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半（二更）
阿嬷用力把海神三叉戟投掷入宫殿中央，三叉戟上散发出淡淡的微光，嗡嗡颤抖着，慢慢稳住了宫殿，海水的波动渐渐平息下来，暗色却更加浓郁。
阿嬷抬头望向王后，低低道：“王后，请带公主走吧。”
她的声音有些低，气力不足的样子，凌纱一下子就哭了。
“阿嬷！”
她扶着南宫玥想上前扶住阿嬷，却被她轻轻挥开手，王后看了看阿嬷，狠了狠心，一把抓住女儿就走。
凌纱的声音有些凄厉，南宫玥回头对她笑了笑，“凌纱，没事的，我向你保证，等你回来了，你的阿嬷，族人，全部都会好好的。”
夜明珠已经全部破碎，海水的黑暗让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她的话却轻轻落在凌纱心上，莫名让她安静下来。
就像那一天，红色的夕阳低垂，热烈燃烧的火烧云被牵着从东边燃烧到西边，红色光芒染红了白色的船帆，小小的孩子歪着脑袋，趴在船舷上，木质的船板釉色明艳，他轻声说，
“你不要怕，很快就好了。”
她没有像那些故事上的鲛人一样被抓上岸，而是被他轻轻环住，放回了海里。
凌纱和王后终于远去，阿嬷抬眸看她，慢慢道：“我知道阁下所求为何，只要阁下答应我三件事，我可以告诉阁下想要知道的一切。”
动静被勉强安定下来，但是海神三叉戟的光芒越来越暗淡，几乎已经撑不太住了，外面的屏障摇摇欲坠，里面的深渊蠢蠢欲动，鲛人一族遭受到了真正的内外夹击。
南宫玥看不清阿嬷的神情，但她知道，她就在她前面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她。
她笑了一声，“到了我如今的地步，阿嬷为什么还说我有所求？”
有所求。
那是心怀生念，不断挣扎的人才有的，如果有所求，她当初就不会让自己变成这个模样。
阿嬷没回答，而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微微哑着嗓子，道：“阁下如果不是心有执念，为何要从九幽之地爬上来，踩着无数的鲜血与鬼魂，不顾黑白判官的劝告，受尽烈火灼烧之痛，也要回到人间？”
南宫玥一震，明明看不见阿嬷的眼睛，她却觉得她眸光怜悯，沙哑的声音苍老，岁月的风霜已经堆到了喉咙，“阁下，世上最难过的事，是你拼尽一切，重回光明，却忘了为什么要找到它。”
南宫玥唇瓣微微颤抖着，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
阿嬷道：“阁下，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答应我，第一，平我鲛人族灾祸，第二，保护好公主，第三，杀了现在的鲛人王，我就会告诉你，你曾经一直在寻求的东西。”
南宫玥低垂着长睫，余光督见了海神三叉戟尖锐的利刃上，已经出现了几道黑色的裂纹，外面的海水隐隐躁动起来。
“......为什么要杀了鲛人王？”良久，她只是这样问道。
阿嬷的黑色袖摆已经被冲击的力量撕裂，海神三叉戟终于开始崩溃，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唇边慢慢渗出血丝。
“鲛人王......心狠毒辣，自私自利，如若不是为了公主，我早就一刀杀了他了。那种血统不纯的鲛人，也配做我皇族首领？！”
南宫玥突然伸手，扣在海神三叉戟上，眼眸已经变成完全的幽蓝色，源源不断的灵力冲入破碎的三叉戟，它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海神三叉戟突然灵光大亮，幽蓝色的光芒像波浪一样以南宫玥为核心，弧形波动滚去。
阿嬷的灵力被打断，倒退一步，踉跄着站稳，眸光震惊。
“你......海神权杖.......”她只是喃喃着说了这一句，看着海神三叉戟如同重新焕发新生，灵力大涨，原本的裂痕悉数愈合。
“阿嬷，继续说。”
阿嬷顿了顿，咳了两声，低声道：“王后才是真正的皇族后裔，我当初没劝住王后，让她嫁给了那个狠毒之辈，现在只好护住公主。”
南宫玥点点头，“所以寒述只是一个引子，吸引了鲛人王所有的怨恨。”
阿嬷没有反驳，继续道：“阁下，是同意了吗？”
“抱歉，我不能。前面两条都可以，但是鲛人王的生死，不该由我决定。”南宫玥一边操控着海神三叉戟，一边道：“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不会再干扰到凌纱。”
阿嬷深吸了一口气，眼眸变得冷漠：“那抱歉，我答应阁下的，怕是也只能告诉一半。”
南宫玥笑了笑，点头，“一半就一半吧。”
她总会知道的。
阿嬷抬头望着浸透海水的一道紫光，外面的鲛人侍卫们挥舞着三叉戟，悍勇地对上深渊爬出来的怪物和外面入侵的人类，静谧的海洋一片腥风血雨，厮杀之声声声入耳。
“阁下念念不忘的有很多，但让阁下不惜一切代价从九幽之地爬出来的，是一道记忆。”
“阁下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的承诺。当阁下故地重游之时，人间的繁华盛景，灯影重重间，第一个走近阁下的人，就是能够告诉阁下答案之人。”
南宫玥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松开三叉戟，看着阿嬷苍老的侧脸，“谢谢。还有，我答应凌纱会让你好好的，阿嬷，在这里看着三叉戟，不要再动它，一切都要结束了。”
阿嬷想起了小公主哭泣的模样，脸上露出几许温柔，点了点头。
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皇族衰落至此，她也要完成她最后的使命，可是最后，她还是舍不得她的小公主了。
转机都在眼前人身上。
南宫玥一甩尾向着门口冲去，背后的阿嬷幽幽叹气，“阁下......你比公主不幸，又比公主幸运。”
当所有人都背叛你的时候，白皑弥漫，鲜血与尘埃中，还有两个人一直不离不弃，不顾一切想要伸手把你拉上来。
独孤离夭在九幽睁开双眼之时，究竟是像曾经的百里倾颜一样因为遗憾而不甘心，还是因为外面不甘心的人而不甘心呢？
巨大的浪潮声又一次炸响，南宫玥穿过斗争的鲛人和人类，把沿路所有的怪物全部撕成碎片，长长的指尖滴血未沾，沿路的海水却鲜血混杂，凶煞之气久久不散。
这种阵势，甚至都把打得凶狠的人类和鲛人都吓到了。
海中跃出几只古怪的巨兽，长着纸一样的身子，张口就把做乱的怪物吞入口中，原本还对它忌惮不已的人类和鲛人见它们只攻击怪物，倒是放心了一些。
于芙澜和巫宏也加入了战斗之中，配合极其默契，三两下就把一只长着犄角的巨怪削断了四条腿，更远一些，沈昱手拎一把重剑，一刀砍掉了差点咬到欧阳菁的一只蛇怪，鲜血却溅了欧阳菁满身。
南宫玥觉得，欧阳菁脸色不太好，挥刀的时候差点伤到了一旁拿着几根银丝的连倩，沈昱可能又要被她凶了。
她还看到了手都在发抖，却在伙伴的保护下勇往直前的小海陵，还有脸色苍白，一直拼命厮杀的寒述。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战斗，为了心中永不熄灭的信念。
她猛地扎入了海魂林，鬼蓍草又想上来抓住她，却被她不客气地撕碎。
这次她不用掩饰，它们的待遇就不会太好了。
一路急速游到深渊之前，南宫玥顿住了，慢慢看着那道黑影。
在所有子民都在厮杀的时候，鲛人王静静等在深渊前，对她笑了笑，脸色苍白。
“你来了。我思来想去，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东西在哪里，但你也必须解决这些东西。”
他一手指向外面的怪物，俊美的脸上笑意温和，还有种无奈，却浮在表面上。南宫玥莫名想，这鱼其实一点都不像一个王族。
难为鲛人族忍他这么久。
“那东西就在深渊下面，在一个剧毒老怪的手里，它的原身是一只蟾蜍，你要小心。”鲛人王咳了咳，提醒她。
南宫玥颔首，一跃而下，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那个祭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她没有听到回答，却看见鲛人王一瞬间狰狞的脸。
嘁，不经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