的人物,又会变本加厉的转换为奴才嘴脸,用令人作呕的姿态,展现出匪夷所思的谄媚笑脸。
我没法和这种人相处,这就是为什么当年我在超市中,会偷偷摸摸的在经理办公室用尿液涂鸦的缘故。
我老是不接她话头,这不免有些不敬了,但她却不生气,反而异常亲昵的与我打情骂俏,她说:"我姓陆,叫陆檀,陆地的陆,檀香的檀,你可以叫我小陆。我这人哪,平时最佩服那些谦逊而有本事的人了,而且我啊,这辈子都没谈过男朋友。我喜欢长的纤细一些的人,可偏偏入错了行当,周围都是些五大三粗的人,难得有个帅帅的男生,偏偏还是个娘娘腔。面具哥,你觉得咱俩合适么?"
请容许我岔开话题,我曾经研究过处·女与非处·女之间的肢体语言和微妙气味儿,因而能够将她们分辨出来。至于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研究?那纯粹是因为钻研精神作祟罢了,因而我能够判断出,小陆在撒谎呢。
我想问:你明明已经不是处·女了,为什么说自己没谈过男朋友?但我忍住没问,毕竟没谈过男朋友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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