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联手

  王静辉笑着摆摆手说道:“君实先生过奖了,在下差的还远呢!这段时间全是靠永叔先生悉心教导,为在下解答疑惑才得以成书,不过是看到别人没有注意的地方便是了。”

  两人谁也没有进入正题,只是在那里谈史论文,王静辉对司马光现在正在写的《资治通鉴》非常感兴趣,这也正是司马光的得意之处。史家借论赞以寓褒贬劝戒之意,已成传统。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虽然也援引了大量前人的前人的议论,但其他多数都是自己亲自撰写,他还拿出一部分已经完工的手稿给王静辉阅览。

  王静辉在以前的时空中只知道《资治通鉴》是司马光写的和这本书的影响很大之外,并没有看过,不过他来到这个时空后,论起读书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相比的,看到手稿中所论多为治乱之因,君臣之道,是在以往所写史论与奏疏基础上,因史事而发挥,就时事而议论。字里行间,充满着匡辅的诚意和情感,寓褒贬臧否于其中,体现出因事劝谏的良苦用心,无论是民族问题还是用人原则,都针对现状提出了革除弊政的历史借鉴,心中便已经明了司马光的用心。

  “君实先生常言:‘治天下譬如居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学生也深以为然。不过现在朝堂之上风雨即来,不知君实先生有何看法?”王静辉有心无心的翻看着书稿,慢慢的吐出今天的戏肉。与王安石和他自己相比,王静辉不得不承认司马光在修养上地功夫胜人一筹。

  司马光知道王静辉到他这里来肯定是为了最近因为王安石变法所掀起地风波。观驸马以前的言行。他还是非常赞同驸马地“寒暑论”

  的,刚才王静辉所引用他说过的那句话的下半段便是“大坏而更改。非得良匠美材不成,今二者皆无,臣恐风雨之不庇也”,这是他前段时间在朝堂上所说地话。这让他感到驸马还是非常有诚意的。

  “驸马又是如何看待安石现在的变法呢?”司马光反问道。

  “安石先生享天下大名三十年,除了文章练达,学问精深之外,便是他有治理天下的大才能。现在大宋也是正如安石先生在《本朝百年无事札子》当中写到的那样,表面上虽然是太平盛世,但实际上已经如被蛀虫吃空的大树一般脆弱不堪。在朝廷政策上是肯定需要改变的,不变则慢慢走向衰落,但在这个时候怎么变才是最重要的!先生虽然在政策上保守些,而且魄力不及安石先生,不过在政治上看得却非常长远。这在朝中是没有人能够及得上先生的。”

  “学生身为驸马,本朝太祖太宗皇帝立下规矩是不允许我这样身份的人陷入朝政地,学生只是希望能够朝廷略尽微薄之力而已。在变法的看法上学生更倾向于先生的作为,不过安石先生已经得到了圣上的直接支持,现在朝中变法还未开始便已经呈混乱的局面,这是谁也不希望看到的。学生认为随着安石先生主导的变法越来越深入,牵扯到的反对力量也就越来越多,他所受到地阻力也就越大。安石先生性格坚定。这本是一个人的优点,不过这却是一个为政者的最大的缺点!坚定在某一方面可以看做是执拗,一个持国在行政过程中难免会遇到反对意见,若是不能接受,那必然会把本来成为助手、朋友的人逼到他的对立面上去,为政者应该懂得和光同尘方为上策!”

  司马光看着王静辉说道:“那驸马对安石并不看好了?”

  王静辉笑着说道:“并非是不看好。而是安石先生地性格已经决定了这场变法运动的最终结局!不过正如没有人能够准确的预知未来将会怎样,学生也不好对此妄下断言,所以只有静观其变。不过身为臣子自然要为圣上分忧,为百姓谋福,尽管学生和安石先生的想法相差很多,但是还是要竭尽全力的帮助安石先生去做好变法,从旁拾缺补遗而已。”

  “改之真是有心了!光于群牧司任职的时候曾于安石是同僚兼好友,对他的性格知之甚深,亦担心安石会因其性格而会被小人所乘。”

  “现在朝廷的症结都归结到一个落点上——财政。自仁宗朝以来,大宋的财政收支比已经出现了极大的隐患,处于超支亏损的状态。安石先生变法所言便是‘为天下理财’。‘理财’便是解决朝廷财政问题,朝廷的财政越是紧张,对于安石先生来说便是压力越大。学生别无长处,唯有经济略有心得,只要学生能够多想些办法来增加朝廷财政,便可以使安石先生能够从容的开展其变法。”

  司马光皱着眉头说道:“增加朝廷财政收入看起来比较难,但若是真的能够狠下心,采用汉武帝桑弘羊之策便可以短期内达到这个目的……”

  王静辉沉声说道:“桑弘羊之辈的做法正是埋下了西汉覆灭的祸根,断断不能采用这种方法!”

  听到王静辉的话后,司马光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心中最担心的便是驸马也同王安石一样开始变得急躁起来,王安石已经开始有向桑弘羊方向发展的倾向了,若是驸马也站在他的一边,那可就麻烦了。

  “常听太上皇私下说过,改之对官员贤愚的标准便是看其治下的百姓生活水准是否比以前更好。如今这个局面也只是守成而已,驸马有何高见呢?”

  王静辉说道:“其实增加朝廷财政收入无非就是两条路——开源和节流,学生和安石先生畅谈过多次,在学生看来安石先生行变法便是开源之举,而先生您多次上书太上皇和圣上。是节流之举。学生认为改善朝廷的财政收入不能偏执一端。应要全面下力才可。”

  “驸马所言不差,不过介甫才高也只是能够做到一点。他性格执拗,虽同样是为了朝廷,操术不同也可以相互为补,但恐介甫不会容人!”

  “呵呵。有些时候在重重压力之下,人总会更加偏执,所以对于介甫先生还是要宽松些好!学生在楚州的时候便开始着手进行了一些探索,也曾试行过一些法案来促进民生,但这些都受到官吏自身贤愚所制,也就是大宋吏治不足取。介甫先生想要变法,但朝堂之上反对声者众,支持者少。前几天介甫先生上书圣上筹建三司条例司的札子,无非是想提拔一些新人为他所用,学生担心三司条例司侵两府三司之权会更加使他背离所有地大臣。所以从中阻拦了下来,况且提拔新人本身是件好事,但如果进人太锐,终究会有些舍本逐末。所以今天到先生这里来,是想说和一番,既然圣上已经让介甫先生全力推进变法,我们身为臣子便当抛弃一些成见竭尽所能地在旁边协助他,以免介甫先生在重压之下更加偏执!”

  王静辉不希望看到司马光和王安石真正的走向对立。他们两个人现在是大宋士林中除欧阳修之外最有号召力地学者,如果他们分道扬鏣,对于大宋帝国来说将会是个悲剧:在这两面大旗领导之下,整个帝国的士大夫阶层将会公开决裂曾两个派别,这两个派别也会迅速蜕化成为权力之争,政治气氛迅速恶化。政治道德也会不断堕落,在失去理性和伦理的约束后,两派一同带着整个帝国向深渊中堕落。

  王静辉从来到宋朝决定改变历史后,便在时刻寻求着应对未来历史上从朝堂到士林中的两派对立地状况出现,先前这么不辞辛苦的拯救欧阳修便是为了防止这种状况出现而准备的备手,万一出现了最糟糕的状况,他就要把欧阳修扛到前台来收拾局面。

  自王安石出任参知政事之后,朝堂上的空气越来越紧张,直到御史吕诲终于搬出了那个经不住推敲弹劾王安石十大罪状的弹章,他意识到自己再不出手,那分裂就会出现在眼前。在群臣和皇帝的期待中,他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和皇帝私谈了两次,面见司马光也是他的设想之一,他希望能够说服司马光放弃尖锐对立的想法,更多的考虑如何对王安石地各种即将出台的新法进行补充,而不是一味的挑毛病进行责难。

  通鉴书局会客厅前那盆炉火静静的释放出暖暖的热意,时不时爆出木炭燃烧的轻响声。在王静辉期待的眼神下,司马光沉默了。司马光到现在已经非常清楚王静辉心中的想法了——变法图强,对于年轻驸马地智慧和胸怀,他是十分佩服的——驸马有着骄人的政绩,也有自己的治国理念,但为了大局还是采取了退让选择向王安石靠拢——这真是冰炭同炉啊,这真的能行吗?

  司马光抬起头看看了驸马,王静辉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但他从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中分明看到了一种火焰在燃烧,心中对王静辉的建议非常心动,正当还在犹豫之间,就听王静辉说道:“介甫先生魄力是足够了,但还是缺乏稳妥的变法方案,若是一味精进,难免刚过易折徒劳无功,况且新法条例将会全国推行,若有重大缺失损失的不仅仅是安石先生一人的声誉,也会有损朝廷的声誉,更重要的是天下百姓也会因此受到很大的影响。请恕学生直言:君实先生稳重有余,但魄力不足,若能够和安石先生相为互补,则两相皆宜,大宋之幸,百姓之福!”

  司马光最终还是被王静辉说动了,他都要和驸马一起合作对王安石的变法进行一定的控制,与其对抗不如合作。于公虽然于自己的治国理念有所不同,但正如驸马所言:若是选择对抗,最后苦的还是老百姓,熟读史书的他自然非常清楚这个道理;于私,自己和王安石有着数十年的交情,一朝割袍断义两相不往来,这对于重情谊的他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驸马都有如此胸怀。老夫岂能甘居人后?!”说完司马光便笑了。

  得到司马光地答复后。王静辉心中也是长舒一口气,笑着说道:“先生与王介甫都是我大宋顶尖地人杰。若是两人能够合力,则我大宋中兴指日可待!学生必为两位先生鞍前马后,尽自己微薄之力!”

  “改之不用过谦,改之之能无论是老朽和其他大臣还有太上皇和皇上都是看在眼中的。若没有改之从中左右,大宋中兴也是难以预料地事情。现在改之马上就要成为翰林学士了,自有为国效力之时!”司马光笑着说道,反正王静辉出任翰林学士的事情已经传开,虽然与祖制有所不合,但却是众望所归,就等皇帝诏书一下,大宋最年轻的翰林学士也就应运而生了,这个时候提前说出来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先生,学生已经谢绝了圣上和各位大臣地好意。不会出任翰林学士一职的!”

  司马光对此感到非常惊奇,但心中也并不觉得诧异,因为王静辉一向对官职很不在乎,若说他在乎的,无非是一个“王龙图”的称号罢了,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便笑着说道:“改之雅量高致,光亦佩服!”

  王静辉说道:“君实先生。学生想将先生的《历年图》二十五卷和《通志》八卷交付商务印书馆来刊印发行,不知道先生可有此意?”

  司马光高兴的说道:“此举正和吾意!不过《历年图》和《通志》在刊印前,会做一下修订,对其中的错误要重新考证一下,免得出版发行之后会遭人诟病。”

  “君实先生治学严谨,真是我辈之榜样。这没有问题。不光是《历年图》和《通志》,其实现在君实先生所著的《资治通鉴》也可以以连载的方式看发在报纸上,让更多地年轻学子能够在第一时间便可以读到先生的大作!”

  司马光想了想后,说道:“《资治通鉴》书局乃是当今圣上亲笔所提,至于《资治通鉴》的刊印发行也必须经过圣上的恩准才可以,不能随意交付给别人刊印,这还要请驸马给予谅解。不过光亦觉得《资治通鉴》在报纸上连续刊载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方法,我也可以上书圣上呈请报纸刊载。”

  王静辉说道:“先生著《资治通鉴》是利在千秋的事情,不过所耗费的精力巨大,学生观书局狭小简陋,不利于先生著书,所以想在华英书院内专门开出一个院落供先生使用,或是在学士巷购下一个宅子,那里紧靠图书院,离皇宫也比较近,这样可以节省先生写书的时间,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司马光笑着说道:“改之地心意,光心领了。这里虽然狭小但却已经足够了,皇上也对书局大力支持,还有改之送的放大镜,有了这个小东西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光就不必再麻烦驸马了!”

  王静辉笑了笑,知道司马光对物质条件并不看重,司马光也是挂着参知政事的头衔,一年的俸禄也多少有万贯,若是想要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是很容易的,不过在他们看来清苦地生活反而更有助于史家著书,自己也不好勉强司马光了。

  当王静辉从司马光的家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朗星稀的时候了,这一次拜访司马光,终于达到了原先预想的目标,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能够有多大的效果,但终归好过坐看大宋一步一步向党争的方向发展。

  回到驸马府后,赵公公在书房门口正等着他,见驸马走近便说道:

  “驸马,魏国公有信使,说是河北大旱!”

  魏国公便是已经辞相的韩琦,虽然任韩琦为义父不过是利益之举,但王静辉是非常尊重韩琦的,立刻走进书房,让赵公公把韩琦的信使请进来。在仔细看过韩琦的亲笔信后,王静辉仔细询问了信使有关河北的状况,才知道韩琦刚到河北不久,便遇上了这场春旱,农作物几乎绝收。

  韩琦已经果断下令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然后派遣使者携带亲笔奏章火速到汴都上书皇帝求援。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王静辉这个便宜义子,在信中他希望王静辉能够尽可能的调剂粮食到河北,因为他放的是广惠仓的粮食,这正是王静辉建议朝廷建立应急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他不仅和河北的众多商家有着非常深厚的商业往来,重要的是他在河北还建有很多粮仓粮店。韩琦希望能够在朝廷救援到来之前先让王静辉应急,先填补一下广惠仓的缺额,免得到时候再发生变故仓中无粮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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