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章 仇人想见

  王惠贞说:“你再倔也不能在这种大事上倔,你这样可能会招祸的你知道吗?”

  云忠平静地看着王惠贞说:“大姐,家里的事从来都是你作主,这次我也要作回主,以前的事我听你的,以后的事我也听你的,可这件事你就听我的行不行?”

  云忠说这番话的声音不高,可语气非常坚决。

  王惠贞看着云忠,沉默了好长时间,也许是自己刚才听了汤班长的话后多虑了,再一想,就算现在再捐些钱物出去,人家解放军也许会怀疑你这是故意挣表现,说不定适得其反,她对自己临时想起的这个主意也犹豫了。

  沉默好一阵后,王惠贞打量着大弟——这个家中的长子,她从没这样长时间地打量过云忠,她看得云忠不知所措地说:“大姐,你怎么这样看我,你没——没事吧。”

  好一阵后,王惠贞轻轻拍拍云忠的肩,柔声说:“坐下吧,你都三十三岁了吧?”

  云忠点头:“是的,我比你小一岁。”他不解地看着大姐,不知道大姐突然说起他的岁数来。

  王惠贞目光还是挂在云忠脸上,“唉——”她长叹一声,“一晃你都是几个娃的爹了,是的,这个家早就应该由你来撑门立户了,就听你的吧,以后家里的事,你说了算。”

  “大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听这话,云忠一下急了,站起来大声说:“我不是说你不该管家里的事,这些年这个家全靠你,要不是你,哪有这个家的现在?我——我——唉,我混蛋!”

  云忠说不清他的歉意,道不明他的愧疚,干脆“啪”地打了自己脸上一巴掌。

  他又抬手还要往自己脸上打,王惠贞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大弟,姐没有一点点责怪你的意思,姐说的是真心话,自从十六岁当斋姑娘到现在,十八年过去了,这十八年我过得太累了,不光是做事情累,更有这心里的累。”

  “现在改朝换代了,很多事情可能跟过去不一样了,我也该休息休息了,我以后就念念经烧烧香,帮你们做做家务带带孩子,过过清闲的日子。姐不是跟你赌气,姐说的是真心话,你是大男人,这个家的担子该由你来挑,以后家里的事情由你作主,当然,杨淑芬的话你也该听听,我也会给你出主意,但最后的主意还是要你来拿,就这样吧。”

  王惠贞说了这番话,起身向屋外走去,她眼睛直直地看着正前方,似乎魂已不在她身上,出门时被门坎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云忠上前拉住她:“大姐,你——没事吧。”

  王惠贞:“没事,放下这个担子,我觉得轻松多了,没事,你回你屋去吧,我去看看牛。”

  王惠贞来到牛棚。棚里,两个多月大的牛犊“狼壬”正在她母亲“狼辛”身下仰头吸奶。

  从“狼甲”到这“狼壬”算来已经是第九代了,十八年,平均两年一代,当年张道松送给的“狼甲”早已不在这世上,而她的后代还在一代一代地为她王家耕田拉磨。

  王惠贞直直地看着这亲密的母女俩,看得出神,看得发呆,直到发现自己脸颊上凉悠悠的,用手一抹,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双手抹了把脸,又掏出手巾擦净脸,牵了“狼辛”的牛绳说:“走吧,我带你们娘儿俩出去吃吃鲜草。”

  王惠贞牵着牛心不在焉地朝村外走去,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河边,牛吃着草,她看着流淌的河水想着心事,那河水就象时间从她面前流过,在这河水中,她看到了自己从孩童到少女直到现在的模样……

  “砰”突然一声响,面前水里落来一石块,一些水珠溅到她脸上。

  王惠贞吃惊地抬起头,她以为是哪个姐妹跟她开开玩笑,可仔细一看,只见对面站着一个人看着她,那人穿一件黄色衣服,戴一墨镜,她一下没认出这是谁。

  那人朝她挥挥手,然后挽起裢腿提着鞋子下河一步一步涉水朝他这边走来,王惠贞直直地看着他,这是谁呢?她仔细地辨认着这个在河里一拐一拐地朝她走来的人,可还真认不出来这究竟是谁。

  眼看这人到了面前,她还没认出。

  这人站在岸边,取下墨镜看着她。

  “你——?!”王惠贞惊得一下子站起身来,后退两步。

  是胡仁奎!那个欺负过她的,被云忠打瞎了一只眼的胡仁奎,她别过头,转身就要走。

  “唉——别怕别怕,老相识了,你怕我干什么?我不是来做坏事的,我是来向你赠礼道歉的。”

  胡仁奎来不及穿上鞋子,几步跳到她前面拦住她说。

  王惠贞停住脚步,别过脸去不正眼看他,可双目的余光还是警惕地留意着他的举动,他来赔礼道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胡仁奎坐到地上,在放下裤腿在上面擦去脚上的泥沙,穿上鞋子,他做这一切时目光始终在王惠贞身上,王惠贞也盯着他,看他敢干什么。

  胡仁奎穿好鞋子站起身,对王惠贞说:“没想到是我吧?我昨天才从外面回到村里,我那两间破房早塌得不能住人了,我想出去请几个匠人来帮我修修,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自从当年我进了林中飞长官的部队到现在,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王惠贞不理他,转身朝正吃草的牛走去,牵着牛要走。

  “唉——我话还没说完呢。”胡仁奎再次上前拦住她,并给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说:“王姑娘,过去都是我不好,我混蛋,我畜生不如,那年进了林中飞长官的部队后,我戒了鸦片戒了赌博戒了嫖娼。”

  “真的,我不再是原来那个混蛋胡仁奎了,我为原来对你做的坏事赔礼道歉,对不起了!你是大慈大悲的斋姑娘,请你原谅我。”

  胡仁奎说着再次对王惠贞鞠了一躬。

  胡仁奎的这番话听起来非常诚恳,王惠贞好一阵才转过这个弯来。

  她总算开口了:“算了,人不是神,都会犯错,以后好自为之吧。”她说完这话牵着牛走了。

  胡仁奎看着王惠贞牵着牛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象雾一样散开来,这五年多的经历一幕布幕浮现在眼前。

  那年,他耍无奈想混牢饭吃被警察打了出来,去讹诈王惠贞又被邓掌柜关了起来,他本想破罐子破摔一直在邓掌柜家混吃,没想到一天他正在邓掌柜关他的临时牢房里剔牙时,来了两个背枪的大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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