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陈年旧怨
感受到这丝异常后,陈安第一时间将注意力投注过去。他实在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敢于招惹鬼母这等存在,并使其连出海探秘这么大的事情都能暂时放下,留在这里等侯。
要知道鬼母现在身上可不轻松,不说她过去的仇家。就是这次她在京畿做下这好大的事情,也不允许她可以如此的悠闲。
事后圣庭的清算,被她所坑的其他三方鬼徒反应过来后的报复,都催促着她绝不能在中原久留。出海之举,虽是寻找天机秘藏,但也未尝不是躲避这些复仇者的一种手段。
可现在,她说停就停的举动却显得任性无比,如果不是本性如此,那就说明的确是深仇大恨。
孙府之外,窥视的目光有三道,皆是平平无奇之辈,想来只是先行的探子。
不过孙府之内同样察觉到窥伺的鬼母却陡然睁开双眼,立刻召来了孙寿和红芷,吩咐道:“我们即可启程,直趋流风坞。”
孙寿没有说什么,领命立刻去办,红芷却有些疑惑道:“师父,我们不是要等那臭丫头的家人来救她吗?”
鬼母语调阴沉,似回答,似自语地道:“我实在是没想到,那老贼竟如此果决,更没想到,他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来那人……”
“谁啊?”红芷难掩好奇。
鬼母的目光一点一点地转到她身上,眼神中蕴含着种种复杂难明之色,直看得红芷心生怯懦,有心伏地认错,才道:“外面有三个探子,其一自然是幽司耳报神,这江湖事哪儿都少不了他们;其二么,或是那老贼的爪牙或是好事的江湖客;至于其三,若我没猜错,当是峥嵘山庄的探风。”
红芷大惊失色,同在西川地界,她自然是不会不清楚峥嵘山庄的威风霸道,尤其是峥嵘山庄上的那位,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人。且作为鬼母的徒弟,跟随鬼母走南闯北,更是十分清楚自家师父对那位的忌惮。此时听得是峥嵘山庄插手,本心上就怯了三分。
她小心地向鬼母道:“那位已封刀多年,不会亲自出手吧?”
鬼母目光闪烁,在事实面前,倒没有怨怪自家徒弟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如果老贼确定了是我,那他一定清楚,除了那人,谁来都没有用,而峥嵘山庄的人也不是白痴,不会特意派人来送死,所以……”
她没有说下去,可红芷却已经明白了,杏眼之中满是惊惶,半晌都没说出话来。直到一刻钟后孙寿前来禀报车马已经准备好了。才再次听得鬼母吩咐道:“带上那丫头,我们走。”
“还带上那丫头?”红芷诧异出口,说完后才自知失言,连忙补救道:“呃,徒儿的意思是,大家同在西川,师父暂时还不宜与峥嵘山庄产生冲突,不若先将那丫头放了,等我们从东海回来再做从长计议,反正来日方长。”
鬼母眼睛一眯,狠狠地从红芷面上剜过,冷冷地道:“我用得着你教我做事?”
红芷面色白的跟纸一样,喏喏低头:“不,不敢。”
“那还不快去。”
“是。”
“怎么了?”
红芷刚刚离去,步思卿就从房间中走了出来,这三天时间勉强够她将所得信息消化完的,晚餐时更是下定决心,要跟着鬼母出海一探。不管怎么说,不管当年的情形究竟是怎样的,她对母亲的思念是不会变的。
“没事,只是我们可能要立刻启程了。”
对于步思卿,鬼母倒是和蔼多了,倒像是她才是鬼母的徒弟。
只是步思卿对鬼母的温和态度并不买账,在她心中,这老妖婆可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只是为了寻找母亲,才不得不与之暂时合作。
“正好,我也想通了,我愿意与你一起走这一遭,只希望你不要骗我,否则的话……哼。”
两人说话间,红芷就已经将圆脸少女提了来。人齐之后,鬼母一声令下,大家登上马车,离了孙府,再次向东而去。
路上,鬼母亲自出手,将两个跟的太近,比较冒失的探子给处理掉了。红芷见此,更是拼命的驾车,想要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二十里外,一行十余骑停在路上,正静静地听着面前一人的汇报。
“你说什么?鬼母跑了?”
一位须发皆白,身着员外服,像富家翁多过江湖客的老者出言向探子确认后,一脸求恳地转首向为首一人道:“还请庄主为老朽做主啊。”
为首一人满面沧桑,一身黑袍,正骑在一匹身量极高的红色骏马之上,马侧得胜钩上挂着一柄通体黑色长达七尺的厚背长刀。
闻言宽慰道:“韦老放心,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会将贵孙女救下,且我儿与贵孙女有婚约,我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未来的儿媳妇遭鬼蜮之人荼毒。”
韦老面上还是担心,不过多年练就的养气功夫还是让他强自镇定并表现出一副安心的样子道:“有庄主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
为首这人点了点头,转首冲身后喝到:“给我追,我们马快,在她们登船之前,必然可以将她们给拦下了。”
随后不待众人回应,他就要率先策马奔出,可突然之间心中无来由的产生一丝悸动,他下意识地循着这丝悸动的来源,向远处的地方看去,同时口中喝到:“谁?”
随着他这声断喝,异变陡生,树林、官道、马匹、属下……纷纷如幻影一般褪去。
在他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演武场,脚下是青石铺就的地板,手中是及时摘下的那把黑色巨刀兵刃。
他也算是艺高人胆大,突兀来到这个地方,并不慌乱,只是循着感应,看向面前突然多出来的一人。
这人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样貌,使得他第一时间将对方的面容看个清楚。而看清对方的面容后,被突兀拉到此地都没有任何动容的他陡然变了脸色,厉声喝到:“你到底是谁?”
陈安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复杂之色地摇头苦笑道:“才二十多年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吗?秦嵘!”
自从在于洪口中了解天下大事,知道了峥嵘山庄的存在,他也就知道眼前的这位曾经宿敌和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之人也没有死在东海一战中。
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受,庆幸有之,期待有之,却偏偏没有恨意。
或许时间真是抚平一切的良药。
曾几何时,他真的很想回来,回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可后来他却渐渐明悟,或许这一切从来就不曾属于过自己。
一如面前之人,在当年恨的咬牙切齿,可仔细想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仇怨,仅仅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嫉妒,嫉妒他可以站在阳光下,嫉妒他能受万众瞩目,嫉妒他能被晴姐所爱。
东海之上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他宁愿败于自己手下,也不愿让晴姐受人蛊惑,或许是属于一个男人的骄傲,但也未尝不是对晴姐的挚爱。
这一路向北走来,陈安也想过,会不会遇上,或者是要不要去沧州看上一眼,可最后他还是逃到了这东海,对,来东海寻找轻语是一个原因,逃避未尝不是另一个原因,因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晴姐,如何面对他。
只是却不想,刻意去躲反而躲不掉,偏偏就在这里,东海之畔,还能再次遇上。
在陈安对面,秦嵘面色一僵,喃喃道:“真的,是你?”
这个面容曾经化作梦魇,不止一次地将他在午夜时分惊醒,他可以确定,他不会认错,死都不会认错。
接着秦嵘面上渐渐升腾起一丝兴奋之色,再次说了一句:“真的是你!”曾几何时,对面之人就是他的梦魇,是他的心魔。
与陈安不记得与他之间仇怨不同,秦嵘可是深刻记得与陈安之间仇恨。
整个上清剑派都是被陈安覆灭的,尽管后来在师父和师兄弟几人的努力下,大家又重建了上清剑派,可元气大伤的门派再也不复往日的旧观。面对妖灾根本无力抵抗,二次灭门下,师父和师兄弟们具都战死。
以至于他无数次的问自己,只有自己和齐师兄的上清剑派,还是曾经的上清剑派吗?
虽然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可作为一个宗门荣誉感极重的人心中却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只剩两个人的门派,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能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宗门了。
究其源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陈安,是他破坏了这一切,是他双手沾满了自己师兄弟们的鲜血,这一切让秦嵘怎能释怀。
只是东海一战后,陈安就失踪了,秦嵘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向空气报复。由是,这满腔恨意就变成了终生遗憾,二十年都不能释怀。
可现在陈安又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怎能不让他兴奋莫名。
“你果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一句话解开二十年的心结,秦嵘长刀一轩,抬手指向陈安道:“你知道吗?我足足等了你二十年,这二十年来,我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只想与你再续二十年前那未完一战。”
被诡异拉入此地的稍许忐忑瞬间不再,他的眼中此时只有陈安一人。
“拔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