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章 要谈一谈

  汪元贞突然想起了上午媒婆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女人要知道自己的分量,每个人都只有一斤重,你把自己看成二两,男人就只把你看成二钱,你要把自己看成八两,男人才会把你看成一斤。”

  “对——对不起!”耿伍手脚无措地说,站在地上转着圈,不知该向哪方走。

  汪元贞理了理头发,说:“你送我到我们村口你就回去吧,过两天我和我妈一起跟着媒婆到你家去。”

  “唉——好!好!”耿伍连声说,两人加快了步伐,到了村口,汪元贞说:“就到这儿,你回去吧,路上——路上小心点。”

  看着耿伍的黑影渐渐远去,汪元贞才感觉自己有什么东西也被他带走了,她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这东西象一根丝线,是的,象是蜘蛛吐出的一根丝线,他从她这里牵走了那根从她的心里拉出的丝线,越拉越远,可这线一直连着他。

  她知道,从现在起,这根线就把她和另一个男人连到了一起,无论他走到哪里,这根线都连着,原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现在这世上突然有一个男人跟自己连在根线上,互相连扯着,互相想着,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喜欢这种感觉。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她习惯性地念叨着,朝自己家走去,连了几遍,突然意识到什么,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这天晚上睡觉前,汪元贞习惯性地立在佛龛上那尊石观音前小声念诵着经文,她知道以后自己不会再这么念经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

  她的眼睛半睁半闭着,嘴里不停地念着,忽然,她发现这石观音没有放下,似乎有些歪,她伸手去想把它扶正,不料一不小心,让这石观音从佛龛上落了下来,正好砸在她脚背上。

  她痛得坐在地上,揉着脚,看着一旁的石观音,她想起了那句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知道,这是菩萨对她的惩罚,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捧着这石观音说:“菩萨啊,我没有退路了,饶恕我吧!”

  三天后,汪元贞与耿伍订了亲,一个月后举行了婚礼。

  这天,王惠贞、林芳贞、刘叶贞都来了,她们为她梳头绞脸,她抱着她们好一场哭。

  王惠贞说:“阿弥陀佛,菩萨慈悲,心在佛就在。”

  林芳贞说:“行善积德就是修行,好自为之吧。”

  刘叶贞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地替她张罗。

  汪元贞把石观音放在陪嫁的箱子最下面,带去了婆家。

  新婚之夜,当闹房的亲戚离开,洞房里只有二人时,汪元贞看见耿伍犹犹豫豫地朝坐在床上的她走来,她叫了声“你站住!”耿伍吓得一下站住了。

  她从箱子里取出那尊石观音,恭恭敬敬地安放到桌上,对耿伍说:“你先出去,我叫你进来你再进来。”

  耿伍顺从地出门去了,她看着这石观音,泪水禁不住如涌泉而出,从十五岁决定当斋姑娘到现在三十二岁,十七年的美好时光都献给了佛献给了菩萨,仿佛是做了一场十七年的梦,或者说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十七年,如今这梦醒了,她要换一种活法了,她得向佛告个别。

  “菩萨啊,请原谅我违背了当年的誓言,不过,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在心里供奉你一辈子,大慈大悲的菩萨啊,求你还是保佑我吧。”

  她静思了半柱香的功夫后,才让耿伍进入洞房,他一进来,她就“噗”一声吹灭了灯,她不让他看她。

  这一夜,前半夜他折腾她,后半夜她折腾他。

  几天后两人独处时,耿伍开玩笑地对汪元贞说:“真要感谢你们那个马主任,是她解放了你,也救了我。”

  汪元贞撇了撇嘴:“那个泼妇,我们村的斋姑娘被她撺弄走大半了,这阵又不知在打哪个的主意呢。”

  是的,马兰此时确实正在打一个人的主意,这人就是硬骨头林芳贞。

  马兰又几次找到林芳贞,可无论她怎么说,每次都被林芳贞的软钉子碰了回去,碰得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是难受,难受得她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男人前去把她强行破了,看她还能怎么办,可自从有了上次在刘叶贞那里的教训后,她再也不改强迫,不敢胡来了。

  这天中午,林芳贞和许志亮趁中午休息时间在办公室刻印期末考试的试卷,两人都只是做事很少说话。

  自从那次插秧时许志亮对林芳贞说了那番话后,林芳贞见到许志亮时从不正面面对他,从不拿正眼看他。

  她害怕,她害怕被他那如火的目光熔化,从那天以后,许志亮倒是从没再跟她说过“爱你”、“娶你”之类的疯话,可是,他把他对她的情意全熔化进了看她的目光里,只要能看见她,他的目光就几乎是粘在她身上,那目光就象两条长长的麦芽糖的糖丝,始终粘在她脸上身上。即使背对着他,她也能感受得到他的目光粘在她背上。

  他原来可以说是个话篓子,而现在他的话几乎少了一大半,可是他的口琴和笛子吹得更多了,常常在放学后学生走完时,她还在办公室批改作业或备课的时候,他则坐在校园大门的门礅石上,背靠着大门,双腿伸直,坐在那里吹笛子或口琴。

  她对音乐懂得不是太多,他吹的大部分曲子她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能感觉出那是如诉如泣的抒情调子,那是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倾述衷肠,这种无孔不入的倾述是她抵挡不开的,已经影响到了她批改作业和备课。她试图用小纸团塞住两耳,可那笛声仍然钻井了双耳,钻进了她的思绪。

  成天让甜腻的目光粘住,让幽怨的笛声浸住的日子她实在受不了了,必须得找他谈谈。

  于是那天放学后他又在吹笛时,她从办公室窗口朝他扔去一个纸团:“我们得谈谈,现在!”

  他很快进来了,自己拿个凳子坐到她办公桌侧面,目光罩住她问:“谈什么?”

  她:“你多大了?”她看着书,不看他。

  他:“二十五,我知道你三十五,我比你小十岁,可年龄的鸿沟在真爱面前不值一提。”他仍然死死地盯住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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