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起江湖
江河万古，季节往复。
淀江上游的蓟阳城，此时正值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
城内繁华的商肆街道上榕树华盖亭亭，沿着城内的小漯河一路排开。辰时的阳光刚刚驾临，城里却早已经摆开了热闹的阵势。
东来南往的商贩熙熙攘攘，吆喝声此起彼伏。时有在小河边的儿童奔跑戏耍，推搡互嬉；三三两两的脚夫，笠帽儿歪着往脸上一遮，就着大树脚下酣酣甜睡，那戏耍小童不小心撞醒了歇脚的脚夫，就听得几声叫骂。
小漯河上横过一条石桥，桥的一边是高矮错落的几家酒肆和商铺。其中一家酒肆门口的招酒旗正随风卷舒，绣金的牌匾上刻着三个字：贺君楼。
这贺君酒楼算不得装潢气派，却是临河的第一等好景致。此时二楼置有一方桌，两名俊朗不凡的少年男子正凭栏而坐，茗茶闲聊。其中一名身着出尘白衣，另一人着素雅青衫。
但听那白衣男子道：“师哥，这蓟阳城竟比我想象里繁华许多，想来咱们这一趟，来得还不赖。”
青衫男子道：“蓟阳之地虽热闹，却也不过是商贾云集，生意人往来罢了。”
白衣男子笑道：“师哥，你话中所言，似不齿商贾之道。”
青衣衫男子也笑了，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无此意。”
白衣少年品了品茶，问道：“师哥，来之前我就听闻这蓟阳城内有闻名天下的三绝，你可知是哪三绝？”
青衫男子想了想，道：“酒绝、琴绝、幻境美人绝。”
白衣男子拊掌笑道：“没错。那你可知，我等今日将拜会的‘暝幻宫’，便是集蓟阳城的这三绝于一身？”
青衫男子点了点头，道：“素闻蓟阳城地界的酿造酒坊乃天下一绝，而这暝幻宫更是擅于制酒。至于琴绝一说，是因为暝幻宫中女弟子常爱好弹奏器乐。美人绝的说法嘛——”他指尖敲了敲台面，轻声道：“这大概是因为暝幻宫中的弟子大多是女子罢。”
这白衣男子又拊掌笑了起来：“原来你倒是早就知晓了。那你就——”
他忽然一反常态，把整个身子都倾了过来，隔着桌子就把一张嬉笑的脸凑到他的青衫师兄面前，神秘地问道：“你不好奇这绝色美人，到底是有多美？”
青衫男子伸出一根手指，往眼前那副神秘鬼祟笑脸的额头上轻轻一点，把那张脸戳回去，道:“我有师父交代的任务在身，不与你淌这浑水。”
那白衣少年“嘿嘿”一笑，把身子直回去：“把美人比做浑水？难怪师哥你万年也不解美人风情。”
他执起茶壶，斟满他师哥的茶杯，又笑嘻嘻地接着道：“咱们此番前往暝幻宫，说不定这其中便会有哪位美人看上我，那我可就为难喽！”
忽然间，有“叮铃、叮铃铃”的清脆声音响起，穿过了市集上的袅袅烟火之气，带着一股极其清凉的感觉传入他们耳中，打断了白衣师弟的话语。
师兄弟两人循声望向酒楼下方的街道上，就见到三位女子鱼贯而行，这声音是从其中一名女子身上发出来的。
普通女子佩戴之饰物，不过是玉佩、香囊、寄名锁等等；而这名女子佩戴的，却是一对玉铃！
这对玉铃看起来不同寻常，用了罕见的陇中奇玉，镶嵌了数颗耀眼的明珠，在阳光下灼灼而闪。师兄弟两人方才所听见清脆的铃铛之声，正是这玉铃发出来的。
青衫男子正凝神端目看那玉佩，这名女子忽然抬起头，往两人坐着的厢房位置看了过来。
白衣师弟对青衫男子嬉笑道：“师哥看，果然有美人看上我了。”
青衫男子正待要说些什么，却见那女子望着他，嫣然一笑。
一笑生花。
青衫男子这才发现这名女子身着一袭水蓝色束胸长缕衣裙，左手心上正端着一块方正的素色小盒，身姿袅娜出众，一张鹅蛋脸即使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她的额头还有一颗银色眉间砂，在阳光下隐隐发亮，更衬托出她的出尘之姿。
然而最动人的，却还是她那双深深的幽眸，就像阳光下的小溪，闪着粼粼的微光。
她一出现，整个热闹的市集似乎都安静了起来，连路人都舍不得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手中的茶水在阳光中微微晃了晃，青衣男子望着这名女子，内心忽然一动。
女子又嫣然一笑，长袖回转，看样子打算离去了。
青衫男子此时忽然长身而起，从二楼一跃而下，倏忽间便来到这名绝色女子面前，挡在了其去路前。
女子身边两位女伴皱起了眉头，正欲问他为何如此无礼。
青衫男子微微吸了一口气，作了个揖道：“这位姑娘，请您解开施于我师弟身上的幻术。”
一时间没有人回话。
这名女子低头沉默了好一会，方才抬眼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少年男子，目中眸光流动，轻声道：“阁下可是聂楚荆聂少侠？”
青衫男子微笑回道：“正是在下。久闻暝幻宫的幻术非同凡响，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只是——”
他顿了顿，缓缓道：“只是我等远道而来，伏琴仙子却以三阶幻术招呼我等，不知是不是暝幻宫一贯的待客之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礼貌，却又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这名女子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却随即嫣然一笑，回道：“聂公子言重了，仙子不敢当，伏琴不过是我本门内的称号。你我皆平辈，年纪亦相仿，请唤我本名——白舒眉便是。方才我与师妹们恰巧经过街集，隐约听得那贺君楼上似乎有人在私议我门中事，言语中甚有轻浮之意，便无意中多看了两眼。请聂公子多多海涵。”说罢微微欠了欠身。
聂楚荆闻言，也作了一揖，道：“确实是在下师弟顽皮了，口无遮拦，在下替他致歉，万望白姑娘见谅。”
白舒眉闻言轻颔首，微笑道：“无妨，这其实也不过小事一桩。聂公子，令师弟所中幻术，半炷香自可解。我等需要赶回宫筹备选武一事，稍后我等便在青冥山上恭迎。”
聂楚荆微笑道：“好，实在叨扰了。”他对白舒眉再行了个拱手礼，转身离去。
白舒眉转头看向他离去的背影，内心暗忖道：“此人好强的功力！”
她身边的一位女弟子忽然问道：“师姐，您是如何认得此人就是玄剑山庄的大弟子聂楚荆？”
白舒眉道：“你可见他腰间佩剑？”
女弟子道：“没错，但那也有可能是他的师弟。此次师尊邀约各门派中的年轻翘楚来我暝幻宫观比武，玄剑山庄来人共数有四。据我所知，与他同行的还有三位师弟。”
白舒眉侧过身子，沉声道：“能在这须臾之间就识破了我这幻瞳之术的，玄剑这四个人里面除了聂楚荆，谁还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她沉吟了一会，又道：“从前我们暝幻宫与玄剑山庄齐名，但自从师祖驾鹤西去后，暝幻宫有所式微。幸好十余年前，师尊离痕任暝幻宫主，带领我暝幻宫于这五界九州中再次崛起，声望地位皆一日强于一日，我门中弟子亦不下千数。不过没想到的是，玄剑中亦有此翘楚，今日一见，果然修为不凡。”
聂楚荆回到酒楼的时候，他的师弟正一动不动怔坐在座椅上，嘴角泛滥着猥琐的笑意，眼睛拱成了弯月形，嘴角流下一串垂涎……
聂楚荆喝道：“金雀夕！”一掌拍在他脑门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