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河湟真身

  “这……这个是……”

  疑惑的不是他一个,黄氏父女,宾客望公,丫鬟秀儿,李壮等一流家丁,都站在土坡上大眼瞪小眼的不知所错,完全不明白自己等人怎么一瞬间从黄家大宅跑到了这里。

  陈安当然不会什么带人腾云的法术,但是鼓荡天地元气造出风卷,吹飞个把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何况现在那河湟发威天地间怪风阵阵,陈安稍加利用就造成现在的结果,说起来黄家之人能逃命还是借了河湟的光。

  至于为什么把肖锦源一并救出,那当然是因为陈安自觉欠了黄家一个女婿,而这肖锦源对黄家女又似乎很有情谊,自己主动送上门来,陈安不用白不用,正好拿他顶上。

  陈安也不与众人解释这许多,直接对黄为道:“黄翁,且在此处暂歇,我去魁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再来与你等汇合。”等他回来后,直接把巫祝等人杀了,解决黄家后顾之忧,那就算是偿了恩德,所以现在不必再与黄为客套太过,他也就去了“晚生”直接称“我”了。

  不待黄为回答,陈安直接脚下一跺,腾空而去,根本不管身后惊掉了一地眼球。

  虽说河涧镇就在魁河边上,但最少也有着个两三里的距离,黄家大宅又在镇子中心,与魁河相距起码有着五六里之遥,这么远都能看见那遮天蔽日的水浪,这河湟引动的天象已经堪比武道宗师了。

  武者所引动的天象一般只做辅助,不过境界不同所引动的天象还是不一样的。天象境武者,可通过开合窍穴共振元气大海,有呼风唤雨之能;到了外景大成,在影响范围上与天象巅峰武者比较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在精细度的操纵上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而且根据映射的外景不同,甚或显现出不同的异象;至于宗师,凝聚法相,更有法天象地之能,不止能够影响的范围广大,更能冰封大河,崩裂大地,移山填海……造成天灾般的破坏。

  不过陈安并不担心那河湟有宗师之能,借一地水利之便才堪堪做到这等程度,顶多也就相当个天象巅峰的战力,所以陈安即便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实力,也敢前来一探。

  何况他对这河湟也相当好奇,一开始听得黄为言说河湟娶亲之事,他还以为是偏远地区的迷信思想作祟,没当回事,哪知现在发现竟然真有,毕竟那元气大海的扭曲震荡真实地告诉他,这可不是什么地牛翻身的自然灾害。

  在大乾顶多也就是仙道和武道争锋,神道地祗那种东西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好不容易碰遇到一个,陈安哪能不去开开眼界。

  不多时,他就来到魁河之畔,高涨的河水已经没过了堤坝,比河涧镇还近的几个村庄也全数被河水吞没,人畜不留,充分诠释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

  此时魁河的浪高达数十丈,以陈安所立之地一个不慎也容易被巨浪卷下,不过他半点不惧,依旧虚立于魁河之畔,凝目向魁河之上看去。

  那里一东一北站了两人,东边那人一身蓝色道袍,眉目婉约,隐约能够看出是个女子,且一名女观,只是眼下的她头发披散着,道袍上也有几处破损,显得相当狼狈。

  陈安看着她约莫有些面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了,于是又转首看向北边之人。这人一身皮裘,眼眶深深,胡渣青黑,鼻梁高耸,如此相貌看得陈安心神震荡,这人竟是他找寻良久始终不得斩获的鸢杰。

  认出鸢杰的时候,那女观的相貌他也想了起来,却是跟着披发道士围捕鸢杰的其他四名小道士之一,当时他们四人被陈安偷袭杀了两个,另外两个被张彦霆保住,却在陈安破坏传送法阵时出了岔子,不知所踪,没想到竟是活了下来。

  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过陈安从来就不是那种冲动的生物,况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鸢杰也不算是他的仇人。此时情况不明,陈安自是不会轻举妄动,因此他并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又看向那把两人弄得如此狼狈的存在。

  滔滔河水分开,首先露出水面的是一个有着房屋大小的锥形头颅,“这是?妖怪?”陈安惊讶出声,与鸢杰二人对峙的竟不是他所设想的仙门追兵,甚或根本就不是人形,而是这么个完全不知道掩饰真身的妖怪。

  怎么可能,大乾天下怎么会允许如此恐怖的妖怪在人间肆虐,想到了当初刚出现就被湮灭的诡镇,想到这些年在北地的太平日子,陈安对眼前的一切根本不能相信。可是那紧接随着蹿升而出,长达三十余丈的妖身,再次证明了陈安眼前所见真实不虚。

  这庞然大物浮出水面,借着肆虐的妖风,乘风破浪,浮游直上,彻底脱离了河水的掩盖,使得陈安终于能够完全看清其全貌。只见这物体形细长呈蛇形,尾尖细,无鳞,无鳍,它通体呈黄褐色,上有青色斑纹,巨大的血口中尖细利齿密布,昭显着其绝非善类。

  这就是那河湟真身,被人拜了无数年的河湟地祗,竟然是这么个长得像是黄鳝一样的大妖怪。

  随着“河湟”完全展露出身形,对面的鸢杰先动了,他本就重伤之身,打不起消耗,唯一能有一线生机的办法,便是趁着对方被引出魁河,地利之势渐失的情况下,抢占先手,一击致命。

  和当初陈安在长史府中所见不同,鸢杰的风雪三十六斩犀利暴虐尽数深藏,只余厚重质朴,他每一刀都很慢,很吃力,似乎托举着一座山岳,而如此迟滞的刀光却能带起道道残影,连绵不绝,一如西域昆仑山上的雪,终年不化,深邃而隽永着。

  无数刀光汇成一抹锋锐,在漫天妖风苦雨中,直接袭上“河湟”颈项。

  鸢杰出身较低,不像高寒等人身后有大门派大门阀支持,他的风雪三十六斩只是普通功法,与陈安的身剑术一般还停留在招式的境界,唯有这最后一刀是他共鸣元气后升华而来,达到了诠释武道法理的境界,也是他最强一招。

  不用商量,另一边的女观好似与鸢杰配合过无数次一般,在鸢杰出手之际,她便已经打出道道法诀,控水操风,与“河湟”抢占天地大势,以此拖住其大半精力,为鸢杰的一刀命中创造机会。

  他二人虽是敌对,可现下却有“河湟”这个共同的敌人,毕竟二人都是人类,面对妖物先天上就有合作的基础。况且以他二人俱是重伤的境况,若这时还在内斗,最终结果只能沦为那大妖怪的腹中之食。

  那妖怪自也不是好相与的,否则也不能将鸢杰二人逼到如此境况,长达三十余丈的身躯,在鸢杰刀光斩下时,表现出出乎预料的敏捷。它一个团身避开要害,一尾巴携裹着开山劈岳之力反向鸢杰抽去。

  鸢杰不及变招,与那一尾正正面相撞。

  即便是全盛事情的西域雪枭与这大妖相比也不过是个半斤八两,而此时的鸢杰更先是被张彦霆打成重伤,又被陈安撕裂乾坤挪移阵的余波刮到,伤上加伤的情况下,一身本事,十亭中去了九亭,眼下虽是在搏命,但能发挥出全盛时期三成功夫就不错了,正面硬撼,哪是这大妖的对手。

  那一刀纵然威力不小,奈何鸢杰后继乏力,刚一个接触,就被抽的长刀脱手,双手腕骨尽碎。

  他的身体犹如出膛的炮弹一般,被轰如魁河之下,陷入泥沙之中。

  “河湟”得势不饶人,圆眼一凝,就看穿了浑浊的水幕,看到了魁河底下,浑身是伤难以动弹的鸢杰。它张开血口,就这么自空中扑入水下,向着重视濒死的鸢杰噬咬而去。

  半途中,一道水箭带着丝丝紫电飞射而出,狠狠的打在“河湟”的眼睑之上,打得“河湟”眼睛上泛起一层土黄色的光膜才堪堪抵住。它止住身形,扭转凶睛,死死地盯上了,堪堪完成这一法术的女观。

  对于鸢杰,女观是不得不救,否则凭她一人,无论如何在这八百里魁河的疆域中都逃不出这大妖怪的追杀。

  不过她同样伤势不轻,而且很多攻击保命手段都被当初擒拿鸢杰和被陈安追杀时耗尽了,刚刚那一击已经是她现阶段所能发挥出的最强一击了,可却连给那妖物造成一点像样的伤害都不能够。反而被那妖怪的目光盯上,她立时就有一种生命不在掌控,随时就会湮灭的感觉。

  好在“河湟”只是扫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依旧向着鸢杰扑咬而去。

  它乃大妖,智慧不在常人之下,谁的威胁更大,它分得一清二楚。只要先把鸢杰这个最大的变数剪除,一个没有符没有法宝甚至法力都不够支持一发像样仙诀的道士还不任他揉圆捏扁。

  鸢杰连番大战疲惫已极,这下又被重创,一时半会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怪物张开血盘大口向自己吞噬而来。死亡的阴影蚕食着他的心灵,绝望而又无奈。

  他曾驰骋大漠,刀试漠上群豪;也曾在太阴山下,金帐之中,君前献艺;还曾纵横西域百国,问顶马匪之王……如此荣耀对于一个只是草原边境的小部族子弟来说想要达成何等艰难,但是他却做到了。这般声望不止名动西北,还吸引到了中原门阀的目光。

  这次他好不容易搭上了中原某个大人物的线,以期能够获得对方的支持,给屹人族带来富饶的生活,谁知竟会不声不响地死在这里。

  时也,命也,鸢杰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只是过了好久,预想中的疼痛迟迟不曾到来,让他忍不住疑惑,悄然睁开双眼,面前的景象完成出乎他的预料。

  一道不算伟岸的身影挡在他面前,一挥臂就抽飞了“河湟”这个庞然大物。之后才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稚气的面孔,看着他认真说道:“现在你的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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