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旧闻
一帆风顺大都属于一种叫祝愿词的范畴，所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事情的发展总是要多出些曲折和颠簸。</p>
比如眼下这种情况下，原本事情已经朝向双方都能接受的圆满发展，但是……横插进来的这一句无厘头，就把这份圆满搅成了稀巴泥……</p>
“嘭——”</p>
重重的一声摔门后，在他们眼前的，就只有一扇苍旧的老柴门。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番后，也只能摸着一鼻子的灰回了。</p>
“先生，我们以后不玩蹴鞠了~~”</p>
这些孩子对于辨别事物的危险程度，已经有了比较感xing的认识，意识到今后要是再把蹴鞠弄进去，恐怕很难再穿着裤子出来了。所以也就提出了这份意见来。</p>
不过正好，苏进也没有让这些孩子继续踢蹴鞠的意思，毕竟以后这片草坪肯定少不人过来，也不可能再划出地儿来给他们踢球，所以也是应承着把他们安抚下来。</p>
“好，以后不踢了。”他想着让这些孩子开始最简单的活字印刷，就从印制三字经开始，可以把认字和技巧同时锻炼到。</p>
而旁边那些蹴鞠队的小子却丝毫没有因为受到这份冷遇而有所收敛，蹑手蹑脚的，反而对于那少女产生了更浓烈的兴趣。</p>
“陈哥儿，那妞儿真的好漂亮~~你刚也看到了吧？那小脸水嫩水嫩的，碰一下好像都能出水似得，啧啧~~长庆楼那些根本没法比啊……”</p>
“恩恩~~”旁边有搭腔的，“真没得比的，太漂亮了！咱们要不趴墙头瞧瞧去~~”</p>
这些流里流气的话头，似乎对于这帮毛还长齐的小子特别有吸引力，毕竟是处于这么一个荷尔蒙蓬勃发展的时期，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一切在陈午看来，却都是“孬”的表现，一个个的赏了记糖炒栗子。</p>
“赶紧适应新鞋！一个个像个二流子似得，有点出息行不行？”</p>
在几番激励下，这几个也都收起了xing子，开始在草坪上穿这新鞋倒脚适应。而苏进也是照惯例，继续教授起了三字经。</p>
朗朗读书声又在这片草坪上升起。</p>
其实有时候，苏进也是比较无奈的，没想到自己竟然正儿八经的做起了老师，虽然前世做着文学院长，但也只是挂个名罢了，具体的事儿都是副职在做，他完全是过着自己的休闲生活，平时下下棋、听听曲、钻研钻研书法，或者其它杂七杂八的琐事儿。对于教学这一块，真是很少过问，毕竟底子里，他是个生意人，或者说、一个黑心的生意人，所以对于育人子弟这种大事儿，还是让专人去做比较妥当，毕竟术业有专攻，他可不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p>
不过没想到回到这北宋，却不得不担起了园丁这项职责，连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进入了这个角sè。不过还好对面只是群小孩，光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就足以应付了，倒也不至于会手忙脚乱。</p>
“昨天讲到哪儿了？”他问下去。</p>
底下这群孩子赶紧排成排的坐端正，异口同声的朗诵，“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容紊~~”</p>
“嗯，那接下来‘青赤黄，及白黑’，大家都跟着念~~”</p>
“青赤黄~~”、“及白黑~~~”</p>
……</p>
朗朗的读诵声拂过草面，慢慢的飘向西面的小阁楼里，不过在此时此刻，却没有之前那种魔力力了。</p>
慎伊儿气鼓鼓的往长凳上一坐，抓了块米糕吃，嚼的特别有劲儿，嘴里还喋喋不休着刚才那群人的无礼之举。</p>
女子在旁边递水给她喝，不过却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话。</p>
“姐姐你看着！要是他们再把蹴鞠踢进来，我非撕烂…呃——”她咕噜咕噜的拼命喝水，好像有些噎着了，不过等她要把这句狠话续上时，“嘭——”的又是一个蹴鞠飞进院子。</p>
眼睁睁的砸在她眼前。</p>
矮墙外头传来叫屈的声音。</p>
“陈哥儿，我没使多大力，怎么这球就蹦这么远？”</p>
“自己捡去，谁让你脚这么臭！”</p>
……</p>
……</p>
也就是从这个蹴鞠开始，这两边的交流就密切起来，当然，这种密切自然不会是友好xing质的。</p>
刚开始这些蹴鞠队员还点头哈腰的，不过等时间一久，也是面皮老了，敷衍了两句后就不再理会，所以……这墙里墙外的争执也是不断的升级，有时候里头那少女干脆提了条烧火棍出来逮人抽，被抓到的自然少不得一顿抽筋扒皮，而那些小子看在人家姑娘细皮嫩肉的份上，显然不好还手。所以也就有了这样的对话……</p>
“你们这几个魂淡，还敢不敢再跟你们姑nǎinǎi叫板！”</p>
“好了好了，我们不再往里面踢就是了~~”</p>
……</p>
打打闹闹了很久后，这ri头也慢慢下沉。苏进在送走这帮孩子后，也就和陈午那一干小子准备去风悦楼，这晚上的庆功宴还是得去的。老头子忙活了也大半个月了，如今能有这兴致搞这活动，也是挺不错的。</p>
“来来来！大家可都坐好了~~”</p>
今ri的风悦楼很早就打烊了，把大门一关，就是自家人聚一起热闹。</p>
后厨热火朝天的烧着鸡鸭鱼肉，就连酒楼掌柜的陈守向也是围上去裙兜端菜洗菜，上酒添食，虽然名义上是庆功宴，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官套的话，或者什么必走的流程。</p>
坐下就可以动筷子，这就是这里的规矩。</p>
陈老头在上菜的时候，还抽空和几个以前的老街坊聊天，都是当年他摆小茶摊时候的邻居了，虽然如今自己做了酒楼掌柜，但这该走动的人家还是没少，这点倒是比后世要淳朴一些。</p>
都是些五六十的老头老太了，见当年摆茶摊的老陈如今成了大员外，也都是打心底里为他高兴。</p>
“哎呀！都做大员外了，怎么还好自己动手下厨，坐吧坐吧~~让里边别烧了，这么大桌子的菜怎么也吃不完。”</p>
“我今儿也是高兴，吃的开心就是，别计较这些钱不钱的~~”</p>
老头今晚上确实是高兴，整张脸是红光满面的，旁边还有几个小子在那儿打趣，被老头扔了几个红包后，也是奉承似得恭维起了好话。</p>
“诸位看看，我那时候就说陈叔必定是大器晚成的主儿，不想今ri果真灵验~~”</p>
作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说起这话来，端的是令人捧腹，在这聚会的氛围内，倒也不会有人真个去指责什么没大没小之类的话，大家哈哈的也就笑过了。</p>
苏进和陈午这一帮人也早就进来了，由于是主人家，倒也不急着吃喝玩乐，还是先去后厨帮衬些活儿干，刨刨萝卜皮、偷吃两只鸡腿，也是不下于大堂里的热闹劲儿。</p>
不过后厨这地儿终归太小，也容不下这么多光吃不干的闲杂人等，顺带着、苏进也是被陈守向轰出了后厨，让他们自个儿大堂吃酒去。</p>
眼下这大堂也确实热闹的，不仅是这次参与到推广活动中的那些人员，就连一些老街坊都找了过来，满满的一大堂啊~~</p>
苏进这一众从一张张酒席间穿过，耳边也尽是嗡嗡的嘈杂声。</p>
“哥俩好啊，五魁首啊，七个巧啊，九连环啊~~哈哈，你输了，喝酒！”</p>
一些划拳的人玩的兴起，甚至是踩在长凳上玩，兴起的时候，都是光了膀子上，一轮接一轮，不到喝醉不罢休的势头。不过……每个席上，总是少不了几个成天吃不饱的胖子，他们在人群中间拍手称快。</p>
“好！好！”然后将面前的两盘酱鸭舌都刮到了自己碗里。</p>
其中不少都是蹴鞠队的，陈午和他那一干子人也都找到相熟的喝酒去了，言谈间，倒也是别有心计的“推销”起了新蹴鞠，甚至颇为有趣的把他们穿臭的蹴鞠鞋摆上了席面。</p>
“这就是我们蹴鞠队新研制的新鞋，专门用来踢蹴鞠，跟你说，别看它平时在砖面上走不利落，但要是到了草坪上，那可真是插了翅膀一样，健步如飞啊~~”</p>
他们夸夸其谈着，一些好奇心重的，也是当场穿上鞋子走，不过想来是没什么心理准备，结果“哐啷铛——”的把桌子都撩翻了，地上滚着鸟蛋和鸡爪，调皮的小孩便捡起来当弹丸，结果被他老子拎回去打屁股，总归……是闹哄哄的场面。</p>
至于苏进，想了半晌，也只能选了这么个角落坐着。这是一处相对较为安静的角落，因为旁边坐着的，都是陈老头当年的街坊四邻，那一张张老树皮般的脸，也足以保证他们不会像隔壁几处那般闹腾，不过……也是有些别样的难处。</p>
“听老陈说，你就是当年苏家大房的小少爷吧？”</p>
“呵。”</p>
“哎哟~~”有老婆子揉了揉眼睛后往他这边看，“这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都完全认不出来了，当年可是多胖的小子，啧……看来这十多年在外也是受了不少苦呢~~”她交头接耳的把话同时说给旁边的老头老太听，借以希望获得别人相同的看法。</p>
也确实是如此，他们一个个点头抚须，时而感慨、时而欣慰。</p>
“孩子，这几年过的不容易吧~~”</p>
苏进继续微笑，附和些点头的动作，也算是成全了他们的爱护之心。</p>
“其实当年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小苓儿，谁会想到成了现在这模样，也只能说……是那撷芳楼的妖女心肠恶毒，就知道坏人姻缘，明明和那官衙内打得火热，还偏偏跟你大哥纠缠不清，真是贱骨头一个~~”老婆子嘴里喋喋不休，旁边那几个老头老太也是摇头叹息，也算是善意的悲天悯人了。</p>
这小苓儿，肯定就是指自己那嫂子了，不过在听到这段秘闻后，他倒是收起了些不以为意的心态，正了正身子问。</p>
“那女人现在在哪儿？”他其实并不清楚个中原委，但还是打蛇打七寸。</p>
对面回答，“自从被那官衙内逐出府去后，就没人知道她在哪儿了，或许……死了也不一定，毕竟像这种女人，没了男人家还能活？”</p>
像这种平ri起早贪黑、一生勤恳的老婆子，最是见不得那些花枝招展的青楼ji女，觉得是丢她们女人家的脸，所以在言辞上，也不可能出什么中xing客观的词句来。</p>
苏进皱着眉头，手指磨砂着手上的瓷碗，听了会儿后，就推说年小不记事的由头，从这些老头老太口中套些话出来，不过……这些人也并不清楚那段秘闻的细节，也只是知道个大概。</p>
反正总起来就是说，那时候有个女的脚踏两只船，在跟了那王府的衙内后，又和他兄长暗通曲款。不过这一段，在这些老人嘴里，肯定得要有删减xing的讲了。</p>
“你兄长在那妖女迷惑下，就暗地里使钱给那王家衙内，希望他放了那妖女，不想那姓王的收了钱后还得寸进尺，说要把小苓儿让给他才答应，真是荒唐~~”</p>
这最后一句，也不知道是说谁的。</p>
“结果后来就都闹上了衙门，但那姓王的毕竟是官家人，又是皇亲国戚，所以闹来闹去的，结果把你兄长拿下了狱，治了个诽谤罪。”老婆子说起这些事来，倒也是津津乐道。</p>
“你爹当时就游走各方，动了很多的关系，结果不知怎么得，心力交瘁下……竟然就这么去了~~~”旁边也是一顿唉声叹气，附和些苏老爷平时与人为善，对他们这些这些人也多有帮助之类的好话。</p>
“…你兄长因为你爹的死想不开，竟然在牢里寻了短见……丢下了当时已经身怀六甲的小苓儿，你说可不可惜？”</p>
那老婆子眼泪鼻涕都擤了两把了，但苏进却是在那儿直皱眉，当中的一些症结看来还得找几个关键先生做深入了解，正当他张口还要再问些后续时，后厨里头的陈守向却是端着菜过来了，见苏进和他那些老邻坊们聊的颇为投机，一开始还面带笑容的插话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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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聊的什么？”</p>
那老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就是小苓儿的事么，这苏家的小少爷当年还小，不记事儿，所以我们就给他说了一说。”</p>
不想这陈老头突然就把脸沉了下来，“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说它干什么？以后都别说了~~”在那群老街坊惊疑的眼光下，陈老头却是生生把苏进拉到了另外一张空置的圆桌边，又叫来了陈午和后厨的厨子，几人聚一起吃饭。</p>
“今儿陈叔我高兴，仲耕可要跟叔多喝几杯~~”</p>
这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可把这些平ri里省吃俭用的家伙乐坏了，一个个左鸡右鸭的招呼，猜枚的猜枚，划拳的划拳。</p>
“两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啊……”什么乱七八糟的酒令都跑出来了，不过在这片觥筹交错的杯光影盏中，苏进却有着他的考校，或许现在已经有了些眉目了，本来还想着等手好了，就找那何老爹了解情况，现在看来，事情的突破口应该是在撷芳楼身上……</p>
他一边想着，一边与陈守向喝酒聊天，旁人倒也完全看不出是应付之态。不过也就是这时候，这已经打烊了的店门外却“咚咚咚”的传来一阵敲门，非常沉稳有度的感觉。</p>
“有客来访，还请陈掌柜开门相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