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快哉
“一品红?这样鲜艳的颜色居然不是花吗?”
殷娘子摸了摸独孤离夭的小脑袋,双手虚扶着她的小身子,声音柔和:“鲜艳的不一定是花,叶子也可以追求世间美丽的颜色。”
“离儿有一天也可以穿上漂亮的小裙子,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
独孤离夭稳住小身子,两只白嫩的小爪子努力勾住缰绳,“可是那要好久的。”
殷娘子采了一片红色的叶子,轻轻插入她的小发髻,“殷娘亲相信,不会很久的,我还想攒一些钱,给我的离儿做一些小裙子,打一些小首饰,让我的离儿漂漂亮亮的。”
独孤离夭摸了摸自己梳的十分可爱的两个啾啾头,有些不好意思,抿唇对殷娘子笑了。
殷娘子拉着白马,渐渐走上了小山道。
山道上落满了雪,有一些已经融化了,露出颜色深深的湿泥土,路边的树丛枯黄凋零,地面裸露,高大的常青树染上了白色,依旧耸立,入目皆是一片雪色。
山道湿滑难行,殷娘子把独孤离夭从马背上抱了下来,紧紧牵着她的小手,漫步在山道上。
冬天的山林寂静无声,偶有雀鸟拍打翅膀的声音传到耳边,很快也沉寂下来。眼前除了树就是雪,天地茫茫之间难以见到第三种颜色。
殷娘子和独孤离夭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声被放大了好几倍,隐隐还传来小小的回声。
“离儿累了吗?要不要殷娘亲抱抱?”
独孤离夭有些羞耻地摇了摇头,认真道:“殷娘亲,我自己可以走的,我又不是小孩了。”
殷娘子停下来给她擦了擦小脸上的汗水,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你才多大,怎么不是孩子了?”
又道:“那我们在前面的小亭子休息一下,再去前面的松树林看小动物,好不好?”
独孤离夭低头瞅了瞅自己的短胳膊短腿,有些丧丧的点了点头,两人向前走去,白马踢踏着蹄子跟在后面。
山路不算太长,可是有些崎岖,再加上雪天路滑,并不是很好走,哪怕独孤离夭逞强说自己可以,但还是被累的不轻。
她一坐在小亭子里的石凳上,就不太想动了,殷娘子拿帕子给她细细地擦了汗,又拿出那个牛皮水壶给她喝水,看她小口小口地喝上了,这才走到亭子外面,找了一处还算茂密的草丛,让白马过来吃。
白马难得出来走走,似乎也很开心,它踢踢踏踏着马蹄,欢快地吃两口草,又绕着亭子转来转去,时不时停下来嗅一嗅。
殷娘子回到独孤离夭的身边坐下,看着白马兴奋的样子,脸上也染上了笑意,“难得见它这般高兴的样子。”
独孤离夭跑下石凳,把手里的水壶塞给殷娘子,“殷娘亲,您也喝。”
她想了想,问道:“殷娘亲,这白马是您的夫君留下来的么?”
殷娘子接过水壶,抿了两口,闻言眸中露出几许柔情,“是啊,这匹白马叫快哉,是我夫君的爱骑。”
独孤离夭看着那灵性十足的白马,微微沉思。
那匹马应该不是一匹普通的白马,那是一匹灵马。
灵马隶属于兽族,生性高傲,很少愿意屈于人下,能得到一匹灵马的承认,殷娘子的夫君也不是个普通人。
殷娘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拉过独孤离夭的手,有些犹豫,“我和夫君一生没有孩子,现在殷娘亲有幸得离儿一声‘娘亲’,可是夫君膝下空凉,不知道离儿,愿不愿意喊殷娘亲的夫君一声‘爹爹’?”
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殷娘子有些落寞,她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却见独孤离夭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可是我喊殷娘亲为‘娘亲’,本来就该喊风爹爹‘爹爹’啊。”
她挪了挪自己的小屁股,一把抱住殷娘子的腰,柔软的小奶音拉长了,“我喜欢殷娘亲和风爹爹~~~”
风爹爹,风皓,正是殷娘子夫君的名讳,独孤离夭听李大婶无意间说过一耳朵。
他们是她的养父养母,在她最黑暗的时刻把她从那个阴冷的破庙里带回人间,给她温暖,护她无忧,此情此恩,不敢不铭记。
殷娘子呆住了,她伸手紧紧抱住独孤离夭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泣不成声。
她这一生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这个孩子的到来弥补了她所有的空白,融化了她所有的孤寂,她多庆幸那一天把她抱回来的人是她。
独孤离夭小心地用小手擦着殷娘子脸上的泪水,不想再惹她伤心,转移了话题,“殷娘亲,为什么要叫它‘快哉’啊?”
殷娘子抹了抹眼泪,一下子笑了,“因为你风爹爹说,‘人生追求不过快哉二字’,所以就给它取名快哉。”
她曾经也问过他这个问题,那个一身青衣,风流洒脱的人摇着壶中的酒,笑得肆意张扬,“有人追名,有人逐利,而吾一生所愿,不过与夫人长相厮守,一生快哉快哉,足矣。”
遂给两匹爱马取名“快哉”和“厮守”。
独孤离夭皱着小鼻子,“我还以为是‘千里快哉风’的‘快哉’呢。”
殷娘子从回忆里走出来,有些惊喜道:“离儿还知道‘千里快哉风’呀,真聪明。”
独孤离夭笑,心下越发羞耻。
休息了一会以后,殷娘子就牵着独孤离夭往松林和梅林的方向走,快哉也不用人招呼,欢快地走在她们周围。
独孤离夭就在这两个林子里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下午,她和殷娘子堆了几个小雪人,还和快哉打了一会雪仗,趁着殷娘子在远处专心设陷阱抓小动物的时候,她还偷偷爬上了树,恶劣地扯住了一只小松鼠的尾巴。
可怜那小松鼠痛的直叫,却不敢对她做什么。
快哉发现了一丛野浆果,马嘴里叼着几丛小果子冲树上的小主人直叫唤,独孤离夭怕被殷娘子发现,连忙麻溜的从树上滑下来,好奇地凑近了那丛野浆果。
虽然不记得这是什么品种,但师兄告诉过她,这种果子是可以吃的,味道还不错。
她接过野浆果,奖励般摸了摸快哉的马鬃,得到了快哉一个热情的亲亲。
殷娘子刚走过来就看见一人一马亲热的样子,顿时就笑了,她笑着对离夭道:“离儿,看看殷娘亲抓到了什么?”
独孤离夭转头一下子就看到殷娘子手中软绵绵,白绒绒的生物,她眼睛一亮,“兔子!”
殷娘子笑着把小雪兔递给她,本来想让她养着这只兔子玩,结果那小姑娘盯着雪兔直流口水,嘴里还喃喃着,“雪兔啊,肯定比野浆果好吃。”
雪兔:......我当时害怕极了。
殷娘子更乐了,她接过独孤离夭手里的野浆果,决定不养兔兔了,回去就把兔兔炖了给她的离儿补身体。
天色渐晚,不方便在山里待太久,殷娘子给离夭换下了湿棉袄,换上了干净的棉袄,把野浆果放在包袱里,绑好兔兔给离夭拿着,然后就抱起离夭,牵着白马往山下走去。
一大一小说说笑笑了一路,中间还伴随着白马的“咴咴”声,踏着夕阳和晚霞走回了城中。
刚走到离家不远的街道,迎面就遇上几个穿着淡蓝色和白色制服的人,他们面色焦急,不停地东张西望寻找着什么,看到殷娘子顿时眼睛一亮,急忙迎上来。
独孤离夭认出来,那些淡蓝色制服的,是广槐书院的人,白色制服的,似乎是城内染绣坊的人。
风皓生前曾经在广槐书院教书,在广槐书院颇有人脉,在广槐城中的人缘也很好,而殷娘子本身十分喜爱刺绣,对织布,染色,刺绣都很精通,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基本城内富贵人家的衣服都是找殷娘子做的,甚至还有一些会进贡到都城绥安去。
广槐书院的院长是风皓的生前好友,私交甚是不错,因此对风皓的遗孀也十分照顾,每年都把学生们的制服交给殷娘子来做。
这两拨人一起出现,是广槐书院新生们的制服出问题了?
殷娘子也很意外,疑惑地问道:“谢副院长,赵坊主,你们这是?”
染绣坊坊主赵香芝急得不行,“殷妹妹,你们这是去哪里了啊?我们找了你老半天,快急死了。”
殷娘子惊愕,“这,我和离儿去城外看雪去了,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谢副院长是文人,一向注重仪态,此时也急得顾不上了,“最新的一批学生制服出了很大的问题,原本用来绣书院院徽的冰蚕丝居然入水即裂,现在那些冰蚕丝已经全部都脱落了,本应该是院徽的地方破了一个大口,根本就穿不了。”
殷娘子大惊,“怎么会?!那冰蚕丝是假的?”
赵香芝快哭了,“恐怕是这样,我已经狠狠责罚了负责采办的人,但是已经弥补不了了。”
他们没有时间了,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广槐书院就要开学了,就算是那以前多余的制服来填补也补不上这么大的漏洞,到时候学生开学没有制服穿,就像把广槐书院的脸面放在地上狠踩,丢人都要丢出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