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名剑之利
陈安缓缓转过身来,伸手自脸上一抹,扯下屠子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与涂魁有七八分相像的面孔,看得仇昆一怔。
“你……”
不待他问出口,陈安就抬手扔了那张人皮面具,又开始在自己脸上揉搓起来,片刻功夫,就变成了一副满面寒霜,却又略显稚气的少年人模样。
“神乎其技,死在你手上,不冤。”仇昆看了这番表演,嘴中发苦,但还是继续道:“但在临死之前你起码让我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起码让我做个明白鬼。”
陈安悠闲地度着步,一一除去身上不必要的伪装,轻快地道:“告诉你,让你死个明白也好,我叫君月一,至于为什么要杀你们,是因为……”
陈安的声音渐渐放低,吸引着仇昆不自觉侧过身体。
一抹玩味的笑容出现在陈安嘴角,陡然间他消失在原地,而正在一边默默运转功法恢复气力,一边注意倾听的仇昆心中一凛,来不及细想,抬手就向自己颈项处架去。
嘶,利剑入肉的声音响起,仇昆的小臂被陈安的手指带起一蓬血花。
“你……”仇昆脸上的绝望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欲择人而噬的狰狞。
“早就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怎么可能等着你恢复,”陈安甩掉手指上的血水,冷然道:“这个世界上最保密的事情就是连死人都不知道,刚刚承影剑的滋味怎么样?再尝我一记赤霄吧。”
话音一落,陈安抬起掌刀,身随臂走,臂随指动,划过一圈靓丽的曲线,带起绚烂的光弧,光弧有直冲霄汉之势,又如九天雷罚降下,狠绝,快绝,直要把面前的仇昆斩落尘埃。
身剑术,名剑流,赤霄。
陈安初时学武,所学极杂,可以说十八般武器样样都会,可又不甚精通,认识到这点后他痛定思痛,选剑专修,才稍稍有了点成绩。
而成为暗司的杀手之后,暗司的搏杀技让他大开眼界,他们通过研究人体的每一处构造来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把每一个人都训练成一台极有效率的杀人机器。
在他们的观点里,对于人体而言,指与掌不同,掌与臂不同,臂与身不同,身体上的每一处部件都是一种致命的兵器,掌缘比刀锋,肘尖似突刺,小拳如重锤,长臂若大枪……
这种武学理念纯粹是为了提高杀伤力而生,并非正途,但却给了陈安不一样的思路,为他将一身武学融会贯通创出身剑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他武道大成之后,又发现一法通百法通的道理,兵器只是兵器,刀剑枪鞭只是形,一味地拘泥于形,永远不要想触摸武道巅峰。
而想要脱离形,首先就要以形比形,转换思维,刀是利剑,枪是长剑,鞭是软剑,锤是重剑……三尺青锋在手可当万般兵器。
由是身剑术大成,而身剑术的名剑流就是他对自己这套理论的最终阐述。
古往今来多少神兵利器,以名剑作比,其剑意有帝皇之剑,有仁道之剑,有诚信之剑,有威凌之剑,有刺客之剑,有绝杀之剑……他们代表着不同时期,不同境况下的不同意志,虽说不能以一代全,但也几乎可以算是囊括所有了。
如今仇昆所面对的就是那斩灭一切的气魄,绝杀无赦。
仇昆当然不会闭目待死,相反若无这绝挣一线的勇气,他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武道修炼是对身心的磨砺,若无一颗坚如磐石的心,根本不可能在这条路上走出多远。
就在陈安起手之时,仇昆就有警觉,他后退一步,拉开架子,贲起全身肌肉,深深吸了口气。这口气吸入,让他整个身体都胀大一圈,在陈安面前,好似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如山似岳,不可突破。
他肩臂用力,双手舒展,又在身前合一,高高举起,重重甩下,带起无匹风压,往四周肆意吹拂,吹的周围林木都有倒伏之势。
混元一气大摔碑。
此招决绝,即便是被对方一剑斩中,也要把对方的脑袋打个稀烂。他就算被破功,也是皮糙肉厚,而且对方也没有什么神兵利器,只是以指作剑,硬挨一记不定就死。
与此同时本是躺在地上捂着脖颈,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的刀客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而一抹淡淡的刀光,自陈安背后浮现,在白日之下,几如不见,无声无息的同样锁定陈安的后心。
面对这绝杀之局,陈安嘴角浮现出一抹玩味,做为一名刺客最基本的素质就是极大化利用周围的环境,又怎么会忽略一个只是受伤,却又未彻底死透的人呢。
一瞬间,半空中的陈安好似凭空失了重量,像是张薄纸一般,被仇昆拳势带起的风压吹飞,以比来时还快的速度向后飞去,直撞向那无声无息的一刀。
不知是错觉还是确实,在仇昆和刀客的眼中,这一刻的陈安竟然诡异的变的半透明起来,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于这方世界,无法被触及到,亦无法被那一刀斩中。
光影变换中,陈安和刀客交换了个位置,稳稳落于地,而刀客眼中的神光却渐渐消失,就连肋间左手拔起的短刃也只出鞘一半,便再也无法拔出,整个人彻底的没了生息。缓缓倒了下去,直到这时,他的眉心才浮现出一丝血痕。
名剑流,宵练。
宵练者,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也是这招陈安还没有大成,无法达到真正的不见光,不见形的境界,否则刀客身上连一丝伤痕都不会出现。
刀客的死给了仇昆很大震动,但他从来不是缺乏决断之人,混元一气大摔碑不改,身体无端向前突进三尺,撞开刀客尚未倒下的尸体,依然向着陈安砸落,誓要将之砸成肉糜。
陈安早就防着仇昆这招,立时沉腰坐胯,反身抽臂,状若提剑反撩,其势沉凝,如掷巨锥。
名剑流,巨阙。
巨阙者,钝而厚重,穿铜釜,绝铁砺 ,胥中决如粢米。这招化自双极王印,可将力气成倍提升,勉强能与仇昆一碰。
砰的一声闷响,如半空中炸开了一道霹雳。
陈安到底力气不济,连退三步才止住颓势。而仇昆强忍气血翻腾,不退反进,缀着陈安连跨三步,一式金刚杵紧随其后。他这也是无奈之举,铁布衫被破,他一身实力十停中去了七亭,刚刚那一下也让他很不好受,但他瞅着陈安击杀刀客的间隙锁住其身形,逼着陈安硬拼一记,稍稍占据优势,当然要乘胜追击。
他心中清楚,一旦让陈安跑脱,展开身形与自己游斗,面对那神鬼莫测的剑术自己必死无疑。
面对这式金刚杵,还没缓过气来的陈安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以小缠丝与之缠斗,但他不惧反喜,对方皮糙肉厚,就算之前被自己重创,一时半会还真拿不下他,若是冒进抢攻,一个失察还会为其所伤,得不偿失。如今对方急进却是再好不过,只要诱他犯错,便胜负已定。
其实陈安一出城门便即发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之前一番作为,刻意引导,使得刀客和仇昆俱都迷糊了,乱了心神,但若给他们时间思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理清了头绪,对自家质疑。能练到内廷圆满的境界,就没有一个是蠢材,纵然人情事故不通,也不至于连其中的简单破绽也发现不了。
所以他这次可算是仓促发难,一见出了城,瞅着周边无人,便即出手,决计不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时间,这才得以功成。
这其间只是低估了仇昆的战力,被自己破去护命玄功,还能勇猛至斯,实在是前所未料。
在他之前的判断里,屠子刀客都不是自己对手,突袭之下,当可一击而中,只有仇昆是个硬茬,可只要施计破去他的玄功,便不足为虑,任自己宰割。
谁知计划是成功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对方的援手,随时会到,而陈安虽料想仇昆已是强弩之末,但却不一定能等到其自乱阵脚之时。
在连卖了两个破绽,对方都没有上钩的情况下,陈安眼中狠色一闪,身形一顿,直接让仇昆一式大擒拿手拿住肩膀,锁住腰身。而他则突起食中二指,指尖泛着寒芒,一式专诸献鱼,拼着受其一撞,直刺进仇昆丹田气海。
名剑流,鱼肠。
一寸短则一寸险,方寸之间生死立分。
身剑术名剑流之中,唯鱼肠最难习练,因为其他长剑都有发力距离,发力距离越长,用力越强。而鱼肠作用于方寸之间,全凭指力,若非陈安练了十几年寒殛鬼爪,指力雄浑无俦,根本施展不出来,然而就算如此,这一招也只有预想中的六七分威力,不过刺破气海足够了。
血光乍现,仇昆浑身肌肉一僵,他刚刚拿住陈安的时候明明用劲震散了对方力道,让其无法发力,怎么会,难道他的手指真堪比神兵利器?
陈安没给他继续想下去的时间,强咽下喉头腥甜,挣脱束缚,翻身跃起,从仇昆头顶跃过,挥手在其颈间带起一蓬血雾。这几天,他潜伏在仇昆和刀客身边,早就探知了小光下落,今日作为纯粹是为平泽沟的村民报仇,所以根本没有任何留手的打算。
仇昆想要躲避,却根本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无力地看着陈安的手指自自家颈间划过,感受着生机的远离。
陈安站稳脚步,转头看向倒地的仇昆,心中一叹,其实他刚刚也是在冒险。几乎没有人在与人对战之时会敞开门户,那无异于开门揖盗。可仇昆不同,他练的是铁布衫,根本不惧有人近身。只能说习惯害死人。
陈安来不及审视自己有没有这种坏习惯,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毁尸灭迹,而是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
对方援手顷刻即至,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