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章 表白

  王惠贞坐着没动，她在犹豫要不要开门，不开吧，万一是自己多虑，他来只是说其他正事呢？开吧，万一他真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甚至做出一些不该作的事，可该怎么办？

  门又响了几声，敲门声听上去毫不犹豫。

  可王惠贞犹豫了，但犹豫再三后，王惠贞还是开了门，无论什么，总要面对，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

  门站着的果然是林中飞，他脸色通红，他看着她，酒精让他罩向她的眼神更加迷离难测。他身旁还站着林强，看着这孩子，她的心一下放松了下来，带着孩子，他总不至于说过分的话做过分的事。

  “是你两爷子啊？进来吧。”王惠贞说，语气不冷也不热，平淡得象是对外人。但她的手伸到了林强的头上，这是林强住到她家以来她看到林强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才来时，一摸着这孩子的头，她就想到云彩，此时摸着这孩子的头，她感觉这孩子是她的盾牌。

  父子俩进入王惠贞房间，林中飞坐到一把椅子上，神色平静，好象他只是来随便坐坐，没什么事情。

  林强没坐，他站在父亲侧后身旁，神色慌张地看着王惠贞，仿佛犯错误的小学生见到老师，嘴唇动了几动，好象要说什么话又不敢说。

  王惠贞注意到了林强的慌乱，她不解地问：“林强，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吗？你过来，让大姨看看。”

  林强怯怯地移到王惠贞身旁，王惠贞拉住他一只手，感觉他的手在发抖，王惠贞伸手去试他的额头看是不是在发烧，不烫嘛。

  这时，林强突然双手一把抓住王惠贞的手，看着她说：“大——大姨，你当我的妈妈吧。”

  “你说什么？”王惠贞一下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林强对着她，清楚地说：“你当我的妈妈吧。”

  孩子说完这句话，猛然转身，象只被追击的兔子，一溜烟逃出屋去。

  这第二次，王惠贞听得清楚明白，林强说的是“你当我的妈妈吧。”

  她一下子羞愤得脸红到耳根，她又羞又急，真想出去把这小子抓回来给他嘴上几巴掌，可再一想，这孩子不可能平白无故说出这样的话。

  她转过头看着墙，双手搓了搓脸，气恼地问：“是你教孩子说这话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在问墙还是在问身后那个人。

  好一阵后，她听到身后传来林中飞的声音：“没错，是我教他这样说的，这是孩子的意思，孩子需要你，这也是我的意思，你还记得云彩临终时对我们两人说的话吗？”

  “什么话？”王惠贞明知故问，她当然清楚地记得，当时云彩奄奄一息，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拉着他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说说两个字：“你——们！”现在想起这一场景，她的心还针刺似地痛。

  林中飞幽幽地：“她拉着我们的手说：‘你们’，她话没说完，我想她的意思是，‘你们在一起吧’，她灵透得很，其实她早就知道我当年下山来是为了找你，所以她这样说。”

  “我今天虽然喝了些酒，可我没醉，我的心里清楚得很，我的心思你应该知道的，其实多年前你就知道的，当年我下山来本来是来找你的，我原来的心思是就算是抢也要把你抢上山作我的夺寨夫人，哪知你不知所踪，菩萨把云彩安排给我。”

  “现在——现在是新社会新时代了，一大半的斋姑娘都嫁人了，你为什么不可以？你要愿意，就到我在的那个县里去当小学老师，我不要你马上回答我，先好好考虑考虑，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给我个话，我——我先走了。”

  林中飞说着起身朝门外走。

  “你等等。”王惠贞突然说。

  林中飞猛停住脚步，转身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王惠贞正视着他，认真地说：“云彩当时的话，是你误会了，也许她的意思是，你们不要在一起。其实，不用多考虑，我现在就告诉你，其他斋姑娘嫁人那是她们的事，我不是她们，我就是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你心里有我，可是我心里没有你，你是好人也是能人，不要在我这儿耽误了，你可以另外给林强找个好妈妈的，这是菩萨的安排，也是我最终的决定，你就不要再费这个心思了。”

  “那——”林中飞看着她，之前眼中的满含的期盼轰然之间垮塌成一片颓然的绝望，落向地面的同时也拉弯了他的腰，他向她鞠了个躬，盯着自己的鞋尖说：“得罪了，他大姨！”然后转过身，迈着军人的步伐走下了楼去。

  王惠贞关上门，在佛像面前静静地立了半个多小时才上床睡觉，直到入睡之前，她都没有念经没有叹息没有流泪，她的脑袋里如一张没有动过一笔的画纸，一直空白着，她依旧让它这么空白中，直到从空白外慢慢浸来的睡意淹没她的没有意识的意识。

  第二天下午王惠贞正在给学生上这天的最后一堂课时，田英贞来找她，王惠贞让她先在教师办公室等着，下课后，在办公室里，田英贞告诉王惠贞，她村里的妇女主任三天两头地劝她嫁人，她来找王惠贞讨个主意。

  王惠贞：“现在跟原来不一样了，如果愿意嫁，不会有人说这是一件耻辱的事，如果不愿意嫁，政府和干部也不会强迫人嫁，这事是自己作主，你心里究竟愿不愿意嫁？”

  田英贞：“我不愿意嫁，都四十多岁了，还能活多少年呢？这辈子就这样献给佛了，不嫁！我不愿意嫁！可是妇女主任三天两头来烦我，我那两哥两嫂也希望我出嫁，我听说你们村的妇女主任来劝你时，佛祖显灵说你不能嫁，他们才没劝你，我这才来找你，我也想让佛祖显灵让他们不要再来烦我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佛祖是怎么显灵的。”

  王惠贞笑了：“这是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她悄悄地把那显灵的秘密告诉了田英贞，田英贞惊讶地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我能不能也这么弄呢？”

  王惠贞：“不能，你要也这么弄，可能会被人识破，唉，真是罪过啊，佛要我们诚实不能撒谎，可为了忠诚于佛，我却利用佛在人们心目中的神圣来骗人，罪过不轻啊，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