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上位者
太后驾薨，举国哀悼，是故在这出殡前的六ri里，汴京城内糜音俱偃，所有的瓦子都收禁了娱乐，就连青楼酒店也把带彩的锦帛灯笼收了起来，乐舞笙箫这些就更不用多说，直到六月十三ri的出殡仪式后，这极为压抑的氛围才会消减些。</p>
斜风，细雨，杨柳枝沂水飘飘。</p>
两顶撑开的雨伞在chun明坊段的汴河河畔边淋雨，今ri太后出殡，全城的百姓几乎都围去御街哭送了，所以这街头巷尾里的人烟就少了许多，稀稀拉拉的从苏进他们身边经过。</p>
“苏家少爷，这里头的摆设可是如此？”这些工匠虽是拿着图纸在跟他交流，但实际上都是为了讨些溢美话，以他们的技术，这周身不过三步的小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p>
“苏家少爷说的哪里话，我等手粗艺糙，不耽误少爷大事已是庆幸，又岂可再私受赏钱。”</p>
最终他们拜谢而去，留了苏进和李师师两人在报亭的小门前含笑撑伞。</p>
这六ri青楼几乎是歇业状态，李师师自然也没有什么客人要接，所以趁着空闲就过来看看这苏家哥哥又在忙些什么。</p>
她手中的伞柄偏了偏，淅沥的雨水从一侧流下，绣鞋微湿。</p>
“哥哥可真是与以前不一样了……”她望着那些系紧蓑衣而去匠人，凝眸中有些朦胧，“师师都有些不明白哥哥到底在想些什么。”</p>
苏进在旁边，面前是广垠的汴河水道。不过在如今却是船只绝迹，今ri太后的出殡让一切商业活动都停摆了下来，在加上微微的细雨斜风。就不是很好的天气了。旁边说着话，而他也将报亭的小门锁了上，转过身来。</p>
“商人逐利，思路自然是活络些，不然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p>
师师蹙着眉头，“这报纸毕竟是新鲜物事，哥哥如此心急地推出去。怕到时候京里的百姓未必认可。”</p>
“呵，我是什么发家的……难道你不知道。”</p>
他笑了下，丢下这句后就是迈开步子而去。师师慢下一个拍子敛裙跟上，两人没有乘马驾车，就是徒步的从大录事巷往南门御街而去。</p>
言谈间，街上披麻戴孝的行人也越来越密集。羁旅胡商。衙内纨绔，无不是挤在人群间看送葬仪队从面前经过。</p>
萧萧的细雨，没有让送葬军伍的脚步有一丝滞留。</p>
……</p>
信陵坊口，一卖南瓜的小贩正抬着眼往大街上瞅，今儿太后灵柩出殡，这生意也与头顶的天气差不多，所以他的心思一直没在这儿，等耳边响起问声时他才把心思兜回来。</p>
“南瓜怎么卖？”</p>
小贩回过神来。支吾了十五个铜子儿一斤，他纳罕间。那书生就已经拿了一个放他秤上。</p>
正巧了一斤。</p>
“怎得这食材还要哥哥亲力亲为？”李师师帮着他将南瓜装进长布兜里，言语间就好奇了声，苏进扭过头看她，有好一会儿后，忽然从怀里掏出来条素巾，“哗啦”的又是撕下来一条系她胳膊上。</p>
李师师眨了眨眼睛，把伞拿正些。</p>
“走。”苏进提着布兜往靠向御街处，这里都是别着白绦和黑巾的百姓，送葬队伍从这里经过时就哭丧一片，也亏得现在飘起了雨丝，所以脸上的湿润感就更为真挚些，送葬队伍最前头的徽宗今ri面sè深郁，身边拱卫的亲军禁从带刀jing备，在这种庄重的场合下容不得他们半点懈怠。</p>
刀光寒寒，气势森森。</p>
苏进和李师师两人在人群里看了会儿后，倒也是默契的半话不说，直到是转道回了一品斋后才聊上几句。</p>
……</p>
后堂的灶头边上，锅里水已经煮开。</p>
“看这形势，你们这些酒楼估计还得冷清一阵。”苏进将满是南瓜丁的陶盆放入笼屉里蒸，锅盖合上，灶头后面则是传来柴条折断的声响，不紧不迫的。</p>
“朝廷的事，妈妈也不会多说，而且这对酒楼也是有好处的，闹腾了这么久了，外头也是需要消化些的。”</p>
苏进忙活好了，就拖了张长凳坐灶房门口，正对着后堂的小天井，天井里头的雨、飘飘落着。</p>
“前些天又病了？”</p>
里面轻轻的点头，“有些反复，不过比起往常要好上些。”她折着枯柴往灶里塞，熊熊的火光在今天这yin寒的ri子里倒是显得暖和了，使她忍不住摊出手心，贴着灶里正冒着的热气汲暖。</p>
门前的苏进稍稍颔首，这时外头看铺子的庄舟小快步的进来，脸上还有些喜sè。</p>
“苏少爷，东家让我把这信捎给你，说是陈留的。”他将袍子上的雨珠掸了去，迎上一张方正的笑脸，苏进是笑着将信接过来看，他早已安排了人手去陈留祥符两县置地准备，以后报纸蹴鞠起来后，这地可就不会这么便宜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摊平了信纸看。</p>
“陈老爹还有说什么没？”</p>
“哦，东家说一切顺利，县衙那些推官收了银子后，这置地的公文很快就批了下来，没人怀疑。”</p>
“嗯……”</p>
这老头活干的聪明，还主动给他将几个店铺的进展交代了，除了唠叨几句不解外，倒也是忠实的执行任务。</p>
“是嘛，呵。”言中的一些插曲让他也笑了起来，等庄舟下去后，他手上的纸笺也重新折进了信封。</p>
“哥哥，是大娘来的信吗？”</p>
苏进扭头看了眼走过来的李师师，点下头，“人还好，就是有些喘，走不多路。”他倒也是不用对方问第二句，就是已经把该答的答了，只是这让李师师有些尴尬。她坐在苏进边上，将裙褥上的草芥一根根拾去。</p>
“大娘积劳成疾，师师理应要去探望一下的。”</p>
“有机会。”</p>
师师拾草芥的手一滞，许久才轻应了声是，这目光慢慢飘向西院下的雕印小作坊里，山墙边累积着几百版雕印，中间的宽阔场里则是摆着七台版韵轮，每轮上有俩书匠协作排字，看着虽是清闲，但从他们紧绷着的侧脸上就可以揣度出工作压力来。她看了会儿，即而悠悠道：</p>
“哥哥凡事亲力亲为，哪怕是毫厘之事都不予底下解释，若是久了，怕哥哥身体经受不住……”</p>
苏进眯起眼睛来，手上的信封被折了个角，但却没有说话，因为旁边还在继续。</p>
“师师这些年在瓦肆也是见了不少人。凡是功成名就的人物，皆是有大毅力者，遇事的执着与忍耐要拔于常人，以前师师以为哥哥是这样的人，不过相处些ri子后，却又觉得不是……”</p>
“怎么不是？”信封又被碾过一个角，不过旁边并没有发觉。</p>
“哥哥的执着与忍耐让人感觉不到热意来，或许是哥哥的亲力亲为让人jing气受损。劳累致虚，所以。给人的感觉就有些……yin。”她瞟了眼苏进，见他面sè如常后才继续，“所以我希望哥哥能放开些心，凡事攥的太紧了，反而会让人变得脆弱，有些事情既然我们这些朋友可以分担，那为何不尝试着相信，什么都放在心里头，也太让人难受了，哥哥说是也不是？”</p>
苏进凝沉着脸忽然是笑起来，“是嘛，我倒是不觉得。”、“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正好有事要拜托你。”</p>
“嗯？”</p>
他从怀里掏出张谱子来递给她，“你帮我把谱子梳理一遍，看看有无突兀之处，而后再将曲编排一下，过些时候我就会送份名单过去，上面是京师大小三十二家梨园子，你负责将曲子一一教授过去，务必要让人人会唱。”</p>
“人人会唱？”她拿着谱子，眉头已经蹙了起来，曲音且不说，这词可有些随意了。</p>
“曲子不难，听上一遍应该就会了，我也就是为了下月开报时图个喜庆。”</p>
李师师还是蹙着眉头，不过随即就将一些念头捻了去，应下来，而这时灶头上的南瓜也蒸熟了，苏进先是起身将陶盆子端出来，而后拿筷子打发成稀泥状，再给锅里的沸水撒上糖，最后在把稀泥状的南瓜倾倒进去，灶火里的柴火也撤了。</p>
李师师坐在长凳上，怔怔地看着苏进在忙活，心里头，却并没有什么舒畅感，哪怕是苏进将一碗热盈盈的黄瓜粥端到她面前，也没有丝毫改善。</p>
“多吃点，养胃。”</p>
“哦。”她端起来舀着吃，却不怎么么甜。</p>
……</p>
屋外的雨帘子这时开始密集了，直愣愣的从屋檐上挂下来，被风吹歪了进来，将屋廊上的松柏盆栽打湿了。</p>
看着女子隐去在雨帘中的背影，某人袖中的信封已碾成褶皱。</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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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出殡对于民间来说是可以缓一口气了，但对朝廷来说，才是担惊受怕的开始，徽宗在第二ri朝会上就正式宣布了枢密使安焘致仕的谕令，职由副枢密蒋之奇暂摄，还有就是尚书右丞范纯礼的致仕批准过了，这对于偌大的朝廷来说，无疑是吹响了政治战的前哨。</p>
“这可怎么办。”</p>
“还能怎么办，管好你的嘴就行。”</p>
大庆殿中，流光盈泽的梨木地板上反shè出这些王公大臣异样的神sè，为首的韩忠彦把这些人的嘴脸都看了进去，不屑的把眼皮子阖上，早已成竹在胸的他并没有太多忧虑，倒是他右手边的曾布执笏出列，昂首挺胸的模样甚是正气，位次其后不远的族弟曾肇已是面上有笑，旁边刘拯、龚原、范致虚等人均是注意到了这位曾舍人的表情，皱着眉头将目光放回到大殿zhong yāng的曾布身上。</p>
御座上的徽宗虽是颜面憔悴，但还是保持住了帝王沉稳姿态，虚手算是一扶。</p>
“曾卿尽可直言。”</p>
曾布扬声说道，“陛下yu持平用中，破党人之论，以调一天下，孰敢以为不然。而偏见议论之人各私其党，又有报复冤仇之意，纷纷不已。致圣意厌恶，此诚然可罪。然元佑、绍圣两党，皆不可偏用。臣窃闻江公望尝闻陛下言：‘今ri之事，左不可用轼、辙，右不可用京、卞。’缘此等人在朝，绝不免怀私挟怨，互相仇害，则天下士类为之不安。士类不安，则朝廷亦不安矣。愿陛下深思熟计，无使此两党得志，则和平安静，天下无事，陛下垂拱而治矣。”</p>
他这堂堂然的话一出，底下俱是大骇，唯有曾布一系的人立马响应。</p>
“陛下，臣以为曾相所言甚是，两党之害由来已久，陛下若yu新政，必须尽除隐患。”</p>
“臣附奏，两党jiān邪乱政已久，现陛下执政，自当百废另立。”</p>
“臣亦附奏……”</p>
御案前的徽宗微微颔首，这看在满朝文武眼里可真是天雷震心般的重击，他们下意识的前后议论。像李格非、晁补之那一块的人几乎是在聚头腹诽了，他们几个是根正苗红的元佑党人，本来还忧心着会被新党搬过势头来，可没想到这曾布翻脸就是这么一手，又惊又怒之下，怎肯束手就擒。</p>
“陛下，臣以为此举万万不可！”刘拯作为门下的实际负责人当然是打头发话，“两党固然有不足之处，但亦可查漏补缺，若是尽数推翻，这朝堂怕是三五年内元气难复，天下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陛下还请三思啊！”</p>
“陛下三思~~~”</p>
由于向氏的有意扶持，如今朝堂内，旧党显然要比新党、曾派一众羽盛，所以这三思之声在大庆殿里回荡如山海倒覆，让人不禁心头一滞。</p>
韩忠彦此时微睁开眼，只留一条缝隙去瞥曾布：这老狐狸，倒真懂得取舍。他颇为镇静，但御墀之上的话却让他也忍不住翻腾了翻气血。</p>
徽宗微微颔首，下头还以为是被说动了，但是……</p>
“诸卿所言虽是有理……但…”、“曾卿之言又颇合大势，朕心中为难，还需些时ri考虑，如今太后新故，这些政事还是暂且放缓……”他捂着额头，旁边的内侍赶紧搀扶住了、高声喧退，倒是把底下的一朝文武急住了，差点要拦圣驾了。</p>
“陛下！”</p>
“陛下！”</p>
这皇帝怎么也说话说一半，急的这些大臣们焦头烂额。</p>
拥挤杂乱中，韩忠彦却是已和几个亲信退出了大庆殿，回头看了眼大殿里头，结果是摇头着上马车往宣德门出了，其余像刘拯、龚原几人都是紧随着跟了出去。</p>
曾布一系的仕官此时最为轻松，他们看着殿里殿外的情势，扬起的嘴角是如何也掩饰不住。</p>
“曾相，这回韩忠彦他们可是要栽大了。”</p>
“是极是极，如今太后已故，我看他们还能蹦跶多久。”</p>
不过曾布倒是面sè如常，目光淡然的望着韩忠彦几人乘车从宣德门东门离去。</p>
……</p>
……</p>
韩府门前。</p>
韩忠彦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门前的两只石狮间，韩忠彦被两边扶着刚下车辕，迎头就是有人笑着过来。</p>
“韩相近ri可好啊~~”他供着手，红光满面，身后一担担的彩礼。</p>
ps： 抱歉，网络不稳定，到现在才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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