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 永别与重逢
白色的硝烟弥漫还在众人身前。</p>
看着额头中弹的东野幸平，场中的警员们，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p>
“幸平？你们他妈的在干嘛？！！！”</p>
听见枪声，原本被十多名警员按在泥泞中，什么也看不见的荒木宗介，强壮的身躯如同火山爆发般涌出惊人的力量，竟然直接将压迫在身上的众多警员顶开……</p>
“咔嚓。”</p>
他手腕上的手铐，就这么清脆地断裂开来。</p>
他凶猛的拳头，穿透风雨，狠狠地锤在几名持枪警员的脸上，直接让他们人事不省。</p>
“嘿……这点小雨，就想要浇灭我心中的火焰吗？”</p>
粉碎机上方，枪声过后，额头上带着弹孔的东野幸平，摇摇晃晃地缓缓将匕首从天藤一雄胸膛抽出。</p>
那颗子弹破坏了他的脑部平衡，让他有些发晕。</p>
“……真丑啊。”</p>
没空理会下方一片混乱，他努力将视线集中在手中的匕首上。</p>
被挑在刀尖上的，赫然是一颗还在疯狂搏动的心脏。</p>
随着匕首轻挑、刀芒在空中闪动，那颗心脏如同鲜红的水气球一般，怦然绽放。</p>
而他另一只手上，胸口只剩下一个血洞的天藤一雄，已然没了声息。</p>
“嘿，只要心脏破碎，这样的怪物也会被杀，也会死。”</p>
这是东野幸平在那荒漠之中，从那些身影处继承的知识之一。</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这是对超凡世界一无所知的他，唯一能够依赖的知识。</p>
随着东野幸平毫畅快地松手，天藤一雄的身体直接朝着转动着的粉碎机口落去。</p>
“等等……”</p>
随即，在场目瞪口呆的众人，只听见雨滴的声音……</p>
和“吨吨吨吨吨”榨果汁的声音。</p>
“……幸平……你下来好不好……”</p>
荒木宗介怔怔地看着粉碎机上方满身鲜血、摇摇晃晃、不断狂笑的东野幸平。</p>
“下来，我帮你叫医生……”</p>
他从未见过，拥有着凶恶眼神和温暖内心的东野幸平，露出如此狰狞的模样。</p>
狂暴的大雨之中，两人的视线透过雨幕交织在一起。</p>
东野幸平用匕首轻轻地对着他点了点自己的左胸。</p>
宗介……你还记得晴人叔说过的话吗？</p>
因为你们这里还不够强大……</p>
“我想，我这里现在足够强大……去见丽子了……”</p>
如今，自己意外获得了足够强大、怪物般的身躯。</p>
哪怕跃入那台粉碎机中、化为碎片，多半也会和之前一般恢复如初。</p>
却已经永远失去了，想要守护的人。</p>
“就这样，永别吧……”</p>
就在荒木宗介朝着机器往上爬的时候，东野幸平已经如同拥抱雨滴一般，面带淡然的微笑，朝着那粉碎机内仰倒而去。</p>
完成复仇的他，终于有勇气，去见自己想见的人了。</p>
一道的阴影，随着他的坠落，遮蔽在下方的“深渊巨口”之上。</p>
“……幸平……不！！！！”</p>
“混蛋！！！”</p>
看着这一幕，荒木宗介和二之前龙马目瞪口呆。</p>
半空之中，东野幸平手中那柄匕首，隐蔽而快速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p>
“呃啊……嘿……”</p>
一颗鲜红的心脏，出现在他手中，随着他一同坠下。</p>
阿萨迈特一族，是只要心脏还在，就能不死不灭的存在。</p>
那么，反之亦然。</p>
只要自己毁掉这枚心脏……</p>
“破机器，给我停下来！！！”</p>
“轰……”</p>
荒木宗介狠狠一拳轰在那粉碎机的操控面板上。</p>
他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p>
原本因为变形而嵌入面板的金属外壳，无力地跌落一旁。</p>
“给我……关……关机……”</p>
但是那面板上的按钮已经破烂不堪，无论他如何按动，都没有任何的作用。</p>
“……轰……轰……”</p>
场间的众人，怔怔地看着荒木宗介，一拳又一拳地狠狠锤在那钢铁的粉碎机上，留下一个个带血的拳印。</p>
“给……我……停下来啊……”</p>
就连手臂满是鲜血、骨折变形，他都丝毫未觉。</p>
“求求你……把幸平还给我！”</p>
似乎回应了他的祈求，面前的粉碎机，停止了转动。</p>
那是另一头被派去的警员终于成功切断了电源。</p>
“……幸平……一定……没事的……”</p>
荒木宗介跌跌撞撞地想要朝着机器上方爬去。</p>
“等等，你……你是谁……”</p>
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荒木宗介的动作突然凝固了。</p>
“你要对幸平……”</p>
有如活物般的符文，疯狂地蠕动上他的脸庞。</p>
但是这一次，荒木宗介并没有像之前二十多年般就此停滞，反而脸上浮现出青筋、露出了极度狰狞的表情。</p>
“……做什么？！”</p>
他的瞳孔中，燃起了一道白色的光芒，狠狠地冲击在那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之上。</p>
原本凝固的身体，缓慢而固执地再次往前踏出了一步，似乎想要追逐什么。</p>
这一步是如此的坚定，以至于他脸上的符文都随之破损，出现了熔岩般燃烧着的细痕。</p>
“宗介……不要……不要去看……”</p>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冲上前，死死抱住荒木宗介，大手用力地按住了他头上湿透的、让人窒息的厚重丝袜。</p>
“够了……宗介弟弟……你已经……尽力了……”</p>
视线被遮蔽，在二之前龙马怀中呆滞了半晌之后，荒木宗介才恢复了意识，却似乎完全忘记了几秒前的事情，只是继续着未完成的怒吼。</p>
“为什么要拦着我……尽力……我不要尽力……我只要，幸平活着……”</p>
雨幕之中，在乱成一团的警员之间，两名头戴丝袜的狼狈男子，相拥而跪在那台粉碎机前，嚎啕大哭。</p>
哭得，像两个沙堡被浪潮摧毁的孩子。</p>
一无所有，降生于世的我们。</p>
没有足够的财富、智慧与力量。</p>
在没有方向的世界，笨拙地苟延残喘着。</p>
勇气、希望、羁绊，这些成年后毫无用处的虚妄……</p>
甚至这满是伤痕的身躯，都可以任由支配者掠去。</p>
但至少，请不要熄灭，我们心底最后的温度。</p>
……</p>
“别了，一雄……”</p>
仓库一角，满头银发的松本银次，看了一眼那粉碎机缝隙中不断渗出的血滴，头也不回地跃入海中离去。</p>
“我终究，没有真正的山神那么灵验呢……”</p>
就在荒木宗介和二之前龙马麻木地被警员扯下头套、铐上手铐，准备押送上警车时，几辆黑色的商务车高速地停在了仓库门口。</p>
“锡耶纳叔叔……我就知道你没事的……”</p>
从车上急匆匆奔下的，正是从东京都一路赶来的望月绫乃。</p>
看到被担架抬出仓库、面色虚弱的锡耶纳，她总算是松了口气。</p>
“他们两……怎么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p>
看到跪地哭泣不语的荒木宗介和二之前龙马，以及场间数名人事不省的警员，望月绫乃皱了皱眉头。</p>
担架上的锡耶纳迷茫地摇了摇头。</p>
“我是第九课课长望月绫乃，这两人不是嫌疑犯，是协助我的关联人士……”</p>
她连忙摸出证件，准备上前截下两人。</p>
“糟了，里面似乎还有个麻烦……”</p>
锡耶纳忽然脸色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p>
他依稀记得，仓库二层平台里，似乎还躺着某个家伙。</p>
与此同时，一阵微风，从仓库铁门的缝隙中吹出。</p>
空中坠落的雨滴，仿佛被数道无形之刃，切割成了两半。</p>
“不好！！！”</p>
原本虚弱无比的锡耶纳，如同回光返照般从担架上翻身而起，用高大的身躯将望月绫乃扑倒在地。</p>
一道道细碎的血痕，撞碎了他背部微弱的圣光，带起了大蓬鲜血。</p>
而两人身后，两名抬着担架的探员，毫无所觉地扭头查看，随即垮塌成了一地肉块。</p>
“锡耶纳叔叔……”</p>
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被锡耶纳按在地上的望月绫乃瞳孔震荡。</p>
与周围的人一样，她刚才什么也没“看”到，只能感受到空气的异常涌动。</p>
但是，她又确实能够“看”到一名裹在黑袍中、戴着白色口罩的瘦弱男子，从仓库内冲出、朝着码头外侧跑去。</p>
而将两名探员割裂成无数块的，正是他周身带起的阵阵旋风。</p>
她并不是用眼睛“看”的，而是用记忆。</p>
眼前明明空无一物，却能从记忆中翻阅出一秒前连贯的画面。</p>
这种矛盾、延迟的视觉体验，给她一种极度难受的感觉。</p>
“砰。”</p>
望月绫乃翻身而起，预判着对方的轨迹，毫不犹豫地摸枪射击。</p>
细长的灵力子弹，划破了夜幕，精准地命中了那黑袍中的人影。</p>
那人踉跄了一下，却如同感觉不到痛苦一般，速度极快地消失在了雨幕中。</p>
“可恶……那家伙，是什么人……”</p>
望月绫乃跺了跺脚，不甘地想要追入雨幕。</p>
“别追……那人手里的怨物，很厉害。”</p>
地上的锡耶纳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裤脚。</p>
他想起了，那副白色口罩，带给自己的，无法抵挡、足以令人致死的恐惧感。</p>
“……你要小心，身边的人。”</p>
没有了圣光护体，锡耶纳受伤亦极重，气若游丝地提醒了一句，便晕倒了过去。</p>
“锡耶纳叔叔！”</p>
仓库门前，望月绫乃雨带梨花，无力地跌坐在一地血肉之中。</p>
……</p>
“噗通……”</p>
黑暗中，一颗心脏正在有力地搏动着。</p>
过大的心跳声，甚至让人能够听见血液在其中高速喷涌、流动的声音。</p>
“噗通……噗通……”</p>
一名男子，被自己的心跳声吵醒了。</p>
他缓缓睁开了眼……</p>
这是一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p>
而他自己，则赤着身子，躺在破旧的沙发上。</p>
空荡荡的地下室内，只有一台老旧电脑，屏幕上散发着幽幽的光芒。</p>
空气中，飘荡着鲜血的味道。</p>
“这里是……地狱吗？”</p>
“抱歉，标准意义上讲，这里并不是地狱……而是，比地狱更加丑恶的人间。”</p>
一名男子用生涩的日语、热情的腔调回答着他的问题。</p>
“不愧是号称不死不灭、越死越强的阿萨迈特血族，比我预计的时间更早苏醒了呢……”</p>
但是，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没有任何人存在。</p>
“……是谁，在装神弄鬼……”</p>
沙发上的男子，以鬼魅般的速度出现在了声音的源头处，狠狠地对着那里就是一拳。</p>
但这一拳，却挥了个空。</p>
“伊索寓言里面，有一则故事叫农夫与蛇……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搜集到足够的血肉祭品，让只剩一颗心脏的东野君你复原如初的呢。”</p>
听见他的话，男子脸上逐渐露出苦涩的意味。</p>
一幕幕纷乱的记忆涌上脑海。</p>
天藤一雄死前扭曲痛苦的表情、亲手挖出自己的心脏、朝着粉碎机那解脱的一跃……</p>
以及，宗介和龙马的痛哭声。</p>
没错，这名在地下室内醒来的男子，正是连警方都已经确认“粉身碎骨”的东野幸平。</p>
“只剩一颗心脏？血肉祭品？”</p>
理清思绪，想起对方话语里某个词，东野幸平预感不好地扭头看向地下室一角。</p>
那里，堆积着小山般的砂砾。</p>
这人，应该是用什么办法在自己落入粉碎机之前，拦截下了自己的心脏。</p>
可是，纵然是阿萨迈特族，也无法凭空自愈，需要消耗大量的鲜血。</p>
“放心好了，我只是买了几只野猪罢了，还不至于出去抓活人血祭，那样做可是给自己惹麻烦……不过在转移心脏的时候，差点被你那名有趣的朋友，看破我的相位形态，还真是意外呢。”</p>
那空气中的声音，打消了他的顾虑。</p>
“你是谁？为什么要阻止我？”</p>
东野幸平双眼低垂，面色漠然地说道。</p>
“你应该知道，无论阻止我多少次，我也会下去和丽子团聚的……”</p>
大仇得报，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早已心存死志，不作他想。</p>
这人故意救下自己，想必也没安好心。</p>
“嘿，我只是不忍心，看到这个世界上最后的阿萨迈特血族，因为这点无聊的事情自杀罢了……”</p>
黑暗中，空间逐渐扭曲，化作一道人形，悠闲地坐在了那台老旧电脑面前的椅子上。</p>
“而且，你那种自杀的方法也不对，阿萨迈特血族可是只剩下心脏的血肉残渣都能够复活的难缠家伙呢……真的想要自杀的话，你应该……”</p>
这是一名金发碧眼、扎着马尾、满脸胡渣的男子。</p>
他似乎过于健谈，竟然开始自顾自地聊起了“阿萨迈特血族正确的自杀姿势”。</p>
“你是……”</p>
看清男子的容貌，东野幸平眯起了眼。</p>
毫无征兆地，他出现在了对方身前，一把掐住了男子的脖子。</p>
相比之前，他的动作更加灵敏、矫健。</p>
“……我记得你，你是那个记者……无聊的事情？你懂什么……”</p>
这名男子，正是在失去丽子的那个雨夜，因不知好歹而挨了他一拳的外国记者。</p>
“没错，NHK国际频道的记者夏多·诺德是我其中一个身份……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一名对这个世界的一切充满好奇心的旁观者、交易者。”</p>
被他高高举起，男子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脸庞因为窒息而有些胀红。</p>
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抱歉，我记得你刚才说，团聚？”</p>
“……幸平。”</p>
一名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东野幸平全身一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