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闭门思过
这个地方,叫作太华山?听说之前这里的山体崩塌了大半,太华门中弟子是暂时挪到这村落中避难的。放眼望去,齐衍也有些迷茫,这里的山景、这里的草木,甚至是这里的屋舍竹林,看起来都让他觉得熟悉。可为什么呢?自己应该是从没来过这里的吧。
齐衍正守在一间竹屋外,凰灭在里面,还有那个叫厉染的道人。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
正是无聊之际,齐衍就听有人唤了声:“齐师叔?”
他没有分出神去,目光仍是望着前方的远山。
“齐师叔,是我!我是青阙啊。”
他的视线完全被这突然凑近的青年挡住了,齐衍眸子一挑,神色中是昭然的不悦。
“齐师叔,我……”孟青阙还没说完那人就走到了房门另一边,齐衍环抱着双手,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到现在了孟青阙也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又黏了过去,强说道:“齐师叔我知道你刚从不日城逃出来,我也知道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宁王还有晔刹族陷害的,在中皇山的时候对不起,是我不明是非,是我错怪了你,都是我非逼着你打伤我的。可现在事情都清楚了,梓兮、重谨师叔还有掌门师尊,他们的死该由公孙翎跟沧溟来还,师父还有我都了解里面的曲折,而且不光是我们,还有所有太华弟子都会明白的。现在世尊大人也回来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的话……”
“我不是什么齐师叔!”听这陌生人聒噪这么久,齐衍也忍不住言明道:“我是齐衍,至于你说的那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齐,齐师叔?”
“走开。”心下烦闷的齐衍只冷冷吐出了两字。
“齐师叔你怎么了?难道是在不日城受伤了?”
齐衍又挪了目光,根本不想再理会这人。
“晔刹他们手段众多,沧溟他是不是对你下什么邪术了?”孟青阙说完就要去拽齐衍的腕子。
“我让你滚开!”齐衍手一挥孟青阙就被掀到了几丈开外,“你是谁啊?为什么老是要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孟青阙站不起身来,真是大意了,刚才他一点防备也没有,而齐衍这人修为高深,自己现下恐怕是被这人震伤了脏腑。
“青阙?!”身后的房门一开,厉染便飞身赶到了孟青阙身前,他搭上这人的脉门,一时道:“你受了内伤,现且服下这颗丹药,晚些时候我再为你疗伤。”
“师父,齐师叔他?”
“往后不要再轻易靠近齐衍,还有对其他弟子也是,”厉染扫了眼那站在屋前的人,“我会在这竹屋附近设下结界,往后除了你跟轻衣,他人便不可靠近,你记清楚了,齐衍在此的消息千万不要外传。”
“可师父我不明白,你不是已经知道齐师叔都是被冤枉的吗?那么他回来的消息……”
“为师说的你照办便是,现在退下吧。”
既然厉染这么坚持,那孟青阙也不敢造次,调息少许后他就离开了。
而这时候齐衍还站在原处,对自己所为尚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阿衍。”
“师父!”闻声齐衍也即刻转过了身去,凰灭正在屋中站着,他的目光又深又沉,让齐衍看着莫名有些惶惑,“师父,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啊?”
“你进来。”凰灭吩咐道。
“是。”齐衍迈了步子,但心中燃起的,却是少有的忐忑。
他一跨过门槛房门就紧紧关上了,是凰灭不高兴,齐衍认定着。
“师父,是阿衍做错了什么吗?”
“你可还记得在逐日殿暗室中我跟你说过的话?”
逐日殿暗室,那段日子难熬非常,他怎么会忘记?
【可你若想出去,就必须先学会做一个‘人’,阿你可明白?】
【人就是,会吃饭,会睡觉,会有自己的爱好和喜怒,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会难过,有自己在乎关心之事,亦有很多他们力所不能及也不可更改之事。】
“师父我不明白,如果我做错了您直接责罚就是,又为什么一定要阿衍来猜呢?”
“责罚若是能让你不再错第二次,那你便不用再猜。”
“可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齐衍难得露出了些厌烦,他是想跟在这人身边、他是想对这人言听计从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凰灭,他似乎不管怎么做都不能让他满意,齐衍想了想又无奈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太华弟子?他一直在纠缠我,我让他走开他根本就不听!”
“那你就能出手伤他?”
“我没想伤他!我就是觉得不想看见他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他那么弱不禁风啊,太华山的弟子不是应该都……”
“阿衍,你可知敬畏是什么?”
“敬畏?”这个词凰灭教过,齐衍思考少许就说:“我知道,就是既敬重又害怕。像是,像是现在我对师父您一样。”
“‘敬畏’二字不该是对我,该是对生灵对天地。”
“可天地还有生灵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跟着的我认定的是师父你,又不是那什么天地生灵!”
虽然失望,但凰灭不得不承认,自离开不日城后,齐衍的心绪很难静下来了。难道他就半分也离不了魇池?就算有自己的魂元为引也不行吗?
“阮非颜,你可知道她时日无多?”
“我知道,这一路是我把她背来这里的,那小姑娘活不长了我当然清楚。”
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凰灭很是失落,他开口又问:“若是她死了,你可曾会伤心?”
“伤心?我为什么要伤心?”齐衍毫不犹豫的应说:“我与她并没有关系,只有师父你的事才跟阿衍相关吧。”
如今这世间万物都无法扯动齐衍的心念了,除了自己。现在的他,与其说还活着,但不如说虽被自己用魂力强拉在凡间的行尸游魂。齐衍身上有人皇之血,他有世所罕见的天赋和力量,但现在的他却没有一丝怜悯之心,若日后他体内的人皇血脉都如数醒来的话,那他又会如何看待世人呢?像对阮非颜,对孟青阙?还是把他们当作跟自己毫不相干的蝼蚁草木。这绝不是凰灭所想看到的,如果只是这样,那自已又何必不惜一切的与这人同感共通呢?
“阿衍,你现在就去陪着非颜。”
“我,去陪着那小丫头?”齐衍立马驳道:“为什么?!”
“这是师命。”
“可我已经在逐日殿忍了那么久,我不想为一个阮非颜浪费时间,我应该时刻跟在师父你身边的啊,师父你昨天不是还承诺过我的吗?”
凰灭一时应不上来,四村少许只说:“若你不愿去,就留在这里好好思过。”
“思过?师父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过些时候,我会再来问你。”凰灭已经走到了门边,看来他是要离开。
“师父你要把我关在这里吗?师父,师父!”
凰灭走了,走得毫不犹豫,齐衍望着那已经关上的房门,就算心中再怎么不敢,最后他也只是乖顺的坐到了蒲团上。他闭上眼睛,打坐、入定、静心、凝气……这些法子凰灭都教过的,但现在它们都没有用处。齐衍索性放弃的松了所有动作,他望着这死寂的房间,一时竟想着,这里跟逐日殿的暗室有什么不同呢?反正就只有自己一个,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这里都不会有回应、都不会有改变的。
是难过?还是不开心呢?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让人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我会吃饭,我会睡觉,我也知道什么是高兴和不开心,而师父,你就是所有我在乎的事、你就是我所关心的事啊。那么……为什么我还不能出去?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一直跟在你身边呢?”这些话在暗室他也问过凰灭,而那人说总有一天他是会带自己出去的,难道他说的‘那天’不就是现在?齐衍难以压下涌起的情愫,他呢喃道:“师父……难道,我现在这样还不能算是一个人吗?难道你也把我当成一个‘怪物’当成是种‘不详’吗?”
自己到底怎么做才够啊?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人满意,才能让那人开心呢?
“青阙伤势如何?”出门后凰灭就走向了一直在外候着的厉染。
“没什么大碍,入夜后我会助他调息,世尊不用担心。”
“若是真的没有大碍,又何须你亲自为他调息?”
“青阙他心性急躁,内盘也一直不稳,今日伤到肺腑也并非齐衍一人缘由。”
“错了便是错了,又何来那么多的缘由。”
凰灭还是凰灭,这话听来就跟四十多年前一样。
“世尊放心,我在这周围布下了结界,齐衍在此的消息暂不会泄漏。”
“多谢你,可以将往事如此看淡。”
“不是我看得淡了,而是因为被逼无奈,”厉染轻叹着,脸上也露出了些怨愤,“虽然避不开私念,但他到底是遭人利用,我就算再想报仇又如何?即便杀了他也换不回太华的安宁,何况我如今只想着他能跟前事断了关系,若他还能变回从前的那一个执剑长老,也不失为太华的一件幸事。”
凰灭闻言也笑了,厉染,他果然没看错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