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冒充
小小的脸庞,小小的‘唇’鼻,小小的身体和腰肢,唯有一双黑‘色’的眼眸,又大又亮。。。
璟华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捶打着他不堪重负的‘胸’膛,思念铺天盖地袭来,凌迟刻骨。
“你叫什么名字?”他强自镇定,却仍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小凤。”
“小风?是长宁教你这么说的么?”
进来的每个‘女’子,长宁都会事先教她们不要以陛下相称,而直接叫他璟华,所以他怀疑这个名字也是长宁帮着起的。
她慌张地摇头,“不是的,是小凤,龙凤之凤。”
“随便吧。”璟华点点头,勉强道:“你去那边柜里取两本书出来,读给我听。”
心口的疼痛弥漫至全身,似乎能请轻而易举将他吞噬。他十分吃力,强撑着说完这句,便又坐回到榻上,合上了眼眸。
那小凤左右张望了一下,在临窗的大书案后面,确实摆了几个书柜。她不敢耽搁,赶紧过去打开,取出最上层的一本。
那并不是什么珍本,上面还印着某某书局印制,瞧着像是她在人间时那种书摊上随时都能买到的版本。虽书的主人细心保护着,但明显也是被翻了又翻的痕迹。
小凤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赫赫天威的天帝会保留着这种粗俗的书本,她虽是由凡人飞升,但前世也是大家闺秀,极不屑这些刊物。
但那是天帝的命令。
小凤不敢怠慢,捧了书本,走到他‘床’边。
他阖着眼眸,似是已经睡着了。
小凤举棋不定,不晓得该不该读那本书。若天帝已经睡了,那吵了他清梦岂不罪该万死?
她犹豫地望着他,想确定他是否真的睡着,但看着看着,竟看得入了‘迷’,忘了自己原来是想做什么。
这就是天帝么?
三界之中最强大、最有权势的男人。他竟然那么年轻,那么好看!而且他竟然还未立后!
不,他好像是立了后的,只是这天后却不知所踪。
小凤想,就算已经立了后又怎样呢?三界至尊,有个三妻四妾也极正常,只要他能宠幸自己,怕什么?而据刚才的情况看,方才进来共有七八个‘女’子,他连看都未看,却偏偏独留下自己一个。
好好把握,她是有机会的。
她正盘算着,璟华蹙了蹙眉,睁开眼眸。
“怎么还没有读?”他等了许久,似是微恼。
“啊,抱歉抱歉,我这就读,这就读。”小凤没想到他是闭着眼睛在等她,无故耽搁了这许久,十分惶恐,忙打开书,一字一句读起来。
“从前有个秀才,七十岁才生了儿子,他想自己晚年得子,于是就取名叫做‘年纪’……”
小凤一字一句,认真读着。她虽然竭力掩饰,但心里却仍十分鄙视这些粗俗不堪的字句。
她不懂为什么这个看着博睿涵雅的天帝会喜欢听这种东西,是故意来考验她么?
那若等下再考她丹青或者歌赋呢,按照长宁说的,故意显得糟糕一点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会不会是那个金童在作‘弄’她?
她半信半疑,尽自己最大努力把那个下贱的笑话读得抑扬顿挫,品位高雅。
可她看到璟华的脸‘色’却越来越怒。
“不要再念了!不许再念!”天帝果然喜怒无常,方才还期待着她的诵读,如今却勃然大怒,吓得小凤一哆嗦,把书都掉在地上!
璟华脸‘色’一白,赶紧起来捡起那本书,轻轻掸去那并不存在的灰尘,紧紧抱在手里。
“你……出去!”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压抑极大的怒气,看到小凤的容貌,脸‘色’更是煞白。
“出去!我叫你出去!”
他颤抖着指着‘门’外,嘶哑地大吼道:“长宁!快把她们都送回去!一个……咳咳,一个都不许留!
以后也再不许带人过来,听到没有!再有人敢冒充沫沫,全部……咳咳,全部杀无赦!”
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孤寂冷清的宫殿里,久久不绝。
没有人能和她一样!
自己在想什么?竟认为能找得到一个酷似的人,以为看一眼那朝思暮想的容颜,就能让心痛稍稍缓解?
真是疯了!
他凄绝地笑,紧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上。
“璟华!璟华!”妙沅吓了一跳,从‘门’外疾奔进来,扶住他缓缓倒下的身子。长宁还是不放心,离开后去嘉佑宫请了妙沅过来,却一进来就见他不支倒地。
“沅姐姐,”璟华挤出了一丝极苍白的笑,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弱不可闻。
“我这里……好痛。你帮我……停止它,好不好?我没办法……我……我好累。”
妙沅含泪点头。
他熬了三百年,奇痛彻骨,油尽灯枯。
可是他身怀胤龙翼,修为无敌,万古长寿。
妙沅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的丹‘药’,颤颤地‘交’在他手上,“吃吧……”
璟华终于笑了。
许是回光返照,他黯淡的眸子恢复出一些神采,轻声道:“若是沫沫还能问起,就说我出去云游了。她心地太好,即便恨我,也还是会……会有一点伤心的。”
他的双眸缓缓阖上,去时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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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天帝崩,下界有苍龙悲啼。
啼声哀婉凄怆,九州闻之同悲,山河变‘色’。
一白龙冲天而起,悲鸣摆尾,利爪震三山五岳。呼天,天崩兮,哭地,地没兮。
民众流离失所,生灵涂炭,三界俱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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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石不停滚落,地面摇晃,仿佛真的天塌地陷。
梵心塔在一声又一声嘹亮的啼哭里,终于倾塌。
顶上破出一片光亮,那是久违的朝日,从东方升起。
琛华缓缓睁开眼眸。
在黑暗里呆了太久,他一时还习惯不了这光明和自由,用手挡住双眸,愣愣的不知所措。
婴儿的啼哭适时响起,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从指缝中望去,望见一个‘女’子怀抱婴儿,高一脚底一脚向他走来。
“蒄……蒄瑶!”
琛华如梦初醒,像是不敢置信,提步向她奔去。
他一步一跌,跌倒了却奔得更快。他唤着她的名字,一次比一次大声,“蒄瑶!蒄瑶!”
紧紧相拥!
“琛华,琛华,我们的儿子!”蒄瑶涕泪‘交’加,急忙将孩子抱给他看。
“儿子?我们的?”琛华喃喃自语。
“我们……我们有儿子了!我们有儿子了!”他说不出更多的话,只一遍遍重复着,滚烫的泪落下面颊。
孩子好小,他连抱都不敢抱,怕‘弄’疼了他,只一手虚虚地托着,局促惶恐。
“琛华,你放心抱好了,他很结实的。”
蒄瑶拉起他一根手指,去碰孩子的小手,又对那婴儿柔声道:“孩儿,这是爹爹,喜欢么?”
琛华大着胆子用食指去触那小手,冷不防却被那孩子一把抓住,再不肯放。
“啊,蒄瑶!他抓我的手指!”琛华兴奋极了,简直手舞足蹈,“他,他喜欢我!他认我做爹爹了!”
“傻瓜,你本来就是爹爹啊!”蒄瑶温柔一笑,“咱们孩儿一生下来就身负神力,将来的修为肯定不可限量。”
“这是什么?”琛华注意到孩子‘胸’口的那枚贞鳞,起疑道。
“这是璟华的贞鳞,他送了给我们孩儿做护身符。”
她轻轻抚‘摸’着那片贞鳞,解释道。
温润触感中,仍是‘摸’得出在中间有道明显的裂痕,连璟华的法力都修复不了。
蒄瑶感慨道:“怕是璟华又早安排下了这一切,原来这贞鳞上的法力与孩儿的啼哭声加注在一起,便能解开你塔上的封印。”
她其实本来也颇多不解。
以璟华仔细的为人,怎么会明知她即将临盆,仍放心让她单独前往寻找琛华。又怎么会特意送了这片贞鳞给她,最后千叮万嘱务必一生下孩儿,就将它挂在脖子上。
他仍是给了他们救赎,从未放弃。
“琛华,我们的确造了罪孽,但璟华也只是让你在塔下忏悔三年而已。他还代你受了刑,你不要再恨他了好不好?”
她柔声道,“我们有了孩子,我们可以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就像璟华和阿沫他们一样,也可以过幸福的日子。琛华,你早些解了那个苍龙王的驭灵术,别再折磨你二哥了。”
琛华脸‘色’惨白。
他扑通双膝跪地,手掌紧握住地下尖利的石块。他握得那么紧,指节发白,鲜血从指缝中缓缓渗出。
蒄瑶被他吓了一跳,忙撩开他逶迤白发,去看他形容。
满面凄怆,懊悔无及。
“琛华,琛华,你怎么了?”蒄瑶惊道,不明他重获自由之际为何又突然绝望。
“晚了!
蒄瑶,我已经……已经做了法,二哥死了!
二哥已经死了!”
他嗫嚅道,仰天悲怆长嚎,“我害死了二哥!我还是害死了二哥!
他一次次救我,我却一次次害他!
为什么他要死?
为什么他死了,而我这样的恶人却还活着!”
他举起掌中的尖石,迅如闪电朝自己双目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