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江舟行落水

  王羽清早注意到有人趟在甲板上,只是刚才事急,不曾多加留意,这时听到陈绚宁惊呼,回过头来,见柳承宗面色如墨,中毒已深,忙凑上去看,只见他手上皮肉绽开,散出异香,竟是中了香木神功的毒。

  陈绚宁焦急异常,手足无措,这木头柳承宗虽然讨厌,到底是自己表哥,况且是为了救自己而受的伤,只是这毒如此厉害,却从来没见过,更不要说如何医治了。见那胖商人也凑热闹蹲下来看柳承宗伤势,一把抓住他后颈,“西瓜头,别碍手碍脚,快让开。”“船家,快靠岸,我要去找大夫。”

  王羽清心中盘算,此人所中绝对便是香木神功,莫非是师父所为?但看他手上伤口却又不像是被香木掌法所伤,突然被提了后颈,忙假装挣扎而起,见陈绚宁满头大汗,焦急异常,心中突然一酸,“我这是怎么了,竟见不得这姑娘着急伤心么?”

  那船家见柳承宗一副将死的模样,吓得呆了,“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小人等服侍周到,饭菜也干净,可没有下毒啊,官老爷要问起来,你可不能乱说啊。”

  陈绚宁哪里耐烦听他乱说,只是催促船家快点靠岸。却见王羽清伸出肥大的手一把拉住船家,“船家,千万不能靠岸,那帮追杀我的人说不定还在呢!”

  陈绚宁急道,“喂!救人要紧,追杀你的人若是来了姑娘帮你抵挡!”

  王羽清假装沉吟片刻,道,“姑娘,其实在下是个行脚药商,也粗通医术,看这位公子情状,应是中毒,小人有家传解毒秘方,说不定可以医治。”

  陈绚宁死马当活马医,“那你便快试试,若是不行,还得靠岸送医。”

  王羽清唯唯诺诺,“在下尽力而为。”吩咐两名舟子把柳承宗抬进船舱,并要了一只香炉拿在手里,将陈绚宁挡在门外,“姑娘,你进去不得,这解毒之法要脱光衣服~”陈绚宁无法,只能回到舱外等着。

  王羽清将舱门一关,取一粒解香丸喂到柳承宗嘴里,又在香炉里丢了一枚醒神丸,替柳承宗褪了衣物,露出精赤的上半身,只见黑气离心脏还有三寸距离,当还有救。于是一面替柳承宗按摩经脉,一面将香炉里的醒神丸粉末涂抹在柳承宗手上伤口和额头太阳穴上。

  如此推拿了半个时辰,柳承宗一声咳嗽,缓缓睁开眼来,王羽清笑道,“这可醒过来了,总算死不了。”柳承宗吃力地吐出“多谢”两字,又陷入了沉睡中。

  陈绚宁早等得心焦不已,见王羽清出来,急忙抓住衣袖问道,“可救过来了吗?”

  “姑娘放心,在下对医术颇有心得,所谓读遍医书,看遍天下。。。。。。哎哟,哎哟,姑娘,快松手。”却是被陈绚宁紧紧抓住了手。

  “崔郎中,到底救回来没有!”

  “哎哎,姑娘真是急性子,救回来了,一条命是回来了,只是,姑娘,你不能进去,那公子~还没穿衣服”却听得陈绚宁一声尖叫,满脸通红地跑了出来,又一把握住了王羽清的双手。

  “崔郎中,多谢你救了我表哥!”

  “姑娘快放手,在下禁不起姑娘的握力呀!”

  陈绚宁这才惊觉,自己一直握着这个陌生郎中的手,脸上又是一阵发烧,急忙放开,“崔郎中,大恩不言谢,崔郎中今后若有急难之事,我陈绚宁定会报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觉得这个胖子并不讨厌,竟如长久熟识的亲人一般。

  王羽清苦笑道,“我倒希望自己永远没有急难之事。”

  这船自是不用再靠岸,一路沿着长江继续向西。到了晚间,柳承宗才完全清醒过来,虽然身体依然虚弱,却并无大碍了。陈绚宁端了碗稀粥敲门而入,“表哥,来吃点东西,养养精神。”

  柳承宗苍白的面色分明停顿了一下,“你终于叫我表哥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替我挡了那疯婆子两掌,自己中毒,我若再不知感恩,便是猪狗不如了。”

  “嗯,这毒掌当真厉害,多亏了那位姓崔的高手相救。”

  “什么高手,不就是个药商郎中嘛。”

  “此人功力绝不在你我之下,只是真人不露相罢了。”

  “如何见得?”

  “我中的是掌毒,并非平常毒药,若无深厚内力,根本无法将我体内毒气逼出。”

  “就凭这一点?试试便知了。”陈绚宁古灵精怪地嘻嘻一笑,出了船舱。

  只见那崔胖子正盘膝坐在船头,身前桌上摆了酒菜,独酌对月,摇头晃脑,“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崔郎中,好雅兴啊。”陈绚宁在王羽清对面坐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知崔郎中心中思念何人?”

  “陈姑娘,在下早年也略读过几本书,如今做了药商,并非郎中,姑娘如此称呼,在下别扭得很。”

  “崔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王羽清心中悠然,想起与燕儿离别时两人缱绻难舍之情,微笑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陈绚宁见王羽清神色温柔,也心思一醉,想起远在天边的未婚夫来,“崔先生很会打哑谜,只是再倾国倾城的相貌,也抵不过相思经年,白首不见的苦楚。”说着凄然一笑,浅浅的酒窝述说着甜蜜,表现出忧伤。

  王羽清又是一阵心酸,扪心自问,“我到底是怎么了,竟对面前这个陌生的美貌姑娘心怀绮思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掩饰心中的窘迫,“陈姑娘,崔某先回房歇息了,姑娘今日也辛苦了,柳公子已经无碍,不如也早些休息。”

  陈绚宁“嗯”了一声,待王羽清站起跨步时,突然伸腿一板,王羽清心中反应极快,借着陈绚宁这一脚,滚下了船头,扑倒在地,起来时鼻血长流,哭丧着脸道,“陈姑娘,你这又是为何?”

  陈绚宁歉然,看来表哥果然看走了眼,“崔先生,实在对不住,我还以为你会些武艺。”

  王羽清摇摇头,“在下若真会武艺,却要逃避那群强人作甚。”抹了鼻血,自回房歇息去了。

  柳承宗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午后已能起床,王羽清来舱中替他把了脉,“柳公子果然身怀绝技,只一夜时间,已痊可了七八,此绝非常人所能。”

  柳承宗道,“还是崔先生医道高明,救下承宗一条性命。不知崔先生与崔天魔如何称呼?”

  “崔天魔?”王羽清故作惊讶,“在下并不认识此人。”

  “那这毒掌,崔先生是如何解的?在下并无恶意,与崔天魔前辈倒也有些渊源。”

  王羽清见柳承宗怀疑,“柳公子,在下确实不知此人,这解毒之法乃是出于在下家学,不过雕虫小技而已。”

  柳承宗也不强求,转而问道,“不知崔先生乘船要去往何处?”

  “在下欲前往潭州,采买一些药材。”

  “说来也巧,在下正是家住潭州,若蒙崔先生不弃,不如同去在下家中盘桓数日,让承宗略尽地主之谊,感谢崔先生救命之恩。”

  王羽清心中也有意结交柳承宗这样的人才,便欣然道,“如此甚好,到时便要叨扰了。”

  正说话间,忽听船舱外一声巨响,整个船体摇晃起来,柳承宗忙携着王羽清出了舱门,险险被江水冲了回去,只见甲板上一个大洞,正向外不停冒出水来,船家与几个舟子高声叫骂,一面拼命拿木板去堵洞口。

  江面上风急浪高,一艘高大木船离客船极近,船侧立着一根粗长木杆,杆头绑了一块大石,再看船头立了一人,说话声清清楚楚传了过来,“长江帮在此,快将昨日江州上船的那个胖子交出来,否则落石再下,就打沉了你们,一起去喂江鳖!”

  王羽清见陈绚宁死死抱住了一根桅杆,不敢少动,知她怕水,心中担忧,正要回话。柳承宗同样以内力将话声远远传了出去,“阁下!在下衡山派潇湘公子门徒柳承宗,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位崔先生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双方若无深仇,在下愿做个和事老,大家喝杯酒解了仇怨如何!”

  对面船头又现出一个身影,高声叫喊,声音却断断续续,听不清楚,隐约可以听见,“杀父,不共戴天”等词句,王羽清看得清楚,那人正是李正亭。

  柳承宗又道,“不知对面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在下相信崔先生为人,愿为崔先生做个担保。”

  对船之前那人道,“不如请柳少侠与崔先生一起上船,双方对质,如何?”

  王羽清向柳承宗道,“柳公子,不必费心前往了,冤有头债有主,崔某自有办法说明清楚。”

  “不行!在下陪崔先生同去”,说着自甲板上提起船锚,远远掷了出去,叫到,“请接住!”对面船上那人举重若轻,将船锚接了,钩在船舷。柳承宗一提王羽清腋下,自锚绳上碎步而走,王羽清并不用力,任由柳承宗提着上了对面大船。

  船头上那人身穿白色短打,是个山羊胡子的老者,身旁李正亭对王羽清怒目而视,眼中如要喷出火来,船上另有数十人头裹布巾,分开站立,一声不响。

  那老者一拱手,自报家门道,“老夫乃是长江帮帮主吴默功。”

  柳承宗回礼道,“见过翻江蜃吴老前辈,家师长提起吴帮主大名,那是相当敬仰的了。”

  吴默功捻须微微一笑,“这是李正亭贤侄,他父亲李默城是我师弟。”

  李正亭向王羽清吼道,“阁下既已抢了家父宝物钱财,训诫他不做汉奸便是,却为何要痛下杀手,如今杀父之仇不可不报,李正亭愿与阁下单打独斗,若是身死,情愿就此了结,请师伯与柳少侠做个见证!”

  王羽清双手乱摇,“李少侠一定是认错了人,在下只是一介药商,如何会去暗杀令父呢?”

  “你莫狡辩,我家伴当看得清清楚楚,父亲的包袱就在你手中,而你昨日也住在客店不是?好汉做事好汉当,你百般抵赖,岂是英雄所为?!”

  王羽清心头一震,自己明明没有过错,抵赖无益,只是暗访衡山的计划是要落空了。当下一挺胸,朗声说道,“不错,前日夜间击倒你父亲夺走物事,并且留信给你的正是在下。”

  李正亭红了眼,“师伯你看还有什么好说的,就要拔剑相向。”

  吴默功轻轻一挡,“且听他说完。”

  王羽清续道,“但你父亲确实非我所杀,否则我何必留信于你,早就应该远走高飞才是。”

  “这是你掩人耳目之计也未可知。”

  柳承宗冷冷插言道,“那李少侠认为如何才能相信,阁下父亲原来勾结金人,那是死有余辜了!”

  李正亭不理柳承宗,向王羽清道,“只需阁下与我交手一场,便知端的。”

  王羽清见推不过,一拱手,“便请李少侠赐教。”

  李正亭等的正是这句话,一提手,长剑斜削,对准王羽清左肩劈来,王羽清微微一笑,肥胖的身躯灵活之极,向后退了一步,闪开剑势。李正亭急于求成,一时全是进手招式,长剑招招不离王羽清要害之处。王羽清连连闪避,看似险象环生,但在吴默功与柳承宗看来,不过是在闲庭信步,戏耍李正亭而已。李正亭连出了三十余招,连王羽清的衣角也不曾碰到,心下大急,求助地看向吴默功。

  柳承宗在一旁冷冷道,“李公子,万事有信,这单挑的建议既然是你提出的,我等就不便下场了。”

  吴默功嘿嘿笑道,“柳少侠,老夫看在潇湘公子的面上本不愿与你计较,只是李默城师弟死得不明不白,老夫看正亭可怜,也不能不管。”忽然一掌向王羽清身侧打来,与李正亭成了夹击之势。

  柳承宗面孔一板,“长江帮言而无信,想倚多为胜么?”去摸背后巨剑,发现失落在船上不曾带来,只能立起一掌,向吴默功后背拍去。

  吴默功背后如同长了眼睛,一矮身避过柳承宗的手掌,反向双手齐出,掌力外吐声若奔雷,柳承宗叫道,“好个奔雷掌。”左手一拿,右手骈指对准吴默功膻中穴戳去。吴默功不退反进,双手一合,硬接了柳承宗这一指,柳承宗到底毒伤初愈,堪堪抵挡不住,只得向后退了一步。

  吴默功右手一挥,船上站着的十数名长江帮帮众立即跑向船舷,抓住锚绳,向小客船爬去。柳承宗欲要阻止,却被吴默功缠住,只能死战。那边厢王羽清也发现了长江帮的异动,不再只守不攻,李正亭长剑朔来,王羽清使一招弹琴挥毫,一指弹中李正亭剑身,李正亭拿捏不住,长剑飞入了江中。

  王羽清趁李正亭一愣之机,纵身而起,一招双岫临天左右手击向吴默功两边太阳穴,吴默功忙出掌抵挡,王羽清这一招却是虚招,早舍了对手也沿着锚绳回自己船去了。

  陈绚宁不识水性,那船又漏水漏得厉害,晃动不已,见对面船上已经动上了手,只能空自着急。长江帮帮众渡过船来时,陈绚宁银牙一咬,“陈绚宁,你空学了一身武艺,竟这样胆小么?最不济掉进江里淹死也比困死在这条船上的好。”一名长江帮帮众已经欺到身前拉扯陈绚宁衣服,陈绚宁一手抓了桅杆,另一手拼力一掌,正击在那人面门上,那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正好船身吃浪倾斜,便咕噜噜沿着甲班斜坡滚进江里去了。

  原本长江帮帮众只以为陈绚宁是个不会武功的农村丫头,此时见她一招便打翻一人,纷纷弃了船家船夫向陈绚宁扑来。

  王羽清见陈绚宁为大堆人围了,想要去营救,身后风声飒然,吴默功也紧跟了过来,击向自己头顶,只好无奈接了,二人继续缠斗,本来这吴默功未必是王羽清对手,只是他水上功夫娴熟,脚底稳健,王羽清却是不适水战,这才打成平手。

  陈绚宁抽出断虹剑,仍是站在原地,劈、刺、斩、打,瞬间便有四五人中剑倒地,其他帮众虽是人多却也近不了身。一名身材壮硕的长江帮头目帮见不是事,吩咐持大斧的帮众,不顾陈绚宁如何出招,只躺在地上砍那根桅杆。陈绚宁以一敌六,尚有余裕,只是单手迎敌,另一手全靠桅杆才能站住身形,此时见对手去砍桅杆不由大急,想要阻止却被人海缠住。轰隆一声,桅杆已经被砍折了倒将下来,那船失去方向,打了个横,陈绚宁瞬间失了依托,脚步一滑,跌倒在地,见对手们也是一样被惯性甩在地上还不曾起来。陈绚宁灵光一闪,“汤泉剑法中有一招完全躺在地上的招式叫水滴旋出,我将自己身体作剑,倒也可以”,断虹剑向甲板上一插,以单手抓住剑柄,另一手在甲板上一拍,腾身而起,双腿伸直,整个人绕着剑身飞转了一圈,还没起身的长江帮帮众被陈绚宁的飞腿踢中,滚得更远,不少人掉进了长江。陈绚宁撑着断虹剑起身,咯咯笑道,“水上打架原来也不过如此,掌握诀窍就不用怕啦。”不想一语成谶,小客船本已被打破了个大洞,此时桅杆又断了,一头撞在岸边礁石上,船身粉碎。陈绚宁只觉脚底一空,咕咚一声沉入了江里,连忙闭了气,被浑浊的江水迷住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手中断虹剑拼命乱插,却找不到固定之所,喝了几口江水,脑袋迷糊起来。突然断虹剑划到了什么东西,同时自己纤腰被人一把搂住,那人带着自己浮出水面,陈绚宁呛出一口水,抬起头来,又一次四目相对,还是那双清澈肥胖的西瓜脸,在向自己微笑!

  王羽清和吴默功同时落水,江面一个浪头就把两人推得距离老远,而江上雾气也颇重,吴默功虽然水性精熟,也无法寻到王羽清踪迹,只好自己游向大船,王羽清伪装肚子的大枕头提供了很大的浮力,将他托在水面,见不远处陈绚宁正在向下沉去,连忙游过去救。陈绚宁心头一热,“崔先生,多谢你救了我。”

  “陈姑娘,救是救到了,只是我们还在江里,两个人的命还不在自己手里呢。”幸好江水并不算湍急,推着二人向下游飘去,客船残骸和大船的影子都已经看不到了,转过好几个弯角,王羽清伸手抓住岸边一根树枝,这才停了下来。

  湿淋淋的两人爬上岸边,躺在烂泥地上喘粗气,王羽清把假肚子拿出来丢在一边,“总算这个累赘还有些用处。”

  陈绚宁失笑,“原来你肚子是假的”,接着叹道,“不知柳表哥和船家怎样,可别出事才好,还有黑风柳表哥的马都在船上,可怎么逃出。”

  “柳公子武功厉害,李正亭不是对手,船家舟子都精通水性,我们既然不死,他们也必然无事的。两匹马就不好说了,船沉迅速,马匹恐怕不能幸免。”

  “可惜了两匹好马呀,咦!你的手臂流血了!”陈绚宁指着王羽清的右臂惊呼。

  王羽清笑道,“不碍事,你刚才在水里挣扎,宝剑划了我一下。”

  陈绚宁歉然,从下摆撕下一根布条,为王羽清绑上,“崔先生,你救了我,我还弄伤了你。”

  “小伤而已,我们先找个地方烘干衣服要紧。”

  陈绚宁看向自己,被水浸湿后衣服全贴在身上,露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大羞不已,“崔先生你别看,你走在前面,我跟在你后面,不准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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