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死线(九)

  曼珠沙华。

  中文学名红花石蒜,石蒜科,曼珠沙华的称呼源自法华经,本名摩柯曼珠沙华,意为开在天界之红花。也有“金灯”、“赤箭”、“龙爪花”之类的别称,诸多称呼之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彼岸花”这种不详称谓。

  这种花的生态可谓处处给人不好的联想让人联想到鲜血和死亡的花朵颜色,根茎有毒,喜欢生长在坟墓或乡间小路之类的阴森潮湿之地,花季多为清明及中元节前后如此奇特的生态与人类的生死观及想象相结合,就诞生出了“彼岸花”这样一个不祥的称号。在民间传说中,彼岸花是在黄泉之路上盛开的花朵,大片大片盛开的彼岸花是黄泉之路上唯一的风景,远远看去就像是用鲜血铺就的地毯,又因其艳红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死去的亡魂跟随着花的指引,在能唤醒悲伤回忆的花香包围之下前往冥府……

  让整个莱茵战线包围圈里开满彼岸花其中的寓意不言自明。

  “诸位。”

  针对不特定大众释放的脑量子波不仅覆盖现场,还一直渗透到遥远的闭塞乡村,全世界的人都听见、或者说感受到这个在心中响起的声音。就算塞住耳朵,声音还是宛如滴入水中的墨水般地渲染上人们的精神之中。

  人们面面相觑,为这不可思议的现象面露惊恐之色。

  如果只是普通的对话,脑量子波的共鸣通讯当然不会向无关的第三者泄露。

  民众之所以能够直接接受到李林的声音,不是偶然,更非失误,而是李林刻意向全世界放送。

  为了向全世界展示即将降临的新秩序,除了通过现场直播展示巨大的力量,让人们切身感受到“常识之外的存在”也是很有必要的。比起影音图像,这种仿佛零距离接触的小细节,也能使人充分领悟到现存价值观毫无意义。

  一如所料,心怀敬畏的人们仰望着悬停在半空中的少年,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发言。

  界面中一袭白衣的少年摊开双手,仿佛将世界纳入自己的掌控一般。

  “莱茵战线包围圈内的诸位,请你们成为世界的基石吧。”

  “……!!”

  整个世界都鸦雀无声了。

  绝大多数人一时间都没办法理解和反应。

  他们想过可能会有劝降,可能会有恐吓,可能会有政治主张和宣传演讲……可成为世界的基石?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答案很快就被李林揭晓了。

  “为了给世界带来新秩序,为了消灭可能威胁到新秩序的不安要素,请你们去死吧。”

  纯真无邪的笑脸如是说。

  那笑容之中绝对没有恶意,也没有任何做作,却也因此更加叫人感到异常。

  就像提着烧溶的铅水,准备对准蚁穴入口倒下去,期待着能得到一个完整的铅制立体蚁窝模型的孩子一样。

  那绝不是恶意,但却比恶意更加残酷。

  “诸位的死亡绝非毫无意义,通过你们的死,世界将获得新生。成千上万人会获得幸福,不再会有战争,不再会有痛苦……诸位的死正是成就这一切的关键。所以请你们务必拼死抵抗,用尽所有的智慧和力量挣扎到最后一刻,务必不留遗憾的前往彼岸,务必让全世界的人们见证……新秩序。”

  所谓公开处刑,目的无非两个。

  其一是杀鸡儆猴,通过极尽羞辱残虐之能事的方式将犯人处死,以此警告潜在的犯罪者或反抗份子。其二则是宣示力量通过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展示自己是更为高等的存在。罪大恶极的犯人也好,拼死抗争的抵抗组织也好,在国家暴力机器面前也只是任人宰割的鱼腩。

  如今的处刑对象是70万大军,还有教会迄今为止集结的最强战力和查理曼不败的圣少女。一般人光是听到70万这个数字就很难再产生抵抗的情绪,何况那些等同圣人和奇迹的存在。只要能确实的杀死他们,所有人都能理解“反抗李林是无比愚蠢的”这一事实。之后李林要确立新秩序也更加容易。

  毕竟李林已经在宣言中近乎露骨的暗示了如果有人对这样的宣言感到不平或不满的话,尽管用实力来挑战吧。不过面对能轻松屠戮堪称人类最强战力集合的终极存在,几乎不可能会有人试图与之为敌。

  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和世界的命运,完全是连接在一起的。

  理解了这一关联关系后,人们禁不住有些动摇,不少人甚至竖起了鸡皮疙瘩。

  整个世界沉默了,在这过于单方面,过于傲慢残酷的宣言面前,人们一时间连插嘴议论和反驳的气力都没了。所有人只是任由窒息般的死寂笼罩世界和自己,放任混乱的思绪和情感来消化这段宣言,然后让起了化学反应的情绪爆发出来。

  “要死的……是你才对!!!”

  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了面孔的浮空船船长怒吼着,在“开炮!杀了那个怪物”的命令声中,武装运输浮空舰左舷喷射出了一道道烈焰。

  这绝非理智的命令,更非理智的行为。

  就算是新型的后装线膛炮,要在极限射程上命中人体大小的目标也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何况同样处于极度恐惧之下的炮手只是略做瞄准就打出了一轮齐射,根本没有精度可言。

  稍有理智之人都能理解,这种胡乱攻击对李林根本不可能起作用。但处于极度紧张恐惧之下的人们根本没有分辨判断这种事的余裕,那一声炮响犹如发令枪一般,包围着李林的浮空战舰纷纷开火,一时间炮声隆隆,硝烟遮天蔽日,无数铅弹划过天际。隔着通讯放送终端和遥远的距离,人们也能从画面中感受到弥漫在现场的激烈疯狂气氛。看着那甚至都数不过来的密集弹幕,人们脑海中下意识地冒出一个问题那位独裁官是否已经被轰成渣了?

  哪怕是魔法师这种超越常理的存在,在这种近乎于集体私刑程度的单方面蹂躏式攻击面前,也只有被轰杀至渣的命运。那位独裁官再怎么强,恐怕也

  人们脑中根深蒂固的常识如此诉说着。

  然而,所谓常识终究只是人类在自身极限范围内摸索出来的条条框框,用人类的常识去解读那些凌驾人类之上的存在……这显然并不明智。

  相对来讲,那些玩命向李林倾泻炮弹的人们虽不怎么正常,但他们的表现却远比旁观者合理得多。

  清理炮膛、上弹、瞄准、开炮、清理炮膛、上弹……四个动作已经成为他们生命的全部,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在乎,绝不分心思考其它问题,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将自己从恐惧中拯救出来,唯有这样他们才能暂时忘记自己正在和什么东西作战。

  最后一发炮弹出膛已经是炮击开始10分钟之后,虽说查理曼军队此时已经弹药稀缺,但短短十分钟便将慎重收藏起来的残余库存消耗一空,炮击之激烈可见一斑。随着炮击的结束,肾上腺素开始消退,几乎填满了脑袋的激情开始退潮。早已口干舌燥的炮手和船员们一边舔着嘴唇,一边瞪大眼睛仔细观望一点点消散的烟尘团块。

  一位历史学家在当天的日记中写到:看着遮天蔽日的烟云,看着烟雾中翻动的暗红色光团,我不禁想起了古代被焚毁的壮丽都市,又或是圣典中关于地狱的描述。或许先人们也是看着类似情景,将自己当时的感触用笔和纸永远留存了下来吧。能够记录下这种历史性的时刻,我是多么幸运。然而只要一想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想到那些那些查理曼人的悲惨遭遇,我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幸运了。

  “哎呀哎呀”

  烟尘尚未散去,嘲弄般的慵懒声音再次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地面上的人们、天空中的人们,包括如罗兰和姬艾尔圣女这样的强者,所有人的表情都僵硬了。

  “我是说过可以抵抗,但麻烦能不能用更有效率的方式攻过来?还是说这就是极限了?”

  伴随着略显无奈的发言,烟雾突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无存在过。天空依然湛蓝,初夏的阳光洒遍大地。

  在那片无垢的天空中,站着毫发无伤的李林。

  “看样子炮弹已经用完了。诸位满意了?接下来就是我的回合了吧?”

  面带惊恐的人们看着李林缓缓抬起右手,一些之前还神勇无比的船长发出了介于惨叫和干嚎之间的声音,随即不顾一切的转身想要逃跑,有几艘反应快的船已经开始掉头了。

  下一个瞬间,一记清脆的响指响起,船队消失了。

  不仅如此,连他们下方的两个步兵营也失去了踪迹。

  他们并非失踪了。

  视线稍稍下移,一滩扁平的污迹映入人们的眼帘。

  那就是那些失去踪影的人,或者说曾经是人、战舰、大炮、枪支等等的东西。

  所有一切仿佛都被地面吸收了一样,被彻底压扁了,被超越常识的力量压缩成了一片完全无法分辨主题的恶劣图画。

  “我不是说了吗?”

  李林呼的叹了一口气。

  “请用尽全部力量和智慧做垂死挣扎,这样最起码可以死而无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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