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天煞

  十二岁的男孩,个头蹿得高了,其实心智与个幼童并没多大差别。.。

  秋笛又气又急之下,声音尖利且颤抖。他念着璟华救过他,搡了那一下便不敢再动手,但嘴巴上却不肯轻饶,出言更没分寸。

  “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其实一样是个伪君子!我爹爹好心医你,你却敢对他动手!你……你这样的人,一定遭天打雷劈!一定……一定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笛儿!不可胡言‘乱’语!”秋岁寒喝止住自己的儿子,“不关璟公子的事,是爹爹自己没站住。”

  璟华望着这互相搀扶着的父子俩,浅紫‘色’的‘唇’上挂起涩涩自嘲,大步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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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未全亮。

  村里已有人早起,远处‘鸡’犬相闻,桑烟楚陌。

  璟华强撑着走到‘门’外,使了个隐身诀,靠在屋外的墙上,轻轻喘息。

  秋岁寒说的没错,他确是心疾复发,但仗着修为深厚没有太大放在心上。阿沫就快回来,他此刻四肢无力,也不想再跑去镇上寻她。索‘性’就原地等着,顶多告诉她自己套不出秋岁寒的话,被她嘲笑两句而已,再一起回九重天去。

  她又哪里会笑自己?她向来是嘴硬心软,倒是自己口是心非,正好相配。

  璟华靠了一会儿,仍觉得疲累,便索‘性’坐在地上,暗自调息。

  闭眸凝神间,屋里的对话便更清晰地传进耳朵来。

  “笛儿,你方才不该那样对璟公子,甚是无礼。”

  “哼!谁叫他欺负爹爹!爹爹是世上最好的人,听说他病了,立马就去为他诊病,谁知他醒来,却将气撒在爹爹头上!”

  “笛儿!”秋岁寒愠怒道,“璟公子不过是病中心情不好,何况也怪爹爹自己没站稳。你小小年纪,怎的心‘胸’如此狭窄!”

  沉默半晌,秋笛讨饶的声音响起,“爹爹别生气了,笛儿以后不‘乱’说了。手还在流血,让笛儿替爹爹包扎伤口吧!”

  秋岁寒默叹了一声,“好,笛儿会么?”

  “会!”他兴奋道,然后便是打开‘药’箱,拿出‘药’瓶,消毒,缠绷带的声音。

  秋岁寒语中带着不被人理解的欣慰,感慨道:“笛儿……果真长大了!爹爹不过离开了这一会儿,笛儿竟长这么大了!”

  秋笛乖巧道:“哪有离开一会儿,爹爹走了七年呢!要是这次再不回来啊,笛儿可要准备自己出‘门’去找爹爹了!对了,爹爹这七年里究竟去了哪里?快告诉笛儿听听!”

  璟华晓得,这秋岁寒对着自己孩子,必不会说出实话,但这父子间的平常对话仍是然他‘欲’罢不能。越听心头越是难受,但越难受,越是想听。

  阿沫的身影从阡陌上由远及近,他急急起身,掸平‘胸’口被自己扯皱的衣衫,迎上去道:“沫沫!”

  她来回都是用跑的,明媚小脸上淌着晶莹的汗珠,朝阳算准了时候升起,像是故意要讨好娇俏的小天后,将她的汗珠映出比彩虹更美的颜‘色’。

  璟华失笑,用手帕替她擦去那些美丽的汗珠,道:“又不是真的生病,何苦跑得这么急?”

  阿沫噘着嘴,撒娇道:“真的不成,假的也不成!我就要我家璟华好好的!”

  璟华笑笑,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复将她搂紧,道:“沫沫,我们回家好不好?”

  阿沫懂事点头,“好!出了这么诡异的事,你叫我再玩下去,我也没心情了。那个秋岁寒怎么样?你问出来什么没?”

  “不过是个凡人。”璟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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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玹华又加了一成法力,‘胸’口已隐隐作痛。

  就在今天,望星阁里胤龙母星的‘色’泽更加晦暗!原来的暗红‘色’里,连最后一丝鲜‘艳’也给‘抽’走,只留下那些越来越重的陈旧与死灰。

  怨念与戾气突如其来地增多,遍于苍穹!几乎每寸土地的上空都有存在,或多或少而已。玹华‘弄’不明白,为何戾气会突然累积到如此严重的地步?难不成一下有那么多的凡人都遭逢惨剧?从而令他们‘性’格大变,变得自‘私’、贪婪、虚伪、残暴!

  就在张天师禀报了人间异象后,他便多了个心眼,每天早晚都来望星阁,前几天都还正常,以他的修为并不费多大工夫便能予以纾解。

  但不知怎的,就在今日——戾气的增长一下子暴增到几乎之前的成百上千倍!

  他下了朝便呆在这里,却依旧杯水车薪!

  玹华不信了这个邪!

  二弟不过就出去几天,自己就连平衡戾气这种事都应付不来吗?难道还要等他大婚游历回来,再替自己收拾烂摊子不成?

  二弟的修为是高过自己数重,这他承认,但也不至于差这么多吧。

  他不服输,拼着回去被阿沅骂,又多加了一成的法力!

  他就不信消弭不了!

  玹华的脸‘色’已发青,有一股带着腥味的液体慢慢冲上喉咙!

  就在他要张嘴吐血的时候,一股温暖且纯澈的力量从背后传来,归顺了他‘胸’口焦躁不安的气血,更让他心安。

  “二弟,你回来了!”玹华没有回头,却欣喜道。

  “嗯,大哥且等一等,先让我将这戾气收了再与大哥叙话。”璟华微笑道。

  玹华乐得答应,迅速闪至一旁。

  璟华默念法咒,对着胤龙母星闭眸合十。

  ‘门’窗紧闭的望星阁里,微风,略起。

  风吹动着他的长发,在身后飞扬,更显出他的面容神圣平静。

  与玹华不同,他看上去似乎没有用什么力,连时光都仿佛静止,唯有纤长细密的睫‘毛’偶尔轻颤。

  但九州大地上,那些沉甸甸的污浊竟开始慢慢变浅,缩小!

  玹华笑着摇头,无法不心悦诚服。

  因为他看到璟华的后背,慢慢发出光来。

  那是一道炫目的华彩,哪怕着了衣衫,也从衣衫的里层透出光来,就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星星,整齐地分布在璟华完美的背部轮廓上。

  那对胤龙翼,如此漂亮!

  随着璟华法力缓缓吐出,而一明一暗有规律地翕动,虽然还身在望星阁中,却好像飞越了九州,覆盖了寰宇!

  玹华啧啧,这就是胤龙翼啊!输在这样的神力上,自己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很安慰。

  怕什么!拥有如此神奇之物,就算降了天煞大劫,二弟也一定能转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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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戾气竟如此沉重。

  等璟华全部化解掉,睁开眼眸时,玹华已不在望星阁。

  “我在这里。”玹华的声音在阁外响起。

  璟华莞尔一笑,踏出‘门’去。

  玹华靠墙坐在地上,边上两、三壶‘花’雕酒。

  看来自己‘花’了不少时间,大哥竟然已经坐到无聊,逃出去喝酒了。

  “唉……你小子总算回来了!”玹华咕噜喝了一口道:“怎么样,开不开心?”

  璟华笑,“不错。”

  他习惯‘性’去拿大哥的酒喝,拎了几壶却都是空的,苦笑道,“怎么不给我留点?”

  玹华喝完最后一口,用力一扔,将酒壶掷进浩渺星空中,成为宇之尘埃。

  “晚上去我宫里喝,阿沅早念叨着要见你。”玹华道。

  “不去。”

  “为什么?”玹华立生警觉,每次璟华不肯见妙沅,必是做贼心虚。

  “是不是又发作过了?”看着璟华那略显苍白的脸‘色’,玹华心里陡的一沉,板下脸道:“刚发作过,还一回来就去消除那些戾气?是不是不要命了?”

  璟华淡淡笑道:“大哥不用紧张,我有胤龙翼护身,不会有事。”

  “你受刑后身子便再经不得折腾!快跟我回去见阿沅!”

  “我没什么,歇两日便好,”璟华淡淡道,“赶着回来是有要事与大哥商量。你着急我的病,却不问问我为何病发么?”

  “为何?跟阿沫吵架了?”

  “我见到了一个凡人。”璟华抬眸,一字字道。

  玹华对璟华说了最近的朝纲,这才知道原来如此异象不止在月氏国有,九州各地,成百上千!

  出乎玹华的意料,璟华并没有太大的吃惊。他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请玹华带着阿沫去嘉佑宫用晚膳,他自己则留在望星阁,闭关静思。

  是的,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理一下思路,然后再筹划出一个应对之策。

  这是他以前在兵部的时候就形成的本能,处境越是凶险,敌人越是难以战胜,他就越是镇定,他需要通盘的考虑,谋定而后动。

  所以,当玹华告诉他,九州异象遍生的时候,他反而有一种悬着的心终于坠下的感觉。

  这就是了。

  是他的天煞大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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