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寿宴突变

  言离忧惊讶得无以复加,高声问了一句后竟是半天再没能说出话,瞠目结舌地看着温墨情,脸上表情说不清是欣喜还是质疑。

  温墨情仍是眉目清淡,语气寡然无味:“不可以么?你以为我的任务就只是为皇上天南海北找东西?”

  “你的身份到底有多深?”言离忧喃喃自语,蛾眉轻蹙,“起初我只以为你是什么江湖侠士或者朝廷爪牙,为了命令才血洗青莲宫;后来知道你是君子楼少主、皇上的心腹,且与青莲王仇深似海,对清理王痛下杀手是为报仇;再后来又冒出什么名册、玉玺的,我开始弄不懂你的目的,到底是恨青莲王还是忠心耿耿只为完成皇上交付的任务;现在看来……”言离忧一声苦笑,浅浅叹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温墨情沉默少顷,开口云淡风轻:“没必要知道。你既然不想卷入这淌浑水就别去管那些,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我不想管,可这些事总会与我扯上干系。”

  假如温墨情说的是真话,那么他反对言离忧与温墨疏在一起的理由无从辩驳。往小了说这是为温墨疏前途考虑;往大了说,这是一国未来命运,是与渊国百姓利益相关的艰难选择,容不得半点怜悯感情掺杂其中。

  言离忧微微失神的神色落入温墨情眼内,静静凝视片刻,温墨情淡道:“其实你的性格并不适合拘禁在皇宫之中,就算你为了二皇子甘愿忍受束缚,当他有朝一日真的成为九五之尊时,你还能像现在一样开开心心对他展露笑颜吗?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到底他哪一点吸引了你,让你魂不守舍只想随他而去。”

  “他对我好,仅此而已。”

  温墨情的话近乎对言离忧眼光的怀疑,言离忧自然不痛快,不冷不热回了一句,他也不生气,墨色的眸子中撩起一层雾气般,有些看不清晰。

  “对你好的人不只是他,只是你没有注意到罢了。”顿了顿,温墨情望向门口,“钧白对你不好么?怎么不见你喜欢他?还有夜将军、无念,谁也没对你横眉竖眼、挑三拣四,他们哪里不如那人?”

  “不同就是不同。钧白对我好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了青莲王,夜将军对我是出于朋友情谊,而君老板和楚公子,还有你,你们不都是有所图才肯接近我吗?如果不是为了找名册,早在第一次见时我就已经成了你剑下亡魂。”

  温墨疏在言离忧心里是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的,温墨情才说几句她就有些动怒,语气愈发急冲,被温墨情深深望了一眼才按捺下火气,闷头坐着不再言语。

  “你只肯看自己心中所想,却不肯面对现实……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伤人?”

  淡淡语气好像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言离忧轻轻咬住嘴唇,不愿与淡漠直白的温墨情对视,她怕自己会不小心脱口道歉,为着刚才的冲动。

  他对她的关照,她一直都知道。

  气氛有些尴尬,言离忧在道歉和沉默之间难以做出选择,绞尽脑汁才想出要怎么与温墨情继续交谈下去,却不等她开口,温墨情倏尔起身,修长匀称的身影紧贴在房门上。

  “熄灯。”温墨情的命令果断干脆,言离忧的行动亦是毫不迟疑,也不问他外面发生了什么,噗地把烛灯熄灭。

  黑暗中传来一缕淡淡的蜡油味道,言离忧小心翼翼摸向温墨情身边,大气都不敢喘半口。温墨情并未回身,只依着直觉向后伸出手臂,摸索到言离忧手掌后用力攥了一下,嘘声低道:“在房里呆着,我出去看看。”

  “别去——”言离忧下意识拉住温墨情,动了动嘴唇,却纠结地发现根本无话可说。

  要怎么说?告诉温墨情他不在身边她就会感到不安危险吗?他应该很讨厌软弱无能的人才对,所以这种话,她绝对不会说出口。死咬着牙关一句话不说,言离忧仍旧攥紧温墨情衣袖不肯放手,温墨情无奈,方欲伸手擒她穴道逼迫松开,外面猛然传来一声巨响,令得整个青莲宫都跟着轰隆隆震颤。

  “是火药!”

  黑暗里听得温墨情倒吸凉气,言离忧心知情况不妙,迟疑少顷,毅然决然地扯着温墨情站到他身边:“要去一起去,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不是吗?”

  敢在乱雪阁阁主下了杀令后大摇大摆去逛市集,如此胆大包天的女人还明白什么叫危险吗?温墨情沉吟少顷,终于点头应允:“见机行事,不许乱跑。”

  “嗯,你也小心。”

  彼此叮嘱的对话似乎过于生疏,言离忧总觉得有些别扭,带着一丝怪异感觉,跟在温墨情身后向流泻出火光的正殿方向跑去。

  青莲宫正殿已是火海一片,不可预料的轰然巨响之后是火光冲天,当人们意识到有人在暗处埋放并引爆炸药时,正殿三个出口已经失去通行作用,只剩刺目火光与滚滚热浪。

  “大家不要慌,到这边来!”混乱之中,定远王从容冷静指挥着,带领一批理智尚存的朝臣皇戚躲到巨大壁画之下,另有一些已然狂乱的人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拼命朝被大火吞没的门口拥挤,最终都逃不过一死命运。

  “王爷,这火太大了,好像混了松油进去,门口根本出不去啊!”随行侍卫查探一圈回来,捂着口鼻沙哑道。

  定远王嗅了嗅,空气中果然有一丝松油香味,所以火药爆炸后火势才会迅速蔓延扩展,不过转眼间就将所有出口湮没。紧紧皱起灰白长眉,定远王正气凛然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大袖一挥,高声亮喝:“都聚到一起,不要单独行走,小心有埋伏!”

  被火墙隔开的主殿外,几个黑衣裹身、手执刀兵的人面面相觑,当中一人底气不足道:“真、真要动手吗?里面可都是惹不起的人物啊……”

  “又不是让你杀所有人,只要找到画像上的那两人杀掉就行了。”刚刚引燃火药的男人收起火折子,顺手卸下腰间短刀,眸子里一抹杀意闪过,“杀了那二人,烧了名册,事成后再不会有人知道侯爷和青莲王的秘密,我们也就安全了——你们几个都小心着些,定远王世子就是君子楼那位破军少主,没有万全把握绝不可以轻易动手,懂了吗?”

  数个隐没在黑暗和火光中的人齐齐应声,一半围绕主殿形成包围圈,另一半则悄无声息潜入其他殿内,开始搜寻为了保命必须要除掉的目标。

  正月初七,夜色方至,正是渊国风俗中大吉之时,然而青莲山上冲天火光不得不叫人怀疑,千百年来固守观念中所谓的大吉之时到底是真是假。那样炽烈的火光席卷了大半宫殿,即便站在帝都威严高耸的城墙之上也能看到,身着紫金九龙十二纹章帝袍的男人负手而立,面相青莲山方向露出不屑冷笑。

  “这场火烧过,让皇上心烦的人足可去掉大半,罪名却会落在江湖中那些乱臣贼子头上。丞相大人的计谋实在是高妙,远非常人能及。”赵公公弯着腰,有些不忍看天边凄厉火光。

  温敬元哼了一声,端起赵公公手中奉着的参汤喝了一大口,神色似是意犹未尽:“朕当皇帝之前吃过无数山珍海味,当上皇帝之后更是想吃什么有什么,却唯有蓝儿做的饭菜茶点总也吃不够。也不知怎么,平素再腻的食材到了蓝儿手中就能让朕食欲大振,就如同她的人一样,想不够,念不够。”

  习惯了温敬元说说话就会突变话题,赵公公流利接茬:“芸妃娘娘的厨艺连御膳房都远远不及,人也是一等一的端庄贤惠,后宫之中哪个下人不说芸妃娘娘善良和气,哪宫的娘娘不自叹弗如?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能得芸妃娘娘为佳偶,也算是皇上的福分啊!”

  “不也是她的福分吗?当初她若没有主动联姻到我大渊,只在那弹丸之国随便选个王公贵族嫁了,又怎会有今日荣华高贵?”温敬元反驳道,语气里却没什么怒意,“她有姿色才华,也要有朕给她施展机会才行。就好比连嵩,凭他心思谋算可谓天下卓绝了,只可惜生在青岳那种不起眼的小国,要是出生在大渊能让朕早些见识到,那么不用等他到如今年岁就可封官加爵、位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世上没什么公平不公平,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有才能便找机会去展示,否则一辈子憋屈死也不值得可怜。”

  作为备受先帝提防的手足、封于偏远之地没什么实权的郡王,温敬元能走到今天这步在于他的果敢与耐性。许是前半生遭遇使然,这位在混乱之中抓紧渊国皇权荣登帝位的新帝最不喜欢凭借前人功绩居于高位的朝臣权贵,最喜欢的则是左丞相连嵩那样,拥有强大实力并且懂得抓住机会出头的人。

  任人唯贤是成为明君的条件之一,温敬元一直以此为自豪,殊不知,离他最近的赵公公在卑躬屈膝低下头时,眼中漫过的满是讥笑和不以为然。

  芸妃,左丞相连嵩,如今前朝后宫备受温敬元信赖的二人均来自青岳国,难道这仅仅是巧合吗?就连没怎么读过书的赵公公也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偏偏温敬元不当回事,完全沉迷于自己英明通达形象中,渐渐失去那双锐利清明的眼。

  一场火烧权臣的戏码,纵是能痛快除掉烫手山芋,造成的损失无可估算。

  赵公公忍不住抬眼望了望那片火光,心底无声叹息。

  帝王昏,连定远王那样清明正直的好人无辜受累也不在乎;帝王毒,连私下为其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的心腹也要一并除掉。这样的男人,真的可以带给大渊国泰民安吗?

  远处火光凄厉,无声无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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