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无奈不如放下

  自由,隐蔽,高效。

  游走在黑暗之中,无视规则,无视后果,无视道德,以最有效的方式创造对国家有利的局面。

  这是任何一个国家的特战系统的主要宗旨。

  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特战系统,于是就有了黑暗世界。

  具体到中洲而言,特战系统是超然的,但这种超然的根本是因为特战系统的无拘束的自由以及很多时候他们可以无视法律的态度,而不是说特战系统的权势有多么彪炳。

  无拘束的自由也就意味着散乱。

  没有任何统治愿意接受一个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整体性极强的特权系统。

  但一个游离在黑暗中,可以无视法律,却无法发出同一种声音的特权系统,却可以在任何一种统治中找到自己生存的土壤。

  因为散乱和自由,也意味着便于掌控,也更加便于牵制。

  所以数百年来,特战系统在中洲的地位一直都很微妙,站在这个系统制高点上的人被成为护国战神,地位崇高,但整个系统,却始终处于被牵制的状态。

  最明显的一点,中洲特战系统,无论昆仑城还是各大特别行动局,无论他们级别如何,权势如何,最起码表面上,这些机构都是隶属于中洲安全部又或者是总参谋部名下的。

  前者是政府部门,后者是军方部门。

  特战系统?

  普通人谁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样的情况下,中洲的护国战神地位确实崇高,但战神与整个特战系统,却始终都隔着安全部和总参两个分别属于政府和军方的敏感部门。

  这种事情看起来很小,但影响却至关重要。

  最起码这意味着特战系统一旦出现一些让人不安的变动的时候,政府和军方几乎可以随时通过这两个部门插手特战系统的内部事务。

  将所谓的荣耀与辉煌集中于战神一人,整个特战系统在政府与军方的牵制下行动,这就是中洲持续了很多年的所谓平衡。

  可如今古行云却看到了机会。

  李鸿河重出江湖占了孤山。

  高层一片沉默。

  李天澜死而复生依旧号称中州天骄,高层依旧是沉默。

  谁能想到这沉默之后,在很多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昆仑城会联合北海王氏直接掀起如此巨大的一场风暴?

  在不同的区域建立特战部。

  有东南特战部,自然就会有西南,西北,东北。

  特战部负责人进入决策局,下属省一级特别行动局进入当地常委会。

  如此一来,站在最高点的护国战神,特战部,特别行动局,三位一体,直接联系起来,顺理成章的将安全部和总参挤出去,整个特战系统的话语权也会在一夜之间暴涨。

  而且这还只是一个开始,特战部的成立直接弥补了特战系统巅峰和中基层的惨烈断层,随着这些部门的出现,后勤,人事等等部门也会随之而完善,古行云一旦完善了整个特战系统,他在中洲的地位也将变的不可撼动。

  这种变化微妙而巨大,最起码对于李天澜的未来而言,这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噩耗。

  昆仑城认可他在长岛的功绩,认可他的学分,但古行云这个提议一出来,这一切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现在就算让他提前以十万学分的成绩毕业又如何?

  建立自己的势力?

  这可以说是自由势力,但如今却要受到华亭特别行动局的直接领导,又或者说是...直接压制。

  放弃这个机会融入这个体制之内?

  现在的东皇殿是处级的编制,就算能连升两级到达厅局级又能如何?

  东皇殿上面还有副总督级的机构,还有特别行动局,还有特战部,最后才是昆仑城。

  之前的特战系统内部是散乱的。

  散乱,对于高层来说意味着便于管理,对于基层来说意味着无数向上的道路和机会,尤其是对于李天澜这种有实力有潜力的年轻人来说,不讲资历只看实力的特战系统是他们崛起的最快途径。

  可古行云一旦完善了这个体制的话,那么特战系统内的一切就等于是有了规则,李天澜在想向上,就等于是要掀翻整个体制。

  何其困难?

  就像是普通士兵想要扳倒军部部长,就像是普通的公务员想要扳倒中洲首相。

  这不止是困难,甚至就是一个笑话。

  为特战系统建立一套完善的体制,这就是古行云的格局。

  李天澜内心有些苦涩。

  他再怎么骄傲也不可能认为这样的动作只是单纯针对自己和李氏的,自己和李氏,充其量只是一个契机,古行云随手利用起来,跟北海王氏联合,形成了如今这种局面。

  打压李氏?

  这只是一部分,但说到底,还是古行云想要增强自己的实力。

  同样不希望李氏重新出现的北海王氏没理由拒绝古行云的提议,他们的主要势力范围本就集中在东南,幽州以及北海行省,特战系统再怎么巨变,对他们的实力也没什么影响,相反,整个东南集团也许还会在这种巨变与博弈中捞到不少的好处。

  太子集团近年来虽然跟特战集团关系微妙,但双方分歧再怎么严重也是私下里的事情,这种大局,他们肯定是会支持古行云的。

  至于叹息城...

  如果古行云的计划真的成功,叹息城肯定是东北区域特战部的部长,他们的势力范围在东北,但也会被死死的限制在东北,劫突破无敌境带来的好处会被极限压缩。

  至于学院派...

  李天澜嘴角轻轻扯了扯。

  正在凝神思考的白清浅也皱了皱眉道:“学院方面的态度...”

  她的话说到一半,随即不在开口。

  学院集团现在在跟李天澜和叹息城合作,又是当今的领袖集团,他们的态度确实至关重要,但白清浅作为中洲政坛如今最为出彩的女性,自然不会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所以她刚刚开口,就再次沉默下来。

  合作的,那叫盟友。

  盟友和自己人,这之间微妙的差别,在某些时候却可以说是天上地下。

  在特战系统势单力孤的学院集团很重视李天澜的未来和叹息城的现在,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尤其是看到近年来特战集团和太子集团渐行渐远之后,他们应该会意识到什么。

  或许一个足够强大,但却又被隐隐限制的李天澜和叹息城,才最符合学院集团的利益。

  原因很简单。

  便于掌控而已。

  毕竟学院派跟昆仑城没什么恩怨,他们想要的只是利益。

  叹息城是他们想要的利益,而李天澜,则是学院派未来计划中继续扩大利益的棋子。

  李天澜面对困难会挣扎,会反抗,而在他挣扎反抗的过程中,学院派适当的给予支持,慢慢的就会将李天澜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

  至于中洲另一大集团北方集团,近年来逐渐式微,他们算不上苟延残喘,但这种事情上,对方肯定不会有什么明确的态度,弃权,或者随波逐流而已。

  于是只剩下一个豪门集团。

  李天澜看着东城无敌和白清浅,眯起了眼睛。

  隐然间,他似乎明白了对方过来的意思。

  李天澜内心平静下来,微笑道:“关于我和我的东皇殿能不能提前毕业,这件事情会议上有讨论吗?”

  “古行云的意思是在等等。他承认你在长岛的功勋,但天空学院毕竟才开学不久,接下来三年的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未必就没有其他人超越你现在的学分,所以他觉得还是让你三年后在毕业比较妥当。”

  东城无敌拧着眉头道,很显然,之前的高层会议对他来说开的并不算愉快。

  李天澜点点头,并不意外。

  古行云拖他三年,这才是最主要的针对他的手段。

  他的计划太大,不可能一日而就,这是一次变革,虽然大势所趋,但也需要一点点的谋划。

  三年时间,一切似乎差不多了。

  李天澜沉默着看着茶几上的茶杯,茶杯里茶水平稳,晶莹透彻。

  他今后的道路正在逐渐变窄,但终究没有真的变成一条死路。

  还有机会。

  在东城无敌和白清浅看不到的角度中,他的眼睛眯起,坚毅而宁静。

  “多谢大帅。”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东城无敌,语气诚挚道:“我知道了。”

  东城无敌看着李天澜。

  从他的眼神中,东城无敌看到了平静淡然,看到了倔强不屈,唯独没有看到困惑与愁苦。

  东城无敌嘴角动了动,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和古怪,这一瞬间,这位纵横沙场受染鲜血无数的铁血大帅内心似乎复杂到了极点,他足足沉默了一两分钟,才苦笑着开口道:“天澜今后有什么打算?”

  “机会还是有的。”

  李天澜微笑着看着东城无敌:“还有几年的时间,哪怕一切已成定局也没什么。我终究会重入无敌境,李氏想做的事情,也没有谁可以阻止。”

  他的眼神中似乎流动着清辉,湛湛发光。

  古行云借大势用实力改变规则。

  那他便用实力撕裂规则。

  所有的压制看起来令人绝望,但终归是因为他实力不足。

  对此李天澜确实无可奈何。

  无奈不如放下。

  放下一切。

  等到他的实力足够强大的时候,在重新把放下的一切拿回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

  东城无敌深深看了一眼李天澜:“但你现在需要助力。叹息城被限制在东北,学院派态度微妙的情况下,这个助力,只有我们可以给你。天澜,跟我回家吧。老爷子最近没少念叨你,快到中秋了,跟我回洛京,到时我将李老接过来,一起吃个团圆饭,顺便商量一下你和如是的婚事。”

  他语气顿了顿,看着李天澜,眼神深邃道:“昆仑城这次的动作确实有魄力,但细想起来,也就这么回事,古行云奈何得了你,却奈何不了我。特战系统前路艰难,你就来军方发展,你和如是完婚后,东城家族就是你的,未来的豪门集团,也是你的!等你有朝一日掌控了边禁军团,还怕什么昆仑城?”

  中洲处处是豪门。

  豪门集团,一个不限于区域,规模庞大,内部却较为自由的集团,也是谁都无法忽视的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如果可以全力支持李天澜的话,李天澜确实可以直接进入军方。

  边禁军团看起来是一个军团,但内部却是将近六十万的精锐大军,号称小军部,李天澜如果掌控了边禁军团,日后就算面对昆仑城也能怡然不惧。

  “多谢大帅的好意。”

  李天澜看着东城无敌,他的表情郑重而认真:“但是我有自己的计划,而且...如是很好,不过我暂时还没有打算结婚,所以...”

  “你有屁的计划!”

  东城无敌猛地皱了皱眉,打算了李天澜的话,他的语气有些粗暴,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到底,你就是不想娶如是?天澜,你不要太任性!如是哪里不好?来军方发展又哪里不好?你到底在想什么?!”

  李天澜表情僵硬了一下,随即微笑着看着东城无敌。

  他的眼神很感激,但却不再开口。

  去军方发展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却不是他想要的选择。

  就算日后能在军方登顶又能怎样?

  李氏失去的东西,始终还是握在古行云的手里,李氏曾经的辉煌与荣耀,也被古行云踩在脚下,站在中洲最高层的角度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允许军方和特战系统进行你死我活的博弈。

  就算这些都可以放下,可不要忘记如今的军部常务部长是谁。

  齐北苍大帅,决策局的理事,特战集团名义上的旗帜人物。

  东城无敌若是离开边禁军团,最有可能的就是接替齐北苍的位置成为中洲真正的巨头,也正因为这一点,现在东城家族与特战集团的气氛本来就很微妙,李天澜如果进了东城家族,这等于是给他们双方微妙的关系火上浇油,在军方发展,对方一样占据着制高点,哪有可能那么顺利?

  就算东城家族可以抗住一切,李天澜这么做了,就等于是将东城家族直接拖进了李氏和昆仑城之间那个有你没我的战场。

  李天澜不是无敌境,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一无所有,从头开始的他,真的背不起李氏的曾经和东城家族的未来。

  最重要的是,当日从临安到华亭,在跟军师告别后走下那辆奥迪的时候,李天澜就已经下定决心,他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来安排。

  爷爷不行,东城家族不行,她...也不行。

  这是他的骄傲,又或者说是执念。

  “天澜和如是年纪确实还小了些,婚事延后考虑也是应该的。”

  白清浅突然开口,她看着李天澜,笑的很温柔:“东城家族不去就不去吧,天澜,中秋跟我回家怎么样?”

  李天澜有些愕然。

  白清浅所说的回家,自然不是东城家族。

  而是...

  幽州白家!

  在中洲豪门集团中地位丝毫不亚于东城家族的幽州白家。

  李天澜思维有些混乱,他怎么都没想到,在他明确表示出暂时不想考虑婚事的时候,这位准岳母竟然还要拉着他回白家。

  “这个...”

  李天澜终于忍不住苦笑起来:“白姨,最近真的不太方便,如果日后有时间的话,我一定会上门拜访。”

  白清浅沉默了一会,才微微点头,优雅道:“也好。”

  她不再多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李天澜,眼神柔和。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白清浅的目光有些颤抖。

  李天澜下意识的避开了对方的目光,随手将放在沙发旁的一个箱子递给了东城无敌。

  “大帅,这是我爷爷要我交给东城家族的。”

  东城无敌接过箱子,他似乎知道箱子里有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目前家里正在给你打造一把新的兵器, 大概要两三年的时间,到时你去取。”

  李天澜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真不跟我回去?”

  东城无敌有些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

  李天澜笑着摇了摇头。

  东城无敌犹豫了下,最终苦笑着叹息一声道:“算了,那我回了,天澜,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东城家族只要可以做到,必定不遗余力。”

  这话分量极重。

  李天澜不得不站起来,微微鞠躬道:“多谢大帅。”

  “不必客气。”

  东城无敌扶起李天澜,眼神复杂:“一家人,不需要这些,这是我们...”

  “是愧疚!”

  白清浅突然开口,她看着东城无敌,眼神幽怨而冷漠。

  李天澜愣了愣,不明所以。

  白清浅深呼吸一口,将一张名片递给李天澜,柔声道:“有什么事的话,也可以找我,东城家族能做的,白家一样可以做到。”

  “多谢白书记。”

  李天澜郑重的接过来。

  白清浅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直接走向门口。

  李天澜将这对关系似乎有些微妙的夫妻送出门口。

  一直守在门外的年轻女子不动声色的拦住李天澜,让东城无敌和白清浅走在前面。

  “天澜,我是谭梦瑶,白书记的秘书,这是我的名片。”

  秘书轻轻笑着:“今后请多多关照。”

  李天澜接过名片,跟秘书握了握手,说了声你好。

  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东城无敌和白清浅身上。

  夫妻俩并肩而行,但却始终保持着一段清晰的距离。

  “去哪?”

  东城无敌走在妻子身边,语气复杂的问道。

  “机场。”

  白清浅语气淡然。

  “我送你。”

  东城无敌下意识的开口道。

  “不必了。”

  白清浅摇摇头,她看了看东城无敌,语气生硬:“没什么事的话,再见。”

  她拉开了跟丈夫的距离,直接走向大门口。

  东城无敌站在原地看着妻子的背影,良久,他才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他至今还记得当李天澜的死讯从东岛传回来的时候,白清浅狠狠抽在他脸上的耳光。

  那又哪里是耳光?

  那是一个女子最无力的悲凉与绝望。

  东城无敌眼神苦涩。

  他深深呼吸一口,慢慢走向了门口。

  在李天澜的目送中,这对曾经感情极好的夫妻在东皇殿的大门口分别。

  两人去的是同一个目的地。

  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既不同来。

  何必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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