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覆水聚形

  离痕道出场中仍有一人,修行术法皆高于她;此言一出,聂楚荆眉头紧锁,沉思起来,半晌未语。

  离痕端视聂楚荆,见他星眸剑眉,俊朗不凡,心中生出几分惜才之意,思索片刻,道:“聂楚荆,你今年年岁几何?”

  聂楚荆不解她为何有此一问,道:“十九。”

  离痕点点头,道:“可有心仪之人?”

  聂楚荆怔了一怔。

  离痕继续道:“你观白舒眉如何?她乃我亲授弟子,亦我暝幻宫未来之主。”

  聂楚荆闻言,眉头微蹙了蹙,淡淡一笑道:“前辈,我却非玄剑山庄未来之主,玄剑人才济济,在下不过普通一名弟子。”

  离痕道:“哦?我闻玄重视你为己出,极为看重,普通一说从何而来?”

  聂楚荆淡道:“师尊视玄剑所有弟子皆如己出,我不过入门更久罢了。”

  离痕注视他半晌,缓缓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亦不便迫你。”

  她眼中忽然寒光一闪,杀意陡现,注视聂楚荆道:“你究竟为何想杀我?”

  聂楚荆淡淡道:“对战之时,刀剑无眼,前辈见谅。”

  离痕冷冷一笑道:“你剑意操控得不错,可惜,还是藏不了杀气。”

  她又冷笑了一声,道:“我于荷塘边刚一现身,你的杀气便暗生,虽然你马上收敛,亦瞒不过我。不过,这并不是你第一次对我有杀机。”

  她欺身前来,双目注视聂楚荆,似要看穿他魂魄一般,森然道:

  “那日大殿之上,我第一次现身众人面前,便感到至少有三股杀气,其中一道便来自于你。我离痕一生手刃仇敌无数,杀气藏得再深也难瞒我。是什么让你生出如此强烈的杀意,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很好奇。”

  聂楚荆见离痕双目如深渊一般,凝视而来,似要收入他的魂魄,知道她正在发动幻瞳之术,便暗自吸了一口气,缓缓调息内力,凝于丹田,暗自抵御那瞳术,同时淡淡笑道:“前辈仍有如此灵力,在下十分佩服。”

  离痕的瞳孔幽然闪动,双目漆黑如墨,冷冷道:“聂楚荆,你很好。”

  她收回目光,袍袖一挥,蓦然挥出一掌,出手如电,再点住聂楚荆几大穴道,冷冷道:“不必浪费时间暗自解开穴道,我便关到你内力竭尽之日,再对你使用‘入魂’,看你届时如何抵挡。”

  聂楚荆吐出胸中一口闷血,淡道:“前辈三日前才召出了寒渊鸟,昨日亦动了功法,料想现下也无多余的灵力了。在下便在此恭候前辈恢复功力之日。”

  离痕冷哼一声,道:“覆水聚形。你剑气中竟暗藏如此杀机,聂楚荆,你到底藏有什么秘密?你若一日不说,我便废你一成功力,十日不说,废你十成功力,待我恢复灵力之日,再以入魂窥你心中秘密。”

  言毕,掌风再起,数十条毒蛇凝实,张口奔聂楚荆胸口噬咬而来。

  他喷出一口鲜血,陷入昏迷。

  ……

  再次缓睁双眼之时,已是圆月微挂枝头,拂了几丝月光进来,他眯了眯眼睛,暗暗运了运真气,却感依然涣散,难以集聚。

  调息少顷,他侧过头,眼目垂下,余光瞥了瞥右边的衣襟。

  这身黑衣的衣襟竖立,高于喉部些许,他目中含了一分笑意,微张开皓齿,低头咬住衣襟上方一条线头。

  那线头并未缝实,被他牙齿一扯,便裂开了一条缝,些许清幽芬芳之气溢出,里面是一颗淡黄色的药丸,闻之胸霾之气减轻不少。

  他低头用牙齿咬起那颗药丸,头一昂吞下,轻笑道:“凝露玉清丸,真是好东西。”

  这正是那日比武之时,金雀夕留下没舍得吃的一颗。

  他服下药丸,闭目调息。

  几个时辰过去,真气渐有恢复,他一边调息,一边暗思:“那日石墨寒曾说,离痕的功力至多到‘灭生’之境,离痕却说她已掌握‘入魂’,不知是真是假。”

  正思索间,听那铁门一响,他立时卸掉调息的真气,使之尽散于四肢,双手松懈,仍是一副负伤的样子。

  离痕走进暗室,目光冰冷,道:“想清楚了吗?”

  他轻笑道:“暝幻宫主,手段便只有这样了么?”

  离痕亦不多言,掌风一起,到聂楚荆的胸口处,化作数十条黑蛇,毒口一张,尽往他胸口噬咬而来,钻心剧痛。

  聂楚荆吐出一口血,有不少沾到了衣襟,瞬时又陷入昏迷。

  离痕冷哼一声,面无表情道:“如此不禁打,今日便废你两成之功,好自为之。”

  说罢,袍袖一挥,转身离开。

  聂楚荆闻得她脚步声渐远,嘴角忽然浮现一丝明朗之极的微笑,把散于四肢的真气集聚丹田,缓缓调息。

  原来方才是他故意咬破舌尖,随离痕的掌风喷于衣襟之上,如此方得更好以血腥气来掩盖凝露玉清丸的芬芳之气,并佯装昏迷过去。

  少顷,待真气有所恢复,他低喝了一声,双手与腰部用劲,把那玄铁锁链从墙中扯出数寸,应声而断,随即甩掉缠于身上的剩余的锁链,大步走向那黑铁之门。

  他双手凝聚真气,覆于那门上,一用劲,那门传来吱呀之声,门铰发出一阵声响,开了一人的缝隙。

  他闪身而出,步于暗道之中。

  这是一条山间暗道,道两旁皆是大小不一的暗室,前方有一道月色之光涌进,他见那应是出口,身影疾掠,望其而去。

  快到出口之时,他忽然身形一顿,看向左上方——

  左上方的洞壁有一孔洞,内里漆黑一片,一眼望去,似与洞壁自成一体,不仔细看绝难发现。

  他暗思片刻,果断把身子一纵,双臂攀住孔洞边缘,一用劲,便跳入了洞中。

  那洞漆黑非常,阴暗潮湿,他隐隐看见前方转角处似有微微亮光,便往前走去。

  又是一扇铁门,那门紧锁,门锁缠有几十条铁链,似不常开。

  他手中集聚真气,一推,未开;随即退后几步,运灵力于掌心,往那门虚空一斩,那门锁应声而断。

  他又画了一个字,方才推门而入,自顾笑了笑:“洛河阵。以铁链做了个幌子罢了。”

  室内却兀自点着几盏烛火,显然不久前还有人在此。

  他执起一盏烛火,四处观望,目及一处之时忽然心中一喜,快步走过去,却原来是他的佩剑,正自好端端地靠在墙角。

  他掂了掂自己的剑,在腰间系好,转身欲离去之际,忽然一顿,感到后方有一道目光,正自在凝望自己的身影。

  他手执烛台,蓦地一转身,只见黑暗非常,一个人也没有,那道目光却还是在凝望他。

  他暗自运气,缓缓循那道目光走去,到得近处,烛台一举,顿时照亮了一大片墙面。

  那墙上描画着一个身姿卓越之人,只有背影——仅仅只是一个背影,他便感到这人像要转过身子来,凝望于他。

  他望了一阵子,感到抑闷非常,眼前似有无数只蝴蝶飞舞,渐欲把他困于此间,他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再抬头仔细观望那壁画,仍是毫无变化的一个背影。

  这背影戴着长长的一串晶莹耳坠,耳坠上有一只蝴蝶,那蝴蝶色彩斑斓,与四周的暗壁十分不符,看久了便像要活过来一般,诡异非常。

  他不欲久观,思索了一阵,便转身离去。

  皎月高挂,夜色如墨。

  他离开暗道之后,小心地在楼台亭阁之中飞跃,往金雀夕等人的屋舍而去。

  飞跃间忽见前方夜色深处,有一道黑色身影从一屋舍顶一闪而过,快得如轻烟一般,瞬息不见。

  他目中寒光一闪而过。

  再极目望向金雀夕等人的屋舍,远远望见他们的屋舍烛火正明,他才稍感心安,脚下加快步伐,飞身翩跃之间,落到金雀夕的屋顶,从屋檐飞跃落下,轻轻推开房门。

  金雀夕正自在房中对着烛火发呆,一脸发愁的模样,忽见聂楚荆推门进来,他便跳了起来,凑前去,忽又顿住,吃惊地望着一身血迹斑斑的师哥。

  “师哥,你昨日晚间去了哪里?为何负伤?”

  聂楚荆一摆手,截住他的话头,迅速走向床榻,翻出一件干净的白衣,飞快地道:“去通知流云和凌玉,马上离开暝幻宫。”

  金雀夕一愣:“现在?”

  聂楚荆点了点头,边换衣服,边问道:“昨晚有没有什么异常?”

  金雀夕道:“昨晚没有。不过方才来了一个人,才刚走。”

  聂楚荆手中一停,道:“何人?”

  金雀夕道:“石墨寒。不过他就来了一阵,说甚是无聊,要找你下棋,我说你也很无聊,已到外面看姑娘去了。”

  聂楚荆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自己是这般想的,却偏要说是我。”

  金雀夕笑嘻嘻道:“若不是要在这边等师哥,我确实早出去采采风去了。”

  聂楚荆道:“那石墨寒怎么说?他定是不信你的鬼话的。”

  金雀夕哈哈道:“他只说了一句‘没想到聂兄有如此雅兴’,便离去了。”

  聂楚荆默然半晌,道:“准备一下,今晚我们得离开了。”

  金雀夕见聂楚荆负伤在身,料想事态紧急,亦不多问了,点了点头,便推门而出,要去通知邻舍的凌玉和流云两人。

  聂楚荆忽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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