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章 破旧
“惠贞啊！”他仰望着他的“惠贞星”说，“我不会再结婚了，我这后半辈子只有两件事，一件事是要见到你，不无论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坟。另一件事是把我的孩子养大，如果我完不成第一件事，就让他们替我完成，象愚公移山一样，总有完成的一天。
人不见佛佛见人，也许是无独有偶，也许是佛的安排。康宏在看星星的这个夏夜，王惠贞也在看星星。
她不是一个人看星星，她跟林芳贞在一起，两人并肩坐在林芳贞家院子中，抬头看着满天繁星。
这天是农历五月初一，是斋姑娘们吃斋的日子。
自从解放后，除了平日有空时来林芳贞这里聊天，每个月初一、十五这两个吃斋的日子，王惠贞都必定会来到林芳贞这里，在这里吃，在这里住。这样在她家里就不必专门准备一套炊具，专门为她另外做饭做菜了。
初一、十五，对于斋姑娘来说，这是两个特殊的日子，在这两个日子里，通过吃斋这种仪式，让她们感觉自己跟其他俗人不一样，明白自己是佛的弟子，这两天她们离佛最近，这两天，佛的眼睛睁得最大，在看着她们。
十多年来，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这两天，王惠贞都来林芳贞这里，在集体食堂吃的那两年，最开始食堂没有专门为斋姑娘准备炊具，单独为她们做饭，斋姑娘们不争，也不闹，可是这两天都不吃饭，只喝水。
后来有老人看不下去了，强烈建议食堂单独准备一套炊具，初一十五这两天也要为全大队十多个斋姑娘单独做份斋饭。当初有老人向孙宝贵书记提出这个建议时，其他人基本上都支持，理由是原来斋姑娘是各家各户的斋姑娘，只为自己家带来福气，现在斋姑娘是集体的斋姑娘，会为集体带来福气。所以没人反对，书记当然也就同意。
在吃集体食堂的那两年，虽然不用到林芳贞这里做饭，可每个初一十五王惠贞还是一定会过来，陪林芳贞一起念经，一起做针线，天早就回去，迟了就住这里。
王惠贞家里人多热闹，而林芳贞就一个人，虽然林芳贞看书念经自有她的一个世界，可也需要有人一起说说话，要不然嘴巴都要闭酸了。
一对从小要好的姐妹，两个虔诚的佛的弟子，牵手并肩，相依相偎，共同走在被滚滚红尘环绕的这条青灯照耀、黄卷铺地、香云缭绕的行人稀少的小径上。
此时，王惠贞看着满天繁星，问林芳贞：“据说地上有一个人，天上就有一颗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颗星，大知识分子，你说这是真的吗？”
林芳贞：“其实天上的星星比地上的人还多，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颗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天上斗转星移，地上沧海桑田，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之中，事在变，人在变，没有不变的东西。”
“佛也在变吗？为什么我有时觉得佛很慈悲，有时又觉得佛很无情？你说说。”王惠贞问
“佛法无边，我可不是什么都知道，有些佛理，也许人用一生都参不透。”林芳贞说，“可我知道佛一定在看着人间，看着人间的世事变化，看着人间的人心变化，每一丝变化都逃不出佛的眼睛。”
昨夜下，两人你一言语地说着星的事、佛的事、人的事。
可是一年后发生的事，别说她们两人，可能连佛也没能预料到。
这是即将开学的前一周，王惠贞和陶校长的妻子李老师两人坐上张宝的马车去镇中心校拉学生们的课本和作业本。象每学期开学前一样，她们去清理好书本再随马车一起拉回来分好，开学就发到学生手上。
来到镇中心校找到校长时，校长看着她们说：“你们来得正好好，我正找马车呢，已经找到了两架马车正愁哪里再找一架，今年的书教育局不送到学校了，得学校自己想办法去局里拉。”
李老师奇怪地问：“每年都是教育局的车送来，至少送到中心校，今年为啥不送了？”
校长：“开送书车的司机秦师傅被打伤住院了，开不了车了，教育局一时联系不到其他合适的车，只好让各学校自己去拉。”
“谁把那秦师傅打住院了？秦师傅我们见过，对人不错，人长得不错，有精神，挺爱打扮的一个人。”李老师说。
校长苦笑道：“事情就出在他爱打扮这事上，他前天上街时，穿了双亮铮铮的尖头皮鞋，被破旧小将们拦了下来，要他脱下皮鞋来，把尖的那前半截割掉，他不干，还跟小将们争执起来，结果被当街打了一顿，住院了，听说伤得还不轻。”
王惠贞疑惑地看着校长，她刚想问，李老师已迫不及待地问了：“校长，你说的破旧小将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割掉秦师傅的尖头皮鞋，还当街打人，没人管他们吗？”
“你们——你们没看报纸吗？嘿，一放假就什么都不管了，连国家大事都不关心，这样可不行啊！我这就拿给你们看。”
校长匆匆进屋，很快找了张报纸出来指着上面的一篇文章说：“破旧小将就是破四旧的小将，主要是些中学生，还有其他社会青年。什么是四旧？四旧就是‘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这四旧。”
“现在要坚决破除这四旧，报上说了，要扫除一切牛鬼蛇神，全国都在破，外面破得都闹翻天了，风已经刮到了我们这小县城，你们也是，当老师不了解国家大事这怎么行。行了，这报纸给你们好好学习学习，快走吧，跟着那两辆马车一起去县上，尽快早点把书本拉回来。”
“校长，给我吧，我们一定好好学习。”王惠贞从校长手上接过报纸，和李老师一起再爬上张宝的马车，跟着前面两架马车往县城而去。
在马车上，王惠贞在马车的摇晃中坚持仔细阅读了报上的几篇相关文章。
看着看着，她的心象被一条绳子拴着提了起来，越勒越紧，越提越高。这悬吊起的心在空中，随着马车的摇晃而摇晃起来，直至晃得她脊梁骨发冷，晃得她额头上冒冷汗，拿报纸的手也在发抖。
李老师觉察到了她的异常，问：“王老师，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