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争

  “原来是明贵人。”靖榕站了起来,向她施了个普通礼数。

  明凌见左右无人便冷笑了起来,尖声说道:“你我之间还要施什么礼数?冠冕堂皇的,倒是让人觉得作呕。”

  靖榕不语,可明凌却变本加厉。

  “陆靖榕!你何必假惺惺的!你分明看不起我,又何必装出一副恭敬的模样,真是让人作呕。”靖榕称她贵人,可她却那样恶狠狠地喊着靖榕的名字。

  “我并无此种想法。”在靖榕心里,两人身份相当,靖榕原是乞丐,那明凌乃是马夫的女儿,想来这两人身份,竟还是明凌更高一些,可这两人的表现却截然不同。

  靖榕平顺,明凌焦躁,靖榕心若死水,明凌自卑自傲,靖榕遇事先想解决办法,明凌遇事先想如何发泄。这两个分明低位相似的人,却有着两种不一样的性格。

  命运此时,又使他们的身份完全一样。

  “皇后还真是偏袒你,我们四人住的院子,唯有你分到这个临夏阁,我那冬焕阁里都是些枯枝杂草,哪有你这临夏阁景致美丽,荷叶连天?”她一步一步走到陆靖榕身边,用手捏着栅栏,双手十指上竟有五指带了戒指,每一个戒指都是宝石硕大,流光溢彩。却及不上靖榕头上一朵玉花。

  这冬焕阁乃是此时明凌所住的地方,冬日赏雪,踏雪寻梅,梅香疏影,白雪皑皑,乃是一派绝美景致,只是此时乃是夏天,梅花未开,冬雪未下,所以这冬焕阁的景致比不上临夏阁,但也决计算不上是枯枝杂草一片。

  靖榕虽是好脾气,但也绝非怯懦,只是遵循陆廉贞所说,人生在世,忍字为先,想狂想傲,须有狂傲的资本,否则,无异于自掘坟墓。

  陆廉贞一生为人狂傲,却不自大,人说陆廉贞可怕,却无一人敢在他面前置喙,这便是资本。陆廉贞曾对靖榕这样说过:“你以为他们不讨厌我么,他们讨厌,可他们不敢说什么……为什么?不是因为我武功绝世,也不是因为我这鸠阁之主的低位,而是因为我身后的人……”

  他这样说完,却偷偷靠近依旧年幼的靖榕,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过,偷偷告诉你,即使我身后的人不再支持我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他们怕死。”

  说完,陆廉贞就哈哈大笑起来。

  而此时眼前的明凌,却并不让靖榕厌恶,只是觉得她非常可怜。

  可恶之人亦有可悲之处,明凌的可悲源自于她的心,她的心太窄,而她的梦又太大,压得她喘不过去来,就只要把那股压力转向别的方向。

  靖榕却不回头看她,只是漫不经意地看着眼前那美丽景致,微风一吹,荷叶摇曳,香气袅袅,忽的,她淡淡说出一句:“你若是喜欢这临夏阁,我和你换了便是。”

  她本意为好,若是能换间屋子就解了明凌心结,那倒也是好事,只可惜明凌并不领情——她本就不是为了一间屋子而来,此时没想到靖榕竟说出这样的话,倒仿佛在驳了她的面子一样。

  她这人一恨别人谈起她的身世,二恨别人驳她的面子。那陆遥便是因为多说了一句,不给她台阶下,所以才被掌掴出血。

  可那时,她的身份是相府四小姐,身份压过对方,才敢如此放肆,可此时,靖榕与她身份相当,还顶着一个鸠阁阁主女儿的身份,与她这马夫的女儿有云泥之别。

  她越想越是难受,却又不好发作。

  “咦,你怎么在这里?”远远的,就飘过来一阵清脆的声音,只见远处飘飘渺渺走来一位美人,美人身量不高,穿着鹅黄色宫装,上绣喜鹊报春图,头上只簪着一支黄玉雕成的玉簪——不是文音是谁。

  此时文音已贵为贵妃,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宫女、侍人,随不及皇后,但也是极有架势了。

  靖榕朝文音施了个礼,那明凌亦是不甘不愿地朝文音施了个礼。

  文音朝靖榕笑笑,做到了文音本来做过的位子上,又抓住了文音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她此时贵为皇妃,身上的衣着、饰品皆是与靖榕、明凌不同,文音本是一个可爱小巧的女子,却硬生生被堆出三分贵气来。

  文音手上并无什么装饰,只是带着一个白玉镯,那镯子纯白无暇,又透着一股水色,虽不是顶尖的玉质,却不知比明凌手指上的那几个戒指贵重了多少。

  明凌不自觉地就把那手藏进了袖子里,看着文音手腕的手镯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文音侃侃而谈着,虽是说着一些不咸不淡的话,比如“今日天气真好。”、“今日厨子又创了什么新的菜色。”、“皇后又赏赐给了我一株一尺高的红珊瑚。”之类的。虽是一些平常情况,但文音的语气里,无不显出对现在日子的满意。

  她说了许久,靖榕亦是看着她这个模样觉得高兴——这宫里能真正得到开心的人不多,也是因为文音心思单纯,并无多大欲望,一点点开心的事就能让她高兴上半天,二来是因为这宫里真正可怕她还没见过。

  她们两人聊了半天,多半是文音在说,靖榕在听,倒是把明凌晾在一旁,弄得她好不尴尬,又碍于文音贵妃身份不敢发作,又不敢指责文音。

  等文音回过头来,让身后侍女去弄杯茶来的时候,这才发现原来明凌还站在她们身后。

  “你怎么还在这里?”文音问了这样一句。而只是这样一句话,却气的明凌脸都白了。她的拳头紧紧握着,指甲直插入掌心里,一丝血流了下来,可她却浑然不知,直到把自己的嘴唇微微咬出了一些腥咸的味道,她才似乎有些回过神来,向文音施了个礼,一句一顿地说着:“既、然、如、此,我、便、告、退、了。”

  看着明凌离去的身影,靖榕竟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