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借食
世人多有畏惧鬼神者，信其有且不愿违其道。
对于这种东西，小金子和阿三也毫不例外的心存畏惧，但人总是要活下去的，迫不得已之时他们也只好做这种事情，如同今日晌午小金子去偷食物的做法，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如此行事。如今看来，两个小小孩童确实已被逼到了这步田地。虽然还有些气力，但一整天下来，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就这样睡了过去。即便没有睡死在梦里，恐怕明天一大早谁也没有力气走出破庙的烂门。更何况最近情形如此糟糕，明明快到了秋收时节，可依然讨不到食物，这似乎是因为季阳城里的乞丐当中有不少被官府和别的人家判定为“小偷”的缘故。
小金子已经有了活着的欲望，既然吃了那半个包子就不能白吃，不愿意就这样在睡梦中稀里糊涂的永远沉眠下去，他便答应了阿三的提议。于是两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片阴森诡异的地方。
“今天有人来过，而且数量不少。”小金子沿着上山的路途仔细观察，隐约可见的脚印和被踩踏过的痕迹都是他这发现的最好证明。他这一句话立即让阿三提起了精神——有新坟！
两人对这一片还算熟悉，但毕竟还是两个孩子，黑暗的夜里只有微弱的星光摇曳，将这一片墓地装饰的愈发阴森可怖。小金子一向胆大，可现在也不敢轻易涉足，两人就这样站在边缘地带四处寻找着新坟所在。
“在那！”阿三忽然伸手一指，借着一点点光线勉强可以看出来黑暗的土包，虽然与别的有些差异，但似乎难以辨别到底是不是新的，他很确定地道：“那里本来是没有坟墓的！”
他极尽目力看去，甚至隐约看到了坟前摆放的各种祭品，但依然没有足够的胆量去做这件事情，空响的肚子低低鸣叫，他却低下了头：“小金子……要不，那，我们明天再来？”
“明天？”小金子眉梢一挑，面色不愉，没好气地说道：“先前要来的可是你，现在到了这里又要退缩？嗯哈？你觉得明天早晨那些东西还会在这么？这一带的野狗走兽可比咱们人多……先前不吃东西还好，可现在因为你那半个包子勾起了食欲……我已经不想死了，更不想饿死，今晚不动手，那半个包子的作用可不会持续到明天，到时候，我们爬都爬不动了！”
阿三依旧迟疑，畏畏缩缩的不敢越雷池半步。
小金子也不理他，只是努力呼吸着平稳气息，然后轻轻地跪倒在地，朝着里面恭恭敬敬地叩了九个响头，口中低声念叨着：“境遇所迫……勿怪勿怪……若是打扰了清静还请见谅……大慈大悲的菩萨……”
“好了，走吧！”小金子神色不再紧张，居然就这样蹑手蹑脚的迈开了步子。
“喂，等等，小金子……你等等我……”阿三不敢高呼，只是轻轻地叫唤着，最后一跺脚也跟了上去，他踱着细小的碎步缓缓前行，但不时抖动的双腿和打颤的牙齿将他心底的害怕暴露无遗，四处环顾的眼睛更是不远落下一处阴影，生怕忽然冒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小金子越走越慢，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慢慢走动着。脚步轻轻抬起，还没有放下却突然听到一声清晰的犬吠小金子一个跄踉差点被惊得摔倒在地，后面的阿三更是扑通一声坐了下来。
“畜生！”小金子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幸好黑暗中也看不清什么，只是那一双瞪得圆鼓鼓的眼睛中怒火膨胀，“还好是在南面……”他心里愤愤咒骂着，下意识蹲下的身体还没重新站起，却忽然感觉身后的阿三有些异动。
“怎么了？”小金子被阿三的表情吓了一跳。
阿三跳动的脸颊和哆嗦到抽筋地步的嘴唇已经不能说出清洗完成的话语了，他只是瞪着惊恐万分的眼睛看着某个方向，抖动幅度惊人的手臂指向了那边。小金子立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忽的一屁股惊坐在地——只见几步外不远的草地上居然有一颗骇人的头骨！
“咕……”小金子艰难的咽口唾沫，却咬紧了嘴唇没有喊出声来，毫无着力点的两只小手四处乱抓，最后终于拉扯着阿三站了起来，两个人再也顾不得其他，拼命跑到那座新坟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摆放着的东西往怀里塞。阿三依旧被吓得没有了几分清醒，但小金子依然保留着一点理智，到手的东西忽然被他放了回去，然后就地跪倒，疯狂的磕起头来。
硬实的地面与额头接触时砰砰作响，这一下下的敲击声把阿三撞的醒悟过来，他双手一抖，也顾不得有好几颗果子一样的食物滚进了黑暗深处，只是低头以比小金子更快的速度与地面进行接触，也不知道究竟撞了多少下，他忽然被身边的小金子拉了起来。
“走！”小金子的声音急促颤抖，话语更是简短果断。两人揣着满怀的东西跄跄踉踉向外跑去，与进来时的小心翼翼截然相反，跑动时带动起来的阴森在耳旁嗖嗖作响，阿三顿时怪叫一声，速度陡然加快，居然超过了小金子。身后的坟场老林似乎在响应着这久违的声音，居然也响起了高低不一的各种怪音，像是犬吠，又像是凶猛野兽的低低咆哮，隐约间还有乌鸦的慑人鸣叫。
“啪！”已经冲出坟场的阿三沿着山路拼命向下跑去，杂乱不稳的脚步让他差点摔倒在地，怀里的东西也掉出了几个。他下意识想要去捡滚落脚边的一个果子，但陡然间如同撞上了厉鬼般发出一声惊恐大叫，刚刚稳住的身形再也控制不住，脚底一滑整个人仆倒在地沿着山路直直的滚了下去，怀里的东西更是被抛落了四处，凄厉的惨叫在这夜里更是吓人。
“阿三！阿三！”小金子被他吓得不轻，两腿忽然间像是失去控制一样难以驱使，只能靠着残存的一点本能扭曲着跑了下去。
“阿三，你，你怎么了？”矮山的高度确实很低，两个人转眼间就都回到了山底，只不过率先下来的阿三是滚了一程，小金子一只手紧紧攥着裹着东西的衣布，另一只慌忙扶起阿三。
“鬼……鬼啊……”阿三惊恐万分，言辞混乱，小金子顿时被他唬了一下，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回跑。两人惊慌失措的奔回破庙，小金子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立即抹黑找到火种，很快，黑暗中亮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呼，呼……”周围没有了那种让人畏惧的黑暗，两个人依然紧紧的蜷缩在角落里，此时除了摇曳火光可及的庙内各处，外面的世界却越加的像是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吃人怪物。阿三惊魂未定，靠着角落躲在小金子的后面，看似强壮的身体里面居然是一颗充满了畏惧的小心脏。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小金子拍拍他的肩膀安抚着，另一只手递过去一个馒头，有时候，食物是让人忘记恐惧的一种良好药剂。阿三的反正还是有些不正常，但确实如小金子所料，当一个馒头被他疯狂的发泄撕咬后也终于起到了“药”的作用。
“是，是鬼……”阿三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却带着哭腔：“他……他就躺在草丛里面……好吓人啊……”
“躺在草丛里？”小金子一怔，虽然自己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动静，但依然可以想象到在刚才一路上的黑暗情形，如果，草丛的某个地方真的躺着一个人，那……小金子猛然打了一个冷颤，后背一阵寒意腾升，身体也不自觉的向着阿三的放下缩了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