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公道在己,总要讨个说法
三个人相互激励的交换了眼神,踏着夕阳的尾巴往山下走去,没有人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亦如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到来会改变些什么,就像是人人都说命中注定,但总有一些人选择人定胜天。
夜幕渐渐降临,随着天色的黯淡,那些游荡在黑暗中的火把显得格外醒目,这一日的到来让整个村子的人都紧张了起来,他们早早便备好了火把,趁着夜色趁着隐藏在黑暗之下的良知来赶赴一场邪恶的盛会。
临行前,叶墨玄给他们施了幻形术,林家村说大不大,但要想每一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是有难度的,所以叶墨玄的幻形术就是让人记不得你真实的面容,但却知道你是自己见过的人,这比玟雪的伪装更好。
所以三个人轻松的混进了人群中,人手一只火把跟在大部队的后面,带着与往日不同的心情来到神女祀的祭台前。
林弯弯有些紧张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众多的火把将整个神女祀映照的如同白昼,村里的人几乎都聚集在了这里,而通往内院的大门依然有人严加看守。
“别紧张。”玟雪不露痕迹的拉过林弯弯,即便有幻形术但他们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林弯弯收回了瞪向守护的视线,跟着玟雪的身后来到了人群的中间,此时正焦急等待的,并不仅仅是他们。
“神女怎么还没出来?”一个妇人说到。
“急什么?这可是二十年一次的大事,有点耐心吧...”妇人身旁的男子说。
“不就是处置林大勇一家嘛,直接处置了呗,还害的我们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吹风....”另一个妇人说到。
“就是,平时看他们一家人模狗样,哪知道心思这么歹毒,竟然伙同鬼怪来害人,神女也是发了善心的,不然就他们这种人家的女儿也配去献祭。”之前的那个妇人满脸鄙夷的说到。
“要我说,他们一家人死不足惜,献祭都算是便宜他们了,就林九凤那个疯婆子,以前要不是看在她是村长夫人的份儿上,谁愿意搭理她啊,那尾巴恨不得都翘到天上去了,现在可好,看她还能不能嚣张的起来.....”
三五个夫人围在一起口无遮拦的说着,林弯弯听得肺都要气炸了,这些人往日里都跟娘亲交情不错,每每见到她们都是笑脸相迎的模样,现在倒好,一个个翻脸无情,尽说些落井下石的腌臜话,林弯弯不仅气的想哭,更想一拳打在她们的脸上,都是些虚情假意的嘴脸。
“有道理啊,村长一家的确是德行败坏,这样的人家怎么能献祭呢,他们家的女儿肯定比不上您家域域的域养。域玟雪看向域中域个大域搭域到。
“域不是域他域家怎么能跟域家域闺女比,我家域女可是才貌双全,是村里的这个!”大婶听见有人夸自家女儿,得意洋洋的竖着大拇指说到。
“哦,既然他们不配,那你家的女儿才该去献祭,对吧!”玟雪一脸天真无害的说到。
“你...你胡说什么!”大婶一下子就翻脸了,两个眼珠子瞪的跟铃铛一样。
“是你说的啊,村长家的女儿不配献祭,这二十年一次的大事,当然要选择才貌双全的女子才对,说到底不都是为了整个村子好嘛!”玟雪毫不留情的说到。
“你神经病啊你,胡说八道....丧心病狂...我们村儿怎么会有你这样坏良心的人....”大婶骂骂咧咧的说着,转身离开了这里,站到了人群的另一边。
大婶走后,那群人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也许他们心里很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坏良心,只是他们不愿意承认,以为天色暗了,心也可以跟着一起黯淡,可天总有放晴的一日,不知到那时他们又该如何面对自己心中的黑暗。
林弯弯抿着嘴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下,她知道的,玟雪是在维护他们家,更是在维护她,没有什么会比手心传来的温度更让人感觉安心。
不一会儿,林玉华从内院里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衫,头上戴着每年祭祀神明用的金色头冠,她踏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走上祭台,看着祭台下的村民们温和却诡异的笑着,她聆听着他们的呼声,享受着他们的追捧,更喜欢这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因为他们的性命已经不再属于他们自己,而是由她来全权掌控。
“二十年了,又到了林家村最重要的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二十年前的光景,月色依旧,人也依旧,但不同的是二十年前我成为了神女,而今日我成为了选择下一任神女的人。”林玉华笑意满满的说着。
“二十年来的每一个日夜,我都不断的在思考,究竟怎样才算是一个好的神女。所以我呕心沥血,费尽心思,我希望上苍能听到我的祈求,带给你们应得的回报,这不仅是我,更是下一任神女责任与心愿。因此我希望你们放下对林大勇一家的怨恨,他们是罪有应得十恶不赦,但他们也有权为整个村子尽一些绵薄之力。”林玉华伪善的模样,让林弯弯感到十分恶心,可偏偏这些人就喜欢听这些自以为公正无私的谎言。
“带林大勇一家带上来!”
林玉华说到,看守内院的守卫便听令打开了大门,可出现在门后的并不是她口中的村长一家,而是看起来狼狈不堪的杜先生。
杜先生身板挺直的走了出来,门口的守卫下意识的要将他拦下,可还未能他们出手,人群中就冲出来了三五个年轻男子。
“先生,先生…”
那些都是杜先生的学生,虽然这些日子村子里都在传先生被恶鬼迷惑,可如今的先生看上去并没有丝毫的神情恍惚,反而他的眼神坚定如炬。
那几个学生十分轻松便按下了门口的守卫,杜先生穿过人群,旁若无人的走到祭台上,两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林玉华,不仅林玉华没想到,就连台下的村民们都没有想到,杜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杜先生怎么出来了?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还是快快回去歇息,我虽不才,但假以时日一定让先生痊愈的。”林玉华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得心应手的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还真是宠辱不惊。
“伶牙俐齿,巧言善辩,真不愧是阿绣的徒弟。”先生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镇定自若的说着。
“是啊,我记得杜先生和师父交情匪浅,说来还是师父请先生留下来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的,师父这才是真的有功啊!”林玉华估计说到。
“阿绣这辈子做过许多善事,唯一做的一件错事就是因为你!”先生不留情面的说到。
“先生!我尊称您一声先生,话可不能乱说啊!”林玉华脸色微变的说到,神女从继任的那一刻开始便终身不得婚嫁,更不能轻易离开神女祀,除非等到下一任的神女继位,并且得到新任神女和族中长老的同意,这才可以离开神女祀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百年来没有一位神女选择离开神女祀,对她们来说,一旦传出与男子有染的流言,便足以要了她们的性命,更会将她们永远挂在耻辱炷上,生死都不得安宁。
所以,林玉华不相信杜先生敢这么毫无顾忌的说话,他是爱师父的,不然他也不会等她这么多年,更不会在她过世后依然选择留在这里,这种可能玷污林绣一生清白的话语,他断不会轻易说出口。
可她想错了,她最不该低估的就是生死!
“我,杜文华!”杜先生声嘶力竭的说到。
“来到林家村近四十载,上无愧于天地,下对得起良心,我不敢说村里的人我都教过,但大部分都算得上是我的学生,我此生行的正坐得端,从不趋炎附势,更未讹言谎语,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敢拿自己的性命作为担保,字字属实,绝无虚言。”
“先生...”
“杜先生...”
.....
台下的村民们议论纷纷,先生虽然平日里冷淡了些,但他从未这般疾言厉色过,台下的大多数人都受过先生的教诲,许多人更是打从心里尊敬的先生,能让先生这般模样,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林玉华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维持住脸上僵硬的笑容,若不是那日被他听见一些不该听的话,本想看在他为村子做过不少贡献的份儿上放他一马,可他偏偏不听话,那么多人看守都还让他跑了出来给自己找不痛快,那就再让他得意一阵儿,反正时间到了,谁也躲不过。
林玉华脸上微微露出轻蔑的笑意,不露痕迹的屏退林木一伙人,与其说杜文华这个老不死的非要跟自己作对,到不说是林玉华自己好奇,好戏已经开场,该出现的客人总要一个个登场,特别是那些看似对她这个神女唯命是从的人们,她非常好奇,他们究竟会如何对待她。
“四十年前,那是我第二次落榜之后,当时身无长物意志消沉的我,独自一人在山中游荡,没有富足的家身,更没有诚心以待的友人,那时的我只想着自生自灭,以至于失足滚下了山谷也不想设法求生。就在我命在旦夕之际,一个姑娘出现救了我,以她瘦小的身躯背着我一路走出山谷,而她就是刚刚成为神女的林绣。”杜先生回忆着说到。
“是她费尽心力救我一命,更是她让我重拾读书人的信心,即便我不能立于庙堂之上,但我多年的心血也不算白费,于是便有了林家村的第一个学堂。”
“我不知道林家村对神女是一个什么样的准则,但在我看来,她是一个善良无私,一心一意为着整个村子好的人,你们或者你们的家人,有许多人都找她看过病,你们知不知道她的医术都是靠着几本残卷自学的,许多药在给你们服用之前她都亲生试过,她为了这个村子耗尽了毕生的心血,可好人没有好报,到最后竟被她一手教会的徒弟给害死,你们还称这样的女人为神女,和林绣相比她根本就不配!”
杜先生越说越激动,这些话不仅刺激着台下的村民,更扎的他心疼,阿绣是那么心底善良的一个人,她所做的每一件好事都不奢求村民们记得,可她受的苦同样没有一个人知道。
委屈,何其委屈啊!杜先生从未这般厌恶过一个人,可这个人偏偏是阿绣当做女儿来看待的人,他不敢想象阿绣在临死前该是多么的绝望与无助,他更不敢想象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却不在她的身旁。
“绣姨不是意外过世的吗?”
“不清楚啊,我爹说是意外,可先生不会说谎,难到真的....”
“不会吧,神女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再说那是她师父,不至于吧...”
台下的人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在自我猜想,他们敬重先生,但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神女,毕竟神女刚刚帮他们揪出了恶鬼。
“杜先生,您是在说笑吗?绣姨可是我师父,她待我如子,我又何尝不是视她如母,她意外过世我比谁都悲痛,您怎么能说是我害了她呢?”林玉华有模有样的说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你少装模作样,那日你亲口承认的,是你推她摔下台阶,更是你对她不管不顾,让她活活被冻死的!”杜先生愤怒不已的说到。
“冤枉啊,我怎么会推她呢?那么冷的天我从来都是为她备足了碳火,生怕她冻着的,谁知道她大半夜不睡觉跑了出来,不小心滑倒这才....”林玉华装作抹泪的说到。
“先生你若非要说是我的错,那便就是我的错了,我错在没有时时刻刻守在她身旁,我错在没有早些让她离开神女祀,要是让她早一日离开,或许...或许就不会出这个事儿了....”
林玉华泪嘤嘤的说着,若有所指的看向杜先生。
“什么意思?神女还能离开神女祀吗?”
“不能吧,从没听说过神女还会离开的...”
“好像可以....,我以前听爷爷说过两句。”
“离开去哪儿啊.....”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林玉华要的就是在这个效果,反正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死无对证了,相比林绣的生死,他们或许更喜欢听林绣的风流韵事。
“先生,我知道您怪我,若不是我太过愚笨,想着让绣姨在我身边多待些时日教教我,也不至于让你们阴阳相隔,的确是我的错,大错特错啊.....”林玉华虚情假意的说着,道歉的态度装的甚是诚恳,可下面的村民可就没那么好的态度了。
“绣姨和杜先生…?”
“她可是神女啊!”
“伤风败俗…”
“不知廉耻…”
…
刚刚还不知所措的村民,这会儿便口出恶言开始攻击那个曾为了他们殚精竭虑的女子,就连杜先生的学生也不敢开口为先生辩解,毕竟这是他们林家村的规矩,谁也不能违背。
“大伙儿快别这么说,毕竟绣姨为村子做过许多贡献,更何况逝者已矣,我相信绣姨跟先生并无任何越举,他们只是心心相惜,想要结伴度过此生而已。”
林玉华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便算坐实林绣与杜先生有私情,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厉害。
“神女,你可不能这么善良,明明就是林绣自己不检点,这才遭了报应,你可不能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就是,就是,身为神女还想着男人,不遭天谴才怪…”
台下的村民说话越发难听了,杜先生气的浑身发抖,他知道这件事很难,但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坚持,他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和阿绣在一起,他幻想着阿绣功成身退离开神女祀的那一刻,他更幻想着这群她所在意村民会祝福他们,为他们高兴。
可他的理想幻灭,阿绣死在了神女祀,而这群看似良善的人们更是连一个过世的人都不肯放过,口出恶言,杀人诛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阿绣讨一个说法,简直痴人说梦。
“你大可不必如此欣欣作态,我与阿绣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我从见她的第一眼起就倾慕于她,即便她从未接受过我,但我依然钟情于她,不管你们信与不信,但她不是你们可以随意诋毁之人。”杜先生调整好情绪,条理清晰的继续说到。
“你不承认无妨,尽管在你看来是死无对证,但老夫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即便你自欺欺人的遮住了双眼,但你做过的每一件黑心事,都不会因此而消失,它会刻在你的骨子里一刻都不会放过你!”
杜先生威严的说到,那一字一句就像是世间最尖锐的刀,一个个深深的扎在林玉华的心上,无论谎言说的再真,但它终究成不了真,真实永远都会待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动不得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