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失心
梨台之上，原本jing神奕奕的李媪瞬然间便轰然倒地，“噗通——”的一声，旁边俩女婢将她赶紧搀扶回了后台，台上几个教坊女伶也都是攸的站了起来，忐忑不安的张望。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袁淑荷按耐不住，便敛着裙摆跟着下了后台。而台下立马便是轰乱嘈杂起来。</p>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昏倒了？”</p>
“出状况了。”</p>
有探着脑袋张望着的，矾楼今天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北，一个个环节都不按常理出牌，像李纲这些人还以为是一品斋搞出来的新花样，不过后台却是真个乱成了一锅粥。</p>
“鱼姐姐、宓姐姐，你们没事？怎么好端端的便身体不适了。”</p>
李媪被强扶到了后台，入眼的是来回走动不安的女婢和酒楼的几个老妈子，余婆一见面sè惨白的李媪被扶了进来，也不论李媪现在是如何状态，就像是逮住了个受气包一样骂了起来。</p>
“我说你是造的什么孽，临场的时候出这岔子，你让我现在去哪里给你找人来救场？”</p>
“好了好了，余妈你再骂也没用，如今还是想想怎么解决这事儿才是首务。”</p>
余婆鼻子里一通气，插着腰一屁股就是往座椅上一坐，“还怎么救？那姓苏的一共就找了十二个人，如今是少一个都不行，你们看看这乱七八糟的谱子，谁能在短时间里看明白？就算看的明白，那俩玩意儿又有谁会使？”她啪的把曲谱摔在了案头。旁边赶紧有丫鬟上来给这老婆子消气。</p>
对于矾楼而言，眼前的事情确实是糟糕透了，除了这十二个伶人。就没有其他人接触过这谱子，而且鱼秋凌和宓尘分别担任梁祝的角sè，也就是cāo的二胡和高胡，可这两把新乐器除了她们外，其他人又都不会使，现在就是把那潘楼的汐琰找来都无力回天了，而且最让这些矾楼管事恼火的是。苏进那不靠谱的东西一早就借着私事的由头去了撷芳楼，如今是找个拿主意的人都没。</p>
这临时搭建的偌大后台上，那流光溢彩的冰心琉璃灯在此时发出的烛辉反倒是让人觉得刺眼。宽大的帷幕时而被大堂里的热浪卷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后台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p>
李媪攥紧着拳心。走到软倒在府椅上的鱼宓二人前。眼前这两个姑娘完全没了往ri夺目靓丽的风采，憔悴煞白的脸就连胭脂也遮掩不住。李媪轻轻的把她们额上的汗渍拭去，一些到嘴的“还能坚持不”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p>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声音沙哑，这前一刻还神识毓秀的两人怎得突然双双中降，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p>
眼下鱼宓二人显然已经没有了组织语言的能力，所以是身边的贴身丫鬟应的话，“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位姐姐在喝了些清茶后就说头疼yu裂。然后就不省人事了。”</p>
“清茶？”李媪端起旁边的茶壶，打开嗅了嗅茶味。“这茶是谁奉上来的？”她问。</p>
“这是酒楼的小厮上的，妈妈以为是这茶水有问题？”</p>
李媪皱起了眉头，而这时在青衣楼上观看演出的李师师和慎伊儿也是闻讯赶来，李师师还好些，在听了酒楼婢女说解后，大致心里就有了数，不过慎魔女就直接闹开了，大骂着撷芳楼、遇仙楼，反正京师里排的上号的正店酒楼都遭了她毒嘴。以她所想，必定是其它酒楼见不得矾楼名声再起，所以买通了酒楼里的小厮暗中下药，真是端的卑鄙！</p>
后台闹哄哄的已经乱的不可开交了，而前台的观众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浮躁起来，矾楼这所谓的梁祝曲可是炒了好些ri子了，若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完了，任谁心里都不痛快。很快的……人群里就已经有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谣言——矾楼当家名ji因不满一品斋的役使而坚决罢演，酒楼老鸨这时候正在后台给名ji们做思想工作。</p>
……</p>
“下来你们几个，人家矾楼的大家都不演了，你们还在上面摆什么谱，还是赶紧给我下来。”</p>
“哎哟~~这是丢人又现眼，没这才艺就别学人家名ji上台，瞧瞧你们几个……”</p>
这些尖酸露骨的话正是最前头一圈的人在喊，好像生怕旁余人听不见，还吊着嗓子把声音往上提，“快下来~~~”</p>
台上那几个新雏哪能经得起这般的侮辱和调戏，听不了几句，眼里的泪水就直打转，“我不演了……”掉着眼泪，“哒哒哒”的揭开帷幕跑下台了。有了第一个，另外几个自然也撑不了，她们又没招谁惹谁，为什么平白要受这种委屈。</p>
看着梨台上楚楚可怜的伶人们，正在雅间内旁观的徐婆惜是笑了，原本还以为这矾楼有了一品斋帮衬能做出气候来，所以今晚还特意隐了身份过来旁观，可没想到还没开演呢…这矾楼自己就乱了阵脚，看眼下这情形，矾楼这回是要丢大发了。</p>
“哗——”</p>
这回可真是乱了，就连远处阁子里的那是士大夫们也皱起了眉头，这矾楼是怎么的搞得，今ri老太后过来还整出这么多事端来。</p>
南楼二层阁子里，这时候也受到了下面传来的谣言，当然……他们是当做真实信息来听的，还没等向太后表态，旁余几个妃嫔先是面上不善了，今ri圣驾到临，这矾楼居然还出这等岔子，着实是罪该万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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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底下究竟是何缘故？”皇后王氏问向一边的徽宗，徽宗脸sè也不好，今ri虽说并不是专门过来看这民间曲艺的，但也不希望出什么不必要的岔子影响心情。</p>
“李迪。你下去问问，让矾楼那老鸨没事赶紧出演，底下这么多文武朝员。可不是过来陪她闲聊的。”</p>
“奴婢谨领圣谕。”他退了下去，外阁子里的几个宰执都把目光望到了帘内，见徽宗面sè不佳，也是识趣的互相摇头示意。徽宗近来也可说诸事不顺，矾楼在这个节骨眼上碰钉子可真有点撞南墙的意味，过会儿吴王府肯定是要来人告罪了。</p>
这矾楼背后的东家就有吴王府，在官场混迹过一些时ri的人大多知道。果然……才不过盏茶的时间。现继吴王府的晋康郡王赵孝骞就亲自跑了过来请罪，这些事只要做到面上了，徽宗也不会怪罪什么。眼下这堂兄既然来了，也就让他上去给向氏请个安，说上两句唠叨。</p>
至于两列而去的那些的士大夫雅间内，就没这么多想法了。临场出了乱子也是矾楼她们自贬招牌。按晁补之所说。</p>
“怒其不争矣。”</p>
赵挺之对于这些艳曲并不在意，外面轰乱了起来，他也就是抬头看了眼，继而又审阅起今ri殿试的几篇御试策论，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完全是把这儿当做了尚书省政院，倒是旁边正对弈的李格非和吕希哲笑了他几句“勤勉有加、吾辈德cāo”的戏语。</p>
李格非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时，他那最疼爱的小女儿却是急的满闺阁里乱转。李清照也是没料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只是如今她也只能在这里干着急。虽说那梁祝曲子她听过，但听过不代表会，她jing于诗书，对于琴艺方面虽有涉猎，但远不及那些教坊乐伶，再说……她也不会用那二胡，所以眼下就是一个死局，更可恶的是苏进这人现在还没回来，真不知道什么事比梁祝公演还要重要。</p>
对头的曾芝兰从窗格子里望下去，底下黑压压的人都是交头接耳的议论，看样子…对于此次的演出都极为失望，而她……也似是认命般的垂下了眉娟。</p>
“好了安安，或许天意就是如此，我们也不必过分强求。”</p>
“不行！”李清照霍的一下拍案起来，“绝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了，曾姐姐在此稍后，我去撷芳楼找来店家。”</p>
……</p>
李清照娇俏的身影从廊道上很快的掠过，在隔壁阁子前的棱窗前留下一道倩影。</p>
“姐姐怎么了？”</p>
这隔壁阁子里，亦是有两名女子靠窗而坐，旁边有侍婢伺候茶水点心。那年纪稍浅，容姿青稚的少女见对面拿住黑釉盏不动，不禁问了声原由。</p>
对面也很快就从这种出神的状态下醒转过来，道了两声无事，旋即便把这事漏了过去。她身上青sè的齐腰长褙把婉约气质衬托的极好，不妖不媚，端庄娴雅的探望着楼下的动静。</p>
“看这模样，该是与矾楼或者一品斋有隙的人做的了……”她即而又看向崔念奴，“妈妈今天没有来？”</p>
崔念奴看了两眼对面，忽然噗嗤的一声笑了，“姐姐该不会是以为妈妈做的？”</p>
“呵……”对面想了想，微微摇头，“只是想不明白有谁会在这个点上给矾楼找麻烦。”</p>
“姐姐可是觉得可惜了？”</p>
……</p>
……</p>
眼下整个矾楼里唯一面上有笑的就是陈弈了，他在旁边聒噪的人群里淡定自如的饮茶喝酒，等着看矾楼的笑话，看苏进在事后怎么被京师百姓拿来说笑，他已经受够了耳边都是那什么一品斋的消息，虽说自己也出了不少血，但只要达到目的，这钱就不算白花。</p>
……</p>
梨台后头的混乱已经无法让演出继续下去了，等萸卿醒转了过来后，李师师便上去问了原由，只是从丈高的台阶上摔滚下来的伤势确实不轻，额头的青淤还是小的，整个膝盖都是血迹斑斑的，在简单的敷了些草药后，她勉强能打起jing神来。</p>
“怎么这么不小心？”</p>
一众人围了上来，萸卿虚弱的神情下，眼神却似有躲闪的回避着众人目光，在一边的李师师留意到了这个细节，心下一叹，便坐开了去。</p>
也就这时候，前台有丫鬟慌慌张的跑了过来。“妈妈、妈妈，外面有人喊着要走，怎么办啊！”</p>
这该来的还是要来。现场所有人都已经料到会有这个后续，只是当知道苦心孤诣的准备了这么久的演出竟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时，内心的情绪就像是倒翻的五味瓶般陈杂难言。</p>
矾楼几个老管事出来指责老鸨，“李媪，今晚一过，我矾楼名声即毁，此次撮合那姓苏的事儿是你提出来的。这后果也得你来担，你自个儿去前台谢罪去！”几个酒楼管事众口一词，厉声怒斥地愤慨模样恨不得把李媪推上绞刑架。</p>
余婆子更是心有忿忿。“以我看，这次就是那姓苏的搞的鬼，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他姓苏的向来与撷芳楼走的近。怎得忽然与我矾楼交好。事到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原来是暗地里帮着撷芳楼来害我们矾楼，亏我们之前还把他当恩人看待，我呸~~~”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内心的愤慨已经涌到了喉咙上了。</p>
旁边的慎伊儿平时虽然看不惯苏进，但眼下听这余婆子说的实在难听，还是忍不住顶了两句，“余妈子你话也别说这么难听。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查清楚，要是怪错了人。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p>
余婆怒不打一处来，没想到这矾楼生养的人居然还帮着外人说话，她指着慎伊儿的鼻子骂，“你没看见他今晚一早就跑去了撷芳楼，这还不能说明问题？肯定是邀功去了……”、“而且前阵子就有流言说那姓苏的以前是那撷芳楼的东家少爷，所以才总是出手帮撷芳楼博名声，也就你这丫头片子把他当好人。”</p>
“你这死老婆子别见谁都咬好？”</p>
两人也是吵红了眼，旁边的丫鬟婢女挨个的劝架，至于李媪……早就被这一连串的打击打趴下了，虽说余婆子的话粗，但在此时此刻如何不让人产生遐想。</p>
那书生为什么会主动承下矾楼这烫手的芋头，这一直是她难以想通的地方，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和师师有旧？可平时也不见他来矾楼与李师师叙旧啊。</p>
而且……他态度转变的太快了，京师的人都看出来他一品斋与撷芳楼关系密切，怎么会突然间相助与撷芳楼有正面冲突的矾楼。</p>
最让人起疑的……就是今晚跑去撷芳楼的事儿。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今ri是梁祝公演的ri子，那可是他这几天来努力的成果展出，可怎么看那书生都是一副无所重要的态度，这实在不合常理，而且……到底是多重要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挑这个令人敏感的时间去撷芳楼。</p>
一切的一切，当在此时此境下汇集起来，都是感到令人绝望的可怕，前台又有小厮过来通报有人开始散场，并且诽谤矾楼名声的论cháo越来越密集，甚至传到了帷幕后头。</p>
“我等好意过来捧场，可不想这矾楼却是把我们当猴耍，此等酒楼……今后不来也罢！”，“好了徐兄，切勿为此等小事动气，矾楼这等大酒楼平时口碑甚好，该是不会有此等想法，只是至今都没人出来给个说法，这确实是让人不忿。”</p>
……</p>
“妈妈，你快想个法子，酒楼里的人现在都被骂惨了。”</p>
“妈妈，要不我去前台给客人们道歉，或许还能挽回些客人。”</p>
“妈妈……”</p>
李媪身边围满了酒楼里丫头，叽叽喳喳的说着要出去代表酒楼接受客人的骂声，李媪遍目望过去，那是一张张稚嫩的脸，她们或许面容不够清丽、技艺不够jing湛，但在此时此刻，却有些让李媪眼角酸涩的感情含在咽喉，她下意识的把目光移到稍远处坐在不说话的李师师，而李师师或许是感受到了这份特殊的注视，抬起眼迎上去，可见到的，只是李媪撇开的那一回首。</p>
“嘭——”的她心头猛的一震，从前头传来李媪的冷漠的声音。</p>
“姓苏的不仁义，那也就休怪我们矾楼无情，你们几个丫头都跟妈妈一道出去，妈妈如何都不能让矾楼数十年的名声毁在我们这一辈手里。”</p>
……</p>
李师师咬着下唇，紧紧地咬住，脑海中……是儿时的回忆、还有现实冰冷，鲜血淋淋的碰撞在一起，产生的是难以弥补的裂痕。</p>
“哥哥……难道你已经……”她咬住的下唇几乎都要有血丝溢出来，她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p>
……</p>
“姐姐你……”慎伊儿见李师师忽然起身走了出去，本想叫住，但忽然又把话咽了回去，因为她也听到了前台李媪的声音。</p>
“今夜之事我矾楼对此十分歉意，在此我李媪代表矾楼给大家告个罪，希望大家能海量包涵……”</p>
她话还没说完，下面就有人打断，“我说李妈妈，不是我们博你面子，只是今ri之事大家都在这儿等着，你一句包涵可着实卖不了这么大的人情，若是不给个说法，怕不止是我一人会与你矾楼为难。”</p>
“林衙内所言甚是，我矾楼在京师经营数十年，素来重信守诺，岂会有此等昏事产生，今ri之乱盖因一品斋店家苏进所为，我矾楼亦是受其戕害，三位当家红牌……”</p>
……</p>
……</p>
李师师行的远了，声音也就淡了，身边尽是忙碌的茶酒博士和勤杂小厮，在经过李师师身边时，即便再如何伸不出手脚，亦是一句师师姐的问候送出，不过在此时此刻，却是让她倍觉刺耳。在她有些神情恍惚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她面前。</p>
“师师……”、“你没事？”</p>
她怔了下，而后木然的点了点头，好似是脱线了一般，在迟缓了三秒后才道了声无事。</p>
来人正是当朝中书侍郎许将之子许份，今ri殿试策论失意的他情绪其实也不是很高，毕竟这就意味着他输了当初与李师师的约定，所以他在之前就一直没有露面，但当矾楼出现这前所未有的信誉危机后，他下意识的还是觉得去后台看看比较好，而事实也证明了他这个决定是正确的。</p>
两人就坐在的后台边沿处的一张闲置的回纹矮凳上说话，很平和的那种，身后靠着厚重的屋廊金柱，头顶吊着烛辉闪映的莲灯，由于很多人都跑去前头看李媪给交代了，所以这后台几乎没什么人际走动。</p>
“许郎君此次高中进士及第，师师倒还未曾恭祝，郎君可莫要怪罪了。”</p>
许份微微低了下视线，却很快把心头的yin霾散了去，反倒是面sè凝然的对旁边说，“师师或许不知，今晚……官家和太后都来了矾楼旁听，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这已经足够让李师师震惊了。</p>
“这…这怎么……”但她同样没有把后面的话说下去，像是心灰意冷般的笑了下，不带表情的笑了一声。</p>
“师师……对不起矾楼的姐妹。”</p>
许份头回见李师师这等情绪，眉头不禁深锁，“师师莫要自责，此事与师师有何干系……”可他还没说完，前台忽然滔天的哗然声打断了他。</p>
“大家瞧，一品斋那姓苏的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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