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章 辞工
王惠贞一眼就认出,跳进来的人正是刚才照片上的人,她忙转过身去整理柜台里的东西,不看这个人。
县长夫人诧异地问:“陆铮,你怎么来了?”
陆铮说:“姑姑,我悄悄跟在你后面就来了。”他把目光转向王惠贞,王惠贞又转身去收拾一旁的豆腐干,这陆铮靠过来站她对面说:“王掌柜,我姑姑已经说明意思了,请你考虑考虑,我是一片赤诚之心。”
王惠贞边装豆腐干边说:“你是政府的人,怎么也在门外偷听?既然你已经听到了刚才的话,我的意思你也肯定听清楚了,陆先生请回吧。”
陆铮尴尬地站着,搓了搓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左右看了看,他突然指着王惠贞手上的纸袋说:“豆腐干,我要买豆腐干,请你给我装十袋。”
王惠贞平静地对伙计说:“给这位先生拿十袋。”
陆铮把钱付给伙计,提着豆腐干跟他姑姑一起出门,都出了门了,他又回头看着王惠贞说:“我还会来的。”
王惠贞心里说,你来一万次都是枉然。
这陆铮走后,王惠贞又想起云诚带给她的那个康宏留下的木箱,这些天她一直在犹豫,究竟打开还是不打开那个箱子,今天这个陆铮这一来,让她下定了决心,她不能打开那个箱子。
她觉得木箱上那把锁锁住的,就是她心,是她对佛的信仰,是她对用活着渡难关来修行的方法的坚定信念,如果打开了那把锁,看到里面的东西,她怕自己的信仰和信念会在瞬间崩塌,会重回到对他的无尽思念和无限的痛苦之中。
可那个箱子放在这店里,时时能看着,也会让她心神不定,她决定把它带回金谷坝的家里找个地方把它封存起来。
王惠贞带着箱子回到了家里,她又找出那枚那次她从康宏衣服上咬下的扣子,用纸把这扣子包好,她用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锁,一只手轻轻地把箱盖揭起一条窄窄的缝,另一只很快地把这扣子放进去,然后猛地砰一声关上箱子,迅疾再把它锁好,仿佛慢了一步里面的东西就会钻出来或外面的什么东西就会钻进去一样。
她把这箱子用一块旧布包上,把它放到了正房楼顶人字屋梁下一狭窄的很少放东西的偏阁上,然后装着箱子锁的钥匙来到了村旁的河边。
她走到一棵树旁,十二年前她决定当斋姑娘时,张道松曾把她捆在这棵树上,还在这树上砍下了他自己的一截手指,她把他那截手指和那段绳子埋在这这棵树旁,她看着这棵树,耳旁又响起当年张道松说的那句话:“我不放你,那绳子就是我的心,要捆你一辈子。”
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仿佛又听见了康宏的话——“你等着我,我们一定能在飞机上举行一场让人们仰视的婚礼。”
王惠贞走到河边,看着河水静静地流着,她扯了一把草,把草一根一根地放下去,看着它们一根一根地随水漂远直至消失,他觉得这河水就是时间,那草就是过去的烦恼与忧伤,她要让它们随水而去,随水而逝。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把箱子锁的钥匙,把它捧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轻轻地抚摸着它的两面,就象在轻抚自己心上的伤痕,然后,她咬了咬牙,把这钥匙一下抛向河的中央,看着它划过一道伤痛的弧线,在水面幽怨地短叹一声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心也一下轻松了许多,仿佛才扔掉一个沉重的包袱。
突然,王惠贞凭直觉感到身后有动静,猛回头,面前站着汪元贞,她象一只独行的猫,正默默地看着她,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来的,王惠贞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埋怨,还看出了鄙视。
“汪元贞,你——你来这里干什么?”王惠贞诧异地问。
“你来这里干什么?”汪元贞盯着她反问道。王惠贞早已注意到,汪元贞原来总是叫她“惠贞姐”,可自从那次她公开说要嫁人后,汪元贞很少叫她“惠贞姐”。
“我——”王惠贞一时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在她脑袋转得快,很快想到一个理由:“城里那个作坊是用井水泡豆子,我总觉得那里做出的豆腐好象差点什么,是不是因为我们在这里是用河水泡豆子的原因,我就想来看看这河水。”
“哼!”汪元贞轻轻冷笑了一声,仿佛她已经看穿了王惠贞的谎言,她那一声“哼!”让王惠贞打个寒颤,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汪元贞从少言寡语,可一说出话来,有时让人难以捉摸,有时让人觉得她的话寒气逼人。
王惠贞还是带上笑脸问:“说真的,你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找我有事,有事你就说。”
“有事。”汪元贞肯定地说。
“什么事,你说。”王惠贞朝她走过去一些。
汪元贞:“我要辞工,我不在你家的豆腐作坊里做活了。”
“你不做了?为什么?”王惠贞既惊讶,又疑惑。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做了。”汪元贞态度坚决地说。
王惠贞:“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对不住你了,你说出来,是我的错我一定给你道歉,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有什么话大家说开了不就好了。”
“唉——!”汪元贞叹口气,“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是不错,你是个好人,也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我性格跟你们不一样,走的路也不一样,我就喜欢一个人在家里种田干活,你家豆腐作坊的活不适合我做,你还是另外雇人吧。”
王惠贞:“你说我们走的路不一样是不是说我之前决定嫁人这事?”
汪元贞:“也不全是,其实,走什么路,都是自己的事,也跟旁人不相干,只是——只是你走的那些路我走不来。”
王惠贞一听这话,不想再多说了,她知道人各有志,总不能强求别人想的都跟自己一样,她干脆地问:“你真的想好不做了?”
汪元贞坚决地摇摇头说:“不做了,我家有要我做的事。”
王惠贞:“那好吧,我回去给你把工钱算好给你送来,我先回去了哈。”王惠贞走了。
汪元贞看着王惠贞的背影渐渐远去,“呸!”她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们都是一样的货,你们还配当斋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