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幻境旧梦
那妇人却是个油泼不进的,只执著着自己看到的眼下:“所以张伯你的意思是,今日不过一个意外,所以就大可放过?”
张伯入府多年,主家什么样的脾性还是摸得清清楚楚的,当即意识到他这番话有些火上浇油了:“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毕竟冒失的人确是少爷。x23us.com只是大可小惩大诫,如此做法,怕是少爷心中难平啊!”
妇人将掌中的木板紧了一紧,眉心有些拢起:“他小小年纪,心中凭什么难平?”
这话似是在嘲讽,也似是在反省,凌一时看不透。
妇人握着木板一头,轻轻拍打在了另外的一只手心之上,思虑半晌,“你这就回去守着他,三日不满,不得出房门半步。”
张伯是有些资历,主家也多少看顾着他的面子,可终究是入府的下人,半点僭越不得。
既是无法说服,张伯便也只能应了一声,继而退了下去。
一缕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将漫过视野的新绿草尖分拨在两旁,凌这才恍然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松口气了:“或许,只是太过严厉了,也未可知啊!”
为让子女成器而动辄上严酷家法的,也不在少数。京都之内,因为紧临天子脚下,愈想得高人一等的才情和出类拔萃的声望,这样的情况也愈算比比皆是。
只是,各家关起门来,究竟如何,便不是她这个外人可以知情的了。
“我一出生便就克死了我的父亲。”眼前的新绿转眼变得浓淡不一,四下里一时寂静得骇人,只能听到抚宁的声音在侧响起。
凌静默不语,只耐心地倾听着他的倾诉。能让一个人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想必真的是自有一番曲折苦涩在内的。
抛却他们之间的恩怨不谈,她同抚宁也算是旧相识,也算是彼此间最为了解对方的那个。
自从遇到抚宁开始,很多次的一反常态,之所以她会气急败坏地同其争论个不停,并不是因为有多么憎恨抚宁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而是,他每一句话都踩在了她的痛脚之处,每一句话都很是一针见血。
倒好像,抚宁本身就是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久久禁锢,让其不能轻易露面的一个自己罢了。
“母亲说我是天降灾星,克死了父亲,克倒了家族。”他还记得自己死前的誓愿。若有来生,宁愿做一只尽其歌的蜉蝣,哪怕是朝生暮死的短促,也好过几十年的光阴如鑫笼而郁郁不得志。
阖府上下,是主子开了这个头,便是抚宁的母亲没有在人前说过这话,但下人之间的风传还是逃脱不开。
“起初,我还不信。”谈起这些,抚宁的眼角有些发涩,他别开了头去:“可一次又一次,皆证明了,她说的对,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直到最后一次他亲眼见到了漫天的红雪,比鲜血还要刺眼夺目,终而引来了地龙翻身,彻底摧垮了他本就不存在的生的信念。
“这些,你将来都会知情的。”
凌并不知他何出此言,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在心口跳动:“所以,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听到这里,凌也算是明白了些许。抚宁飘荡在世,是执念太深,夙愿未竞。如若她能让其放下一些,也算是助他得解脱,那么自己也就可以逃脱过这一劫了。
“时隔多年,我始终意难平,究竟为什么定要让人生来宿命就不等。”那时的誓愿还是太过不知天高地厚,殊不知,一旦沾染上了,便再也无法逃离:“如今你既习得观星之术,那就帮我看看,属于我的那一颗命星,究竟何故。”
“我……”凌不想撒谎:“我还没有那样的本事,再者,你的命星……”
她的欲言又止,确实不是故意推脱,抚宁自然看得出来:“命星陨落自有陨落的看法,你只管去看就行,成不成都是后话。”
那道士确有一些能耐,传道之时也不知是用了怎样的法子,一度将他蒙蔽了过去。若不是他已进入凌的身子有些时日,说不定当真就此陷入了无知无感的困境。
道高一丈,对应的并不是魔高一尺。他在世的时候便是人人厌弃的煞星,身死之后,至多不过也就是个有着自己放不下仇怨的孤魂。
抚宁并不是道士的对手,只是偶尔的夜深人静,远远地离开了道士之后,他才可以窥探些许。
他的命星早已陨落,便就是那时窥探得来的唯一消息。唯一的一个消息,还是极致的颓丧。
“替你探得命星,那你是不是就会夙愿已偿?”人活着,往往就是在活那一口气,气若不散,便就永远不会离场。
按照抚宁的说法,他又何尝不是在活着心头那口总也无法咽下的气?明明人都走了,却还是死拼着心内那口咽不下的气,非要得个公道结局出来。
“那时,再说那时的事。”抚宁知道凌的言外之意,这是在逼问着他,会否会自愿离开。
这种事情,不该相问于他的。双方本就是对立,叫他如何做保?
“这个幻境,什么时候散?”凌撇撇嘴,虽是一脸失望的表情,可心里却早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若是几句口头上的交易,就可以让抚宁放弃之前的计划,那也不会有后来的这许多波折。
波折一旦开始横生,便只会是一环连着一环,环环相扣。
“只要你愿意走,请便。我自是拦不住的。”抚宁这话并不是过河拆桥之后的随意敷衍。
他是寄宿主的身份而存,如今既是还未能李代桃僵,那真正的主宰的便不是他。
凌有些将信将疑,直到眼见着眼前的景物开始慢慢消散,就连抚宁的面孔也一再模糊起来,才不得不信了抚宁的这一番言语。
这幻境不知从何而起,于抚宁而言,是深入骨髓的哀恸大悲。可对她来讲,记得住便算是心头记挂,记不住也就如这些幻境散了一样,怕是连残留的痕迹都难以捉摸。
再次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抬眼一望,便是望不穿的孤寂清凄。
肩膀上的痛还是一动便传至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凌半挣扎着才从榻上坐正:“不是说好了半个时辰叫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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