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惊变
赵烛楼被寒渊鸟惊摄,魂未回至身躯,在离痕收起寒渊鸟之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双膝跪地。
离痕冷冷看着赵烛楼道:“血魃伤人,从来无药可治。你蚀剑门惯研制剧毒之物,此人能不能救,难道你不知道?”
赵烛楼回过几分神,从地面站起,强颜道:“晚辈亦是第一次见到那魔物,当时与十余位门人联手浴血克那邪物,才侥幸杀之。此农妇是被血魃啃咬,晚辈冒险救下,却浑不知它如此厉害,竟能伤人至肺腑,夺人之意志。”
离痕冷冷地瞧着他,缓缓道:“你亦太小瞧我暝幻宫,莫说此女只是被血魃所伤之人,便是你把那魔物血魃带来,你需备齐千只,否则便只不过是我暝幻宫下弹指一束灰尘罢了。”
赵烛楼闻言抬头看向离痕,赔笑道不已,道只是一场误会罢了,低头处目中却闪过一丝阴辣。
石墨寒忽然问身旁的聂楚荆:“楚荆兄,方才见你似懂得这女子危险之处,可是知道这血魃究竟为何物?”
聂楚荆道:“血魃我不曾亲见,从《云游记》的“灵妖”卷中,却见有其记载。血魃乃凶灵之一,日间歇之,晚间出没,在那崇山峻岭中寻过路人,吸其精血,所伤之人往往不会立时毙命,但待得十二个时辰后,便变得如血魃一般,嗜血凶狠,再无人之意志,无药可医,只可烧之。”
金雀夕忽道:“我们玄剑山庄亦处在崇山峻岭之边缘,打小我也不曾见一只。”
聂楚荆眼中寒芒一闪而过,道:“血魃十数年前便已绝迹五界九州大陆,连半只也不多见。”
石墨寒点头道:“正是。这十余年妖兽邪灵大都绝迹,罕见伤人之事………”
三人一起望向赵烛楼之处,各自若有所思。
离痕环视场中众人一圈,见众人不少有被柷椌与埙殇一战中被音弦之力所伤的、吸入引魂尘沉睡的、有被那女魅所惊的,亦有被寒渊鸟之力所波及的,便回头交代一位门内弟子去取一物。
不多时,各负伤之人的手上,便被送上了一支玉瓶,打开玉瓶,倒出其中之物,乃是一颗淡黄色药丸,细嗅之,阵阵清幽芬芳之气袭来,闻之顿时心中闷霾之气一扫而空,五脏六腑被一股清凉之气充满,说不出的舒服。
贺千曲悄悄对白舒眉道:“师姐,这不是咱们宫中疗伤凝神的至宝‘凝露玉清丸’么?”
白舒眉点点头,低声道:“师尊这次也忒大方了。”
离痕见众人服下“凝露玉清丸”之后,元气渐有恢复,便道:“诸位,既已无恙,我暝幻宫中的比试,继续。”说罢大袖一甩,望向白舒眉和贺千曲处。
白舒眉走到场中,朗声对离痕及众人道:“我暝幻宫中,素以音律、制酒、幻术闻名天下。方才柷音与埙殇师妹已经展示幻术,这一场我便与千曲师妹斗酒与斗琴,不知师尊意下如何?”
离痕闻言看向场中众人,见不少门派众人窃窃暗喜私语:
“斗酒、斗琴,这可比刚才那一番恶斗看着舒服”、
“有音律可赏,有美酒可鉴,也不错”。
贺千曲望向白舒眉,心下感激。方才柷音与埙殇一战中,埙殇虽拼尽全力,也身受其伤,她知道师姐不想看见自己在此战中也受伤,故提出此番要求。
离痕开口道:“也罢。酒与琴也是我暝幻宫两绝,自是也无不可。”
说罢,便问白舒眉道:“我暝幻宫酒窖中如今所藏酒几何?”
白舒眉道:“回师尊,约有五百种类,共计三百埕,七百坛。”
众人闻言皆都咋舌,都言蓟阳好酒出于暝幻,却想不到数量与种类如此之多。
离痕点头道:“如此,便按我所写,到酒窖中取来这五样。”说罢飞速在熟宣纸上写下五个名称,示意门下数十位弟子到酒窖中取酒。
少不多时,场中便依次排开了五埕酒,那埕比一般的酒埕要更大些,便听离痕朗声道:“现今有酒五种,共计五埕。你们二人需在品尝之后,写出此类酒之品名、其中配料、以及五齐(注1)。”
她顿了顿,继续道:“此五埕酒便分为五局。一局中若你们两人所写皆一致,那么不论对错,此局平局。若两人皆少写一味配料,也是平局。若其中一人写少,另一人需得写全,方获胜。”
赵烛楼眼珠子转了转,朗声道:“敢问宫主,若其中一人写少了一味配料,另一人却写错了配料,又该当如何?若一人写少配料,另一人却又写错清浊度与厚薄之分,却又当如何?”说罢,双手一摊,表示此法不公。
离痕沉声道:“酒方古酿其中之法可少,却不可错。若错一处,即输。两人皆错,便皆输。当再到酒窖中取另外种类,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说罢,命人打开第一埕酒,另有十数位弟子取来百来盏酒樽,白舒眉和贺千曲手中各盛满一樽,其余的酒樽亦盛满了酒,分给了各门派来客。
金雀夕捧着手中杯盏,喜道:“师哥昨日还阻我饮酒,说饮酒误事,没想到如今就得着暝幻宫中美酒佳酿,幸甚至哉!”说罢一饮而尽。
聂楚荆轻晃了晃手中酒杯,闻了闻,再徐徐品尝,微笑道:“好酒。兼用六物,曲蘖有时,湛积亦洁,有齐有得。此梅花十三酿,非千日不可得。”
山中清风徐来,酒香满溢,夏日方好,绿意尽染,山峦叠嶂层野渐宽,俊秀儿郎,清秀女子,皆席地而坐,品尝樽中美酒,叹天地之造化,观之如一幅出尘的水墨画。
那边的白舒眉和贺千曲饮了这一盅美酒,信笔在旁边摆好的纸张上写好了几行字,就有女弟子拿起两人写的纸张,展示于众人面前:
白舒眉写道:
梅花十三酿酒,主品梅花,酒曲所用野菊花、三月干玉米粉混合,青冥山二月初的雪水作引,十三道发酵酿之,埋于梅花树下九百八十六日,方成此酒,是为薄酒,醒齐之列。
贺千曲写道:
梅花主品,醒齐薄酒,野菊花、春旬玉米粉作曲,二月青冥水为引,发酵十三道,梅花树下置三载零一百日。方成梅花十三酿。
众人见两人所写几无所差,只有白舒眉的天数略少,贺千曲的天数略多,共计有千日,心下都不禁佩服,望向离痕,待她开口。
离痕道:“梅花十三酿制作十分繁复,故本宫每五载酿造一次,每一次所用时间皆有出入。若出土的那一年大寒时节提前,便于梅花树埋至杏月(注2)便可取出。若大寒推迟,便于树下埋至槐月初(注3)。此埕梅花酿出土那年恰逢大寒凛迟,故时间略长。”
她顿了顿,继续道:“虽则略长。但梅花十三酿的天数多在九百八十六日,白舒眉所写,亦无不妥。此局两人平局。”
众人听得贺千曲的置酒天数更精确些,但与舒眉相差却无几,心下佩服,只是方才连番酣战激荡,此刻也无暇顾及其它细节,但闻得杯中梅花美酒十分难得,各人便连连举杯,门派之间相聊甚欢,如置红尘酒肆之间,却以天地做穹庐,山风为曲,好不欢乐。
金雀夕摇晃着杯中酒,细细啜之,梅花香甜阵阵,他微醺中道:“还是小茴香说得好,该当她赢才是。”
石墨寒闻言伸了两个手指,往他脑门上打了个咯嘣:“金老弟,离痕宫主方才说了,配料说少或说错,方决定胜负。天数可不算其中。”
金雀夕从前便就只有聂楚荆敢拍他脑门,这次被石墨寒也嘣了他脑门,心中老大不爽,转头便望向聂楚荆,怒道:“师哥他打我……”
话语未毕,见聂楚荆正凝视前方某处,浑若未闻。
(附注:)
1、五齐六法:美酒清浊厚薄度的判断。分为泛齐、醴齐、盎齐、醒齐、沉齐。
2、杏月:农历二月
3、槐月:农历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